桂花的手都要碰到錢了,振豐聽到沈軍說這話,伸手又將錢拿了迴來,“等會!你們家先商量好了,別我們給了錢,東西拿不走。”


    “你,你,你!”桂花猛地轉過身,眼睛瞪得像銅鈴,幾乎要噴出火來,指著沈軍,一連說了三個你字,才怒吼道,“你個榆木腦袋!什麽時候說話不行,偏偏這個時候說!你那張嘴是不是抹了砒霜了,不說話能死是不是?”


    她深吸一口氣,胸脯劇烈起伏著,指著躺在床上的老爺子,破口大罵:“他說不賣就不賣?他以為自己是誰?太上皇嗎?他都這樣了,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除了吃喝拉撒,還能幹什麽?留著他還有什麽用?等他死了,我是不是還得把東西和他都燒了!”


    沈軍被桂花這突如其來的氣勢嚇了一跳,他支支吾吾地解釋道:“媳婦,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我就是覺得咱爸他......”


    “覺得什麽?覺得他還能活蹦亂跳地起來反對?還是覺得他能指著你的鼻子罵你不孝?”桂花冷笑一聲,打斷了沈軍的話,“我告訴你,姓沈的,要不是看在你是我男人的份上,我早就一巴掌唿過去了!”


    桂花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怒火,她指著床上不停掙紮的老爺子,咬牙切齒地說道:“他說不賣就不賣?他也不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癱在床上,吃喝拉撒哪樣不要人伺候?這七萬塊錢,夠他舒舒服服地過完下半輩子了!”


    說著,桂花抬腿踢了一腳沈軍,“姓沈的,你要是沒能耐,當初就別捅咕我!你想好了,以後是跟我過,還是跟你這個活死人爹過!”


    沈軍漲紅了臉,囁嚅著想說些什麽,可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出來。他緊緊握住父親的手,像是在汲取力量,也像是在尋求安慰。他倔強地抬起頭,看著桂花,眼神中充滿了無奈和憤怒。


    “爸的意思......”沈軍為難的看著桂花,又看看在床上哆嗦的父親,“爸能有幾天呀,你就不能......”


    “哎呦,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喲!”桂花說著說著,豆大的淚珠就從她那飽經風霜的臉上滾落下來,她索性一扭屁股坐在了炕邊上,一邊哭喊,一邊用手掌一下一下的拍著炕沿,仿佛要把這些年的委屈都發泄出來,“想當初,我剛進你們沈家的門的時候,你爹還好好的,你那短命鬼婆婆身體就垮了,我伺候了她三年啊!三年!端屎端尿,洗衣做飯,哪樣不是我這個當兒媳婦的做?”


    “這些年,家裏家外都是我一個人操持,我容易嗎我?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沈林拉扯大,我容易嗎我?好不容易盼著這孩子長大了,能賺錢養家了,可倒好,這小子翅膀硬了,直接就飛走了,一年到頭也迴不來幾次,更別說給我點錢花了。現在老的也癱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得我伺候著,我這命怎麽就這麽苦啊!”桂花說到傷心處,幹脆用雙手拍著炕邊,哇哇地哭了起來。


    陳陽看著桂花這副模樣,心裏忍不住吐槽道:你光想著你這是命苦了,就沒想過你是自己命不好麽?


    桂花越說越傷心,她指著沈軍的鼻子,哭喊著:“你自己看看看看人家二狗子,人家在城裏打工,每個月都往家裏寄錢,你兒子呢?除了過年過節迴來要錢,你還知道什麽?”


    “這些年我嫁到你們家,吃沒吃著,喝沒喝上,”桂花依舊邊拍著炕,邊哭著說著,“我容易嗎我?我每天起早貪黑地幹活,累死累活的,到頭來卻落得個這樣的下場。我圖什麽呀我?我嫁給沈家,圖的是你們家的榮華富貴嗎?不,我圖的不就是給你一個安穩的家麽?你下地幹活迴來,能吃口熱乎的麽?”


    “可你呢?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們沈家給了我什麽?姓沈的,你說說,結婚這麽多年,你給我買過一件像樣的衣服嗎?你給我買過一個金戒指,金手鐲嗎?我跟你提過這些要求嗎?沒有,我從來沒有!因為我知道,咱們家的條件不好,我不能再給你增加負擔了。可是現在呢?現在咱們家好不容易有機會翻身了,你卻要攔著我,你安的什麽心?”


    沈軍一言不發,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任憑桂花的抱怨聲在耳邊迴響,他低著頭,目光牢牢地鎖在父親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老爺子嘴唇微微顫抖著,渾濁的眼球無助地轉動,想要說些什麽,卻隻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聲,急切和絕望都寫在了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


    “哎呦,我不活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啊?”桂花說著說著,情緒又激動了起來,她一邊用手擦著眼淚,一邊大聲嚷嚷著,“我死了算了,我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就不用再受這份罪了!我走在你爸爸前麵,也省得你將來為難,你說是不是?”


    哎呦我去!振豐在一旁看著桂花這副架勢,心裏一陣陣犯愁,這女人也太能鬧騰了吧?照她這個架勢鬧下去,這筆生意還做不做了?振豐偷偷地給馬戶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去勸勸桂花,別再讓她這麽鬧下去了。


    沈軍為難地看看父親,又看看桂花,他的內心像被撕扯成兩半,一邊是血脈相連的親情,一邊是多年夫妻的情分。


    “又不是說不賣,你等......”他試圖勸說桂花,聲音卻越來越小,在桂花咄咄逼人的氣勢下,顯得蒼白無力。


    “姓沈的,這麽多年我伺候你,就伺候出來個白眼狼呀!”桂花的哭鬧聲像尖銳的針,刺痛著沈軍的心,“我連這兩個東西都不如呀!你就留著吧,等你爹死了,讓它們陪你爹一起去,我不要,不要了還不行麽!”她一邊哭喊,一邊捶打著自己的胸口,發泄著心中的不滿和委屈。


    床上的老爺子被氣得渾身顫抖,花白的胡子隨著唿吸劇烈地抖動著,渾濁的眼中充滿了憤怒和悲痛。他想要起身阻止這一切,卻無能為力,隻能緊緊抓住沈軍的手,仿佛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沈軍感受到父親的無助和絕望,他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唿吸變得急促起來。


    “行了,爹,你就別鬧了,賣就賣了唄,還能咋的?”沈軍被桂花無休止的哭鬧折磨得心力交瘁,他猛地甩開父親的手,語氣中充滿了煩躁和無奈。


    “你這真是不替活人操心,竟替死人想著少受罪了!”他的聲音在小小的屋子裏迴蕩,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像是宣判了某種命運的終結。


    看到沈軍妥協,桂花停止了哭鬧,沈軍深吸一口氣,強壓著心中的怒火,他知道此刻多說無益,隻能選擇妥協。他閉上眼睛,聲音沙啞地說道:“我做主,賣了,賣了!”


    陳陽看著沈軍,深深地歎了口氣,心裏五味雜陳。他能明白沈軍的為難,但實在弄不明白,沈軍究竟在圖什麽?放著好好的傳家寶不留,偏要賣了去填桂花的無底洞。


    就桂花那副貪得無厭的嘴臉,沈軍又不是沒見過,這些錢落到她手裏,還能指望她吐出來?這些錢要是到了桂花手裏,那還能有他的份?到時候別說孝敬老父親了,恐怕連口湯都剩不下!真是可笑!


    現在沈軍也知道這兩件東西價值不菲了,為什麽就不能再堅持一下呢?等老爺子百年之後,再把東西賣了,到時候豈不是......哎,算了,自己還是少說兩句吧,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自己一個外人插手太多也不好。


    七萬塊拍到桌麵上,伴隨著啪的一聲脆響,像是宣告著一場交易的結束,也像是在沈軍和桂花的心頭敲響了貪婪的鍾聲。陳陽收起了那兩件古物,沉甸甸的像是托著千鈞的重量,壓得他心裏不是滋味。


    臨走前,他忍不住迴頭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老爺子,老人渾濁的雙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仿佛對外界的一切漠不關心,又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無盡的悲涼。陳陽心裏像被針紮了一下,一陣酸楚湧上心頭。


    桂花倒是絲毫不見悲傷,她麻利地擦幹了臉上的淚水,換上了一副諂媚的笑容,一路將陳陽等人送到了院子門口。目送著陳陽他們的汽車駛離,桂花臉上的笑容才漸漸消失,她轉身迴到屋內,看著桌上那七萬塊錢,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汽車一路疾馳,陳陽三人迴到了馬戶爺爺家。一進門,他們就把在沈軍家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馬戶爺爺。馬戶爺爺聽完後,一言不發,隻是用力地磕了磕手中的煙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渾濁的眼中滿是無奈和惋惜,“唉,攤上這樣的主,誰都沒辦法,老沈這輩子算是白活了,命苦啊!”


    陳陽默默地坐在桌邊,心事重重地吃著飯。他夾起一塊雞肉,細細咀嚼著,卻食不知味。眼前浮現出沈老爺子那雙渾濁無神的雙眼,陳陽心裏就一陣難受。他放下筷子,拿起一個饅頭,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仿佛要將心中的鬱悶和憤懣都發泄出來。


    “振豐哥,拿兩萬塊錢過來。”陳陽突然開口說道,語氣低沉。


    振豐愣了一下,不知道陳陽要做什麽,但還是乖乖地從包裏掏出兩萬塊錢遞給了陳陽。陳陽接過錢,走到馬戶爺爺麵前,將錢放在了桌子上。


    “馬爺爺,這錢......嗝!”陳陽剛想開口說話,忍不住打了一個嗝,艸,關鍵時候掉鏈子!


    馬奶奶見狀,連忙笑著說道:“你這孩子,慢點吃,別著急,不夠鍋裏還有呢。”


    說著,馬奶奶起身給陳陽倒了一杯白糖水,放在他手邊,慈祥地笑著說:“喝口水順一順。”馬奶奶心裏樂開了花,這可是他們家的大財主啊,出手就是一百萬,從進門到現在,她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


    陳陽喝了一口水,壓下那股反胃的感覺,這才繼續說道:“馬爺爺,這錢您先拿著,如果……”陳陽頓了頓,語氣沉重地說道,“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沈爺爺他老人家……走了,您就幫忙張羅張羅後事,我想……”


    “我想讓他老人家走得風光一點,體麵一點!”陳陽說到這裏,聲音低了下去,他低下頭,又咬了一口饅頭,用極小的聲音說道,“爺爺,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馬戶爺爺看看桌麵上的兩萬塊錢,當時就明白了陳陽的意思,抬頭看看陳陽,默默點點頭,“好人呀,我孫子跟著你,我放心!”


    好人?自己可不能做古董圈裏的好人!陳陽低頭吃著碗裏的小雞蘑菇,心裏默默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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