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艾茫然地順了路走，一直走到了市行樓下，她才發現方向都錯了！這是去父親家的路。她抬頭向市行的大樓望了望，世事變得真快，姐夫唐林已不在這裏工作了。不但不在這裏，連翰林支行也已成為他的過去。想一想，姐夫剛剛升職時的喜悅，好象還在眼前。而現在，自己如陷在泥潭裏一般。
她歎口氣，正要往迴走的時候，看見還有一個窗戶亮著燈。那個窗口好熟悉。對，好象是李奢的辦公室。
絕望之中的邵艾，心裏也亮起一盞燈來。她可以向李奢說說事情的經過。還有，她所受到的誤解。唐林說過，他對自己印象很好。
她從市行的一個邊門溜進去，七拐八拐的，爬到了七樓。
那扇門，微微開著。她看見，李奢正在寫著什麽。夜的黑，讓屋子裏燈光特別的亮，明亮的燈光下，李奢神態安祥俊逸。
“誰？！”黑影在門口一閃，把李奢嚇了一跳。
“我是邵艾。”邵艾怯生生探出頭。她這時才後悔自己的衝動。自己來這裏幹什麽？！這也是她能來的地方？！
門縫裏的一張俏臉，讓李奢精神放鬆，心頭卻發緊。
“你這丫頭！”他放下筆，皺了一下眉。這個俊美的女人，好象分花拂柳般從聊齋的書頁裏又飄出來，她身後黑暗的長廊裏，似乎還響著環佩叮當。
“邵艾！”李奢重複著這個拗口的名字。這個女人，渾身散發著令人混亂迷醉的氣息，總令他有恍惚之感。每一次看見她，自己都有不真實的感覺。就好象這個女人，並不是現實世界裏的人。
然而，這個女人正坐在自己麵前。那清亮的眸子，正看在自己臉上。
“說，什麽事？”李奢直視著對方。
話問得這樣不客氣邵艾還是沒有想到，她慌得不能自已。總得有個理由吧，到人家這裏來！可是，她的腦子裏一片空白。
“說說你來什麽事？！”李奢又問了一句。他的思路也有點亂。
前言不搭後語的，邵艾把房姐和客戶吵架的過程敘述了一遍。
“這個過程，你沒有和朱立說一說？”李奢有點奇怪，在這件事上，邵艾的責任不大。
“沒有，他在氣頭上不肯聽。”邵艾歎口氣。
“我也在氣頭上，”李奢看著對方，“要是也不肯聽呢？”
邵艾實在後悔來找對方，她低下頭。就因為唐林的一句話？他那樣說也許是為了安慰自己也說不準。自己怎麽就來了呢！光是要辯解一下工作上的失誤嗎？那好象是一個借口。
“你倒是很信任我。”李奢抱著雙臂。
“是。”邵艾點點頭。她是一隻飛蛾，撲向了窗口裏的燈火。對方象一團烈焰，燒灼得她無比疼痛。
這倒讓李奢無話可說了。
沉默。
“那你為什麽不信任對朱立呢？”沉默是讓人難以忍受的，李奢覺得自己有責任打破它。
邵艾這才把朱立到來之後的情形說了說，“你可能認為我在脫卸責任，把自己說得一點毛病也沒有。可是你想一想，沒有了靠山，我敢不敢在工作上掉以輕心？敢不敢去碰新官的三把火？我也不是那種一點心眼也沒有的人！”既然來了，就把這些天的事說一說吧！這也是她表麵上的目的。總不能讓對方看出來，她是為了他而來。
“你很坦白。”李奢點著頭。
“因為年輕，因為姐夫原來是行長，科裏的同事一直不服氣。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前有狼，後有虎，我怎麽敢肆無忌憚地，還去報複人家？”邵艾看著桌上的文件，“我還不是那種糊塗的人。”她的心砰砰亂跳，自己簡直是語無倫次。來的太匆忙，太欠考慮了！那窗口裏的燈光，誘惑得她失去了理智。
“也許他是誤會你了！”李奢解釋。唐林調離之前，曾有人寫匿名信告到省行，說姐夫提拔小姨子。這件事，他向省行解釋過，邵艾後來代表行裏參加金融係統的比賽，也還是第一名，用她並不為過的。可是，又有聯名信告到上麵去，他怕不處理影響到自己，才忍痛換掉唐林。唐林這個人，做起工作來，不虛張聲勢，也不走形勢過場，他是非常喜歡的。
“不是誤會。”邵艾搖著頭，“沒有任何誤會的原因。”她的心裏焦急，自己得有個合適的理由來這裏呀！可她怎麽也想不出。而說出來的話，跟告黑狀似的！對方會怎麽看？會不會反感自己？她不能不擔心。
李奢看住邵艾。告狀的人，是不是朱立指使的？所以才這樣針對這個小女人？朱立的為人，是很老辣圓滑的。
“是成見吧？”邵艾的目光落在對方的手上，“他認為我是靠裙帶關係上來的，不是憑真本事！在他眼裏，我不但上來的不光明正大，還不學無術，一無是處！”她現在明白自己了，她來這裏，是為了尋求辟護和幫助，為了尋求光明和溫暖。可對方並不會給自己！
“是你自己多慮了吧？”李奢勸解。他知道，還有一個人可能會告狀，是市行的稽核的，因為人緣不好，呆得不太自在。於青內退之後，她托人想要下去。
“不是，他開會時特意指出過，雖然沒指明道姓，但已經太明確了！”邵艾把朱立大會上的宣言複述了一遍。對方的冷淡和敷衍讓她知道，自己太衝動了。她不該來。她心裏的盼望，不過是天方夜譚，是一點可能也沒有的事。她不能不感到沮喪。
“這是套話。”李奢簡短地。朱立這個人，喜歡言過其實。而且，愛做表麵文章。要不是為了平衡和市裏的關係，他並不打算用這個人。
邵艾抬起頭，驚訝地看著李奢。
“朱立當了十幾年領導，套路比別人熟！”李奢沒有表情。
“可是，出了這幾件事，他一點都不肯聽我解釋！”邵艾有點驚慌，她想不到，朱立那鏗鏘有力的話語，是出於熟練。
“每個人性格不同，處理問題方式不同。”李奢笑笑，“你自己太過緊張了。”
“就算是這樣，”邵艾抿了一下嘴唇，“可不光是我誤解，單位同事也這麽想！”話離了口，她知道說得不好。可她顧不上那麽多了。她現在隻想一件事，就是逃離這個屋子。她來這裏，隻是想證實一下，自己在對方心裏究竟有沒有位置。現在，結果已經出來了。她受不了失望的打擊。
李奢“嗯”了一聲。對方說的，其實是有道理的。朱立很有針對性。
“就算碰了巧，他的套路對上了我的具體情況，是我太過緊張了，”邵艾給對方的冷漠弄得慌不擇言，“可是，我的工作變得很難做！平素工作態度不大好的人，認為有了朱行長的支持，就更變本加厲了。”
她略為猶豫了一下，還是直說了，“朱行長隻說我的不是，對她們卻極寬容，怎麽不是成見呢？才剛來不久，怎麽光知道我有缺點呢？怎麽就知道那幾個人沒問題呢？”見李奢在聽，索性道，“成見也好，不是也罷，現在直接影響到工作了！不管吧，科裏一團糟；管吧，朱行長又總認為是我的不是。”見李奢嘴唇動了一下，她忙又道，“既使是我不對，從工作角度，他也應該支持我，要不然，還怎麽進行下去？！”話已經說到這兒了，也隻好說下去。邵艾心裏滿是懊悔。
李奢當然明白，可是他又不能當了一個小小的所長說朱立不對，便笑了道，“你自己就沒有問題？”
“既使有，也得讓我說話呀！”對方的問話真是不客氣，邵艾的心裏徹底涼下來，“除非不讓我做這項工作了。”總得為自己辯兩句吧，於是她又道，“其實唐林沒來的時候，王行長就開始培養我了，並不是姐夫的意思。可朱行長非得認為我是靠姐夫幫忙才上來的！抱著這種心態，我做什麽他都認為是不對的。”
“王冬最近在忙什麽？是她直接主管你吧！”李奢有點奇怪，“王冬很有能力的，怎麽會出這麽大亂子？”
“朱行長對她更不滿意呢！”邵艾思忖了一下，李奢對王冬不乏好感，於是她道，“那也是誤會。那些紀念品是歸王姐管，但大都給了客戶了，並沒自己留著！就是留著也用不了啊！那些洗發水得用多少年？可是，一傳出來，就不那麽好聽了，象王姐多吃多占似的。大家都這麽一說，就成了事實了。”邵艾說的，也是事實。王冬真的送人，並不自己留。當然，她借此交下不少人。
“領導不會聽風就是雨，就是你，也不會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這算什麽事？”李奢有點好笑，但也不想讓對方看出來，又道，“這些都是小毛病，改正也就好了。領導看的是大方向，這倒不算是什麽事，你們也是多慮了。她還讓你說什麽？”
“不是她教我說的，”邵艾的臉，紅了起來，“是我自己的感受。”她的話，是受了王冬的啟發。可是，她真怕李奢認為自己是王冬慫恿來的。那樣的話，更會讓對方反感。
“沒有關係，既使她讓你來的也沒什麽。”李奢有點明白了，是正副手之間不太融洽。也容易產生這種狀況，一山難容二虎。王冬的個性，也是極強的。
邵艾更加緊張，“我隻是有點想不通，我已經盡力去工作了，卻是這樣的結果！”李奢對自己印象更壞了吧？他一定認為自己在搬弄是非。
“朱立是以工作為重的人，”李奢笑笑，“他不會有什麽針對性！這一點你盡管放心。該怎麽工作就怎麽工作，不要太多慮！隻要你做到了，領導會看見的！”
原以為可以向李奢把問題說清楚，聽到這樣的迴答邵艾真是難過。她低下頭，半天才道，“可現在人躺在醫院裏，朱行長堅持認為我也有錯，還要處理我！”
“人也不是你氣倒的，”李奢明白了她的來意，“你怕什麽？！市行拿出處理意見也得有根據！什麽年代了，還要誅連九族？就是的話，你跟那個房什麽又沒親戚！”
“朱行長說了，領導得負領導的責任！”邵艾當然擔心。
“他才是行長，你算是什麽領導？！”李奢笑，“處理也得先處理他！”
邵艾弄了個大紅臉，她不好意思地揉搓著李奢桌子上的日曆，抬不起頭來，“這些天淨挨說了，都給批評的糊塗了！他一說要處理領導，我就以為是要處理我了！當個所長雖然不算什麽，可也挺不容易的！”一想起這些天的遭遇，邵艾的眼睛有點潮濕。
“世界上哪有容易的事？！”李奢感慨，“你這才哪到哪？！”眼前的小女人才多大，能經曆什麽？！遇到點事就眼淚汪汪！
邵艾深唿吸，不能在這個男人跟前掉眼淚，會讓他看不起的！她平抑了一下自己，“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做了！”她看一眼李奢，“不知道怎樣做他才能滿意。”她心裏緊張起來。說過的這些話，句句站不住腳，這顯得她來找對方的借口也太牽強了。也就太容易暴露她的內心不光彩的想法了。
“隻要你出發點是好的，怎麽做都可以！”李奢有點想笑，朱立的三把火，都把人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也不全對，”邵艾搖頭，“那天葉準來幫我修機器，結果挨了累不要緊，現在成了科裏最不受歡迎的人了！他的出發點，從哪頭看，都是好的！”邵艾鬆口氣。終於，她找到了一個不容易讓對方駁倒的事例。
“怎麽不受歡迎了？”李奢奇怪。
“葉準的為人，您大概知道吧？！”見李奢點頭，邵艾開始給他講事情的經過。自己所受的冤屈，再怎麽解釋也有狡辯的意味，可是葉準，卻是個無可挑剔的好人。為了葉準辯一辯，應該是個合適的理由了吧？她的心裏打著鼓。對方逼人的目光，讓她惴惴不安。
李奢不住地點著頭，他非常喜歡那個才華過人卻言語木訥的小夥子。
“您整頓科技的意圖是好的，可是結果呢？”邵艾問道。
李奢沒作聲。
“您生氣了？！”邵艾感到害怕，“本來，我的意圖也是好的，想讓您知道您整頓的結果。您看，也不是好的出發點就怎麽做都可以吧？還有，葉準絕對沒有告密的意圖，可現在人人都這麽認為！”邵艾想把這個過程說得更清楚些，也好間接地讓李奢知道一下，自己所受的誤解，“他幫孫傑的忙，可是孫傑不但不領情，還說葉準是為了表現自己，踩著自己往上爬！”
李奢的臉黑下來，邵艾真的害怕了，她忙又修補，“我是說，誤解太容易產生，卻不容易消除。”
李奢擺手，他的心裏，有點壓不住火了。孫傑這個人，不但遊手好閑，還到處興風作浪，真的是非常令他討厭。
“兩個人都不錯，可是卻有這麽深的誤解！”邵艾嘴巴哆嗦，她太怕李奢冷冷的表情，“我隻是想說，讓人誤解不好受。”
“誰兩個都不錯？”李奢不愛聽了。
“葉準和孫傑呀！”邵艾眨巴著眼睛。
“孫傑還能說不錯？”李奢瞪起眼睛，“他根本就是一個下流胚子！你從哪看出來他不錯？”
“從哪也看不出來。” 邵艾老老實實地，見李奢忍俊不禁的樣子，才戰戰兢兢道，“可是，怕您生氣呀”。
“工作中有的事是這樣的！”李奢點著頭，又搖搖頭，“小葉這個人，太單純！人際關係上不開竅！太不開竅了！真讓人一點辦法也沒有！”
“那是他念的書太多了，”邵艾趕緊替葉準辯解，“書念的多的人，大多是這樣的！滿腦子都是學問，裝不下別的東西了！書呆子，書呆子嘛！大本畢業的，都是這樣，個個是書呆子！哪有又有學問又會處事的？！”
“我呆不呆？”李奢問。
“當然不了。”邵艾不解其意，上上下下打量李奢。
“你不是說大本畢業的都是書呆子！”李奢笑了。
“您是大本畢業？！”邵艾肅然起敬，她越發感到自卑了。想不到，儀表不凡的李奢還是本科生！這在他這個年齡段裏，真的是鳳毛麟角。對方這樣優秀，怎麽能看上自己呢？！自己真是癡心妄想。
“不象麽？”李奢問。
邵艾搖頭，“可是您很會經營自己。”在她看來，能幹上去的人，都是有些手段的；而有些手段的人，通常不是有學問的人。
“你說什麽？”經營兩個字，讓李奢有點刺耳。
“我是誇您會處事，”邵艾諾諾地，“能把人際關係處理好，比把書念好還難。”
“不對，書都能念好，別的事更應該做好！”李奢歎氣，“小葉這方麵太差！光知道幹活，別的一眼都不看！那哪行？！”
“您知道他好就行了，”邵艾趕緊替葉準爭取，“幸虧他趕上一個好領導！”
李奢搖頭，“我越對他好，大家就越是孤立他！”他忍不住歎氣，“讓我對他好都不敢了！”
“您能這樣說，我就代他感謝您了！”雖然失望，邵艾還是由衷地感謝李奢對葉準的評價。
“你還能代表他？”李奢雖然開玩笑，心裏些微地犯酸，漂亮的小夥子，就是有人緣。
“那是我的準姐夫！”見對方臉色好轉，邵艾很開心，給對方講了一番準姐夫的來曆。能為葉準述述冤情，她也算是沒白來。“你真是個好領導！您真好！”她長舒口氣，“我總算是卸下個包袱！”她向李奢笑，“葉準這次背黑鍋全是我給害的！”
“領導在你印象裏就那麽差勁兒？”李奢被對方的幼稚打動，“認可好同誌都是稀奇的了？”
“那倒不是，”邵艾又搖頭又擺手，“不光是認可葉準，您能討厭孫傑我真是太高興了！”她感激地注視對方，“要不是他，會出這麽大事嗎？當初一聽是他維護咱們行的微機，我都快上火死了！方才我不敢說！工作上我什麽都不怕，就怕遇到這樣的同事！”這樣的話，是不該當了領導說的！邵艾又後悔。今天她是怎麽了？不但思路混亂，還張口亂說起來了！
“工作環境很複雜的，什麽樣的人沒有？”李奢看向窗外，“要學會審時度勢，要學會在夾縫裏生存！要講究方式方法！”他發現，對方的笑容太有殺傷力。
這是認同自己所受的委屈了？邵艾不敢確定，“可是太難了，太不容易做好了！”
“容易的話，誰都行了！”李奢哼一聲，“誰都能當領導了！”他長籲一口氣，“很難，真的是很難！”迴想工作中的經曆和坎坷，他有無限感慨。忍不住的，他向眼前的女子講起工作中最艱難的那段時光。差不多整整十年，他是在糾纏不清的人際糾紛中掙紮。如果沒有那一段，他現在不止是這個位置了。
“您不會吧？”邵艾討好地，“您是大本畢業，又什麽都會！”對方的這一番話讓邵艾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什麽叫什麽都會？”李奢又好氣又好笑，“我在你眼裏大概不怎麽樣吧？”他看看邵艾，“是不是？”
“不是不是，”邵艾急得不知怎樣表達，“我是覺得，你又有學識又會與人相處；又善良正直，又愛憎分明。”她偷偷察看李奢表情，才笑了道，“怎麽聽都象是奉承話吧？”她歎口氣，“讓人相信太難了！”怎麽說得這樣肉麻呢？自己向來自詡伶牙利齒，這是怎麽了？！她恨得用手直掐自己的大腿。才與對方談得投緣，全讓自己的笨拙給破壞了。
“你這麽機靈怎麽就處理不好單位那點事？”李奢含笑，“很會說話嘛！”
邵艾低下頭，“我也這麽想過。”她抬頭看看李奢，“但是不行，朱行長聽都不聽一句！”邵艾搖頭，“就象葉準，他說什麽會讓人相信呢？有幾個領導能象您這樣明察秋毫？”她知道，話還是說得沒對！這不是等於承認自己溜須奉承人家了？承認了還繼續誇讚？！自己真的是沒救了。
“朱立人不錯的，”李奢欠身，天太晚了，屋子裏坐個漂亮女人讓人看見不太好，“你可以試著和他溝通溝通！那件事行裏會正確處理，你盡管放心好了。”
邵艾知道對方欠身的意思， “還不如讓老天爺保佑我！我想，不是誰和誰都能溝通的！不瞞你說，我和我姐一個屋簷下住了二十幾年，可是還沒有一件事上能說到一塊去！” 一想到朱立繃緊的臉，邵艾就心寒，“大概我和朱行長犯相吧？這種事沒辦法。”邵艾背起背包，她知道，該告退了。就是對方沒這個意思，她也不能再呆下去！她的嘴好象長在別人的身上，全然不受自己的控製。
看著她失望的樣子李奢心中不忍，“那就凡事勤請示，勤匯報，還不行的話可以勤檢討，勤請教！出了錯不怕，虛心改正還是好同誌。不要把出錯看得太嚴重！再者說，官不打笑臉人！”
邵艾弄不清對方這幾句話是否是好意，但她還是一再地表示謝意。在這個男人麵前，她的心機與靈巧，跟中了邪似的！一張嘴說話，簡直就象房姐一樣笨拙。
“我就不送了！”李奢起身，“天很晚了，你也早迴吧！”看到邵艾走到了門邊，他又囑咐了一句，“不要站在矛盾的中心，做好自己的工作！新領導上任，都得有點舉措，都要組建自己幹部隊伍，或者說自己的關係網，你也可以爭取嘛！至少，不要成為他的目標。”
邵艾的心，原本已涼透了，聽到這一句，又溫熱起來。對方在提醒自己呢。讓她別夾在王冬和朱立之間。成為朱立網上的一員，她可沒信心。但對方的善意，讓她原本絕望的心又生出憧憬的萌芽來。
“批評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沉不住氣。用誠意，用工作，用時間去消除他的偏見，要學會以柔克剛！千萬不要產生對抗情緒，要裝沒事，要讓對方不好意思太過份！適當地表示一下自己對新領導的態度，肯定不會因為姐夫什麽事有想法，更不會在私底下煽動什麽，對方也就消除顧慮了！”不知道她和姐姐是什麽關係，李奢心裏暖暖的，和自己，她倒很容易敞開心扉。
邵艾感激地迴頭笑笑。這幾句，可是撈幹的說的。
她歎口氣，正要往迴走的時候，看見還有一個窗戶亮著燈。那個窗口好熟悉。對，好象是李奢的辦公室。
絕望之中的邵艾，心裏也亮起一盞燈來。她可以向李奢說說事情的經過。還有，她所受到的誤解。唐林說過，他對自己印象很好。
她從市行的一個邊門溜進去，七拐八拐的，爬到了七樓。
那扇門，微微開著。她看見，李奢正在寫著什麽。夜的黑，讓屋子裏燈光特別的亮，明亮的燈光下，李奢神態安祥俊逸。
“誰？！”黑影在門口一閃，把李奢嚇了一跳。
“我是邵艾。”邵艾怯生生探出頭。她這時才後悔自己的衝動。自己來這裏幹什麽？！這也是她能來的地方？！
門縫裏的一張俏臉，讓李奢精神放鬆，心頭卻發緊。
“你這丫頭！”他放下筆，皺了一下眉。這個俊美的女人，好象分花拂柳般從聊齋的書頁裏又飄出來，她身後黑暗的長廊裏，似乎還響著環佩叮當。
“邵艾！”李奢重複著這個拗口的名字。這個女人，渾身散發著令人混亂迷醉的氣息，總令他有恍惚之感。每一次看見她，自己都有不真實的感覺。就好象這個女人，並不是現實世界裏的人。
然而，這個女人正坐在自己麵前。那清亮的眸子，正看在自己臉上。
“說，什麽事？”李奢直視著對方。
話問得這樣不客氣邵艾還是沒有想到，她慌得不能自已。總得有個理由吧，到人家這裏來！可是，她的腦子裏一片空白。
“說說你來什麽事？！”李奢又問了一句。他的思路也有點亂。
前言不搭後語的，邵艾把房姐和客戶吵架的過程敘述了一遍。
“這個過程，你沒有和朱立說一說？”李奢有點奇怪，在這件事上，邵艾的責任不大。
“沒有，他在氣頭上不肯聽。”邵艾歎口氣。
“我也在氣頭上，”李奢看著對方，“要是也不肯聽呢？”
邵艾實在後悔來找對方，她低下頭。就因為唐林的一句話？他那樣說也許是為了安慰自己也說不準。自己怎麽就來了呢！光是要辯解一下工作上的失誤嗎？那好象是一個借口。
“你倒是很信任我。”李奢抱著雙臂。
“是。”邵艾點點頭。她是一隻飛蛾，撲向了窗口裏的燈火。對方象一團烈焰，燒灼得她無比疼痛。
這倒讓李奢無話可說了。
沉默。
“那你為什麽不信任對朱立呢？”沉默是讓人難以忍受的，李奢覺得自己有責任打破它。
邵艾這才把朱立到來之後的情形說了說，“你可能認為我在脫卸責任，把自己說得一點毛病也沒有。可是你想一想，沒有了靠山，我敢不敢在工作上掉以輕心？敢不敢去碰新官的三把火？我也不是那種一點心眼也沒有的人！”既然來了，就把這些天的事說一說吧！這也是她表麵上的目的。總不能讓對方看出來，她是為了他而來。
“你很坦白。”李奢點著頭。
“因為年輕，因為姐夫原來是行長，科裏的同事一直不服氣。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前有狼，後有虎，我怎麽敢肆無忌憚地，還去報複人家？”邵艾看著桌上的文件，“我還不是那種糊塗的人。”她的心砰砰亂跳，自己簡直是語無倫次。來的太匆忙，太欠考慮了！那窗口裏的燈光，誘惑得她失去了理智。
“也許他是誤會你了！”李奢解釋。唐林調離之前，曾有人寫匿名信告到省行，說姐夫提拔小姨子。這件事，他向省行解釋過，邵艾後來代表行裏參加金融係統的比賽，也還是第一名，用她並不為過的。可是，又有聯名信告到上麵去，他怕不處理影響到自己，才忍痛換掉唐林。唐林這個人，做起工作來，不虛張聲勢，也不走形勢過場，他是非常喜歡的。
“不是誤會。”邵艾搖著頭，“沒有任何誤會的原因。”她的心裏焦急，自己得有個合適的理由來這裏呀！可她怎麽也想不出。而說出來的話，跟告黑狀似的！對方會怎麽看？會不會反感自己？她不能不擔心。
李奢看住邵艾。告狀的人，是不是朱立指使的？所以才這樣針對這個小女人？朱立的為人，是很老辣圓滑的。
“是成見吧？”邵艾的目光落在對方的手上，“他認為我是靠裙帶關係上來的，不是憑真本事！在他眼裏，我不但上來的不光明正大，還不學無術，一無是處！”她現在明白自己了，她來這裏，是為了尋求辟護和幫助，為了尋求光明和溫暖。可對方並不會給自己！
“是你自己多慮了吧？”李奢勸解。他知道，還有一個人可能會告狀，是市行的稽核的，因為人緣不好，呆得不太自在。於青內退之後，她托人想要下去。
“不是，他開會時特意指出過，雖然沒指明道姓，但已經太明確了！”邵艾把朱立大會上的宣言複述了一遍。對方的冷淡和敷衍讓她知道，自己太衝動了。她不該來。她心裏的盼望，不過是天方夜譚，是一點可能也沒有的事。她不能不感到沮喪。
“這是套話。”李奢簡短地。朱立這個人，喜歡言過其實。而且，愛做表麵文章。要不是為了平衡和市裏的關係，他並不打算用這個人。
邵艾抬起頭，驚訝地看著李奢。
“朱立當了十幾年領導，套路比別人熟！”李奢沒有表情。
“可是，出了這幾件事，他一點都不肯聽我解釋！”邵艾有點驚慌，她想不到，朱立那鏗鏘有力的話語，是出於熟練。
“每個人性格不同，處理問題方式不同。”李奢笑笑，“你自己太過緊張了。”
“就算是這樣，”邵艾抿了一下嘴唇，“可不光是我誤解，單位同事也這麽想！”話離了口，她知道說得不好。可她顧不上那麽多了。她現在隻想一件事，就是逃離這個屋子。她來這裏，隻是想證實一下，自己在對方心裏究竟有沒有位置。現在，結果已經出來了。她受不了失望的打擊。
李奢“嗯”了一聲。對方說的，其實是有道理的。朱立很有針對性。
“就算碰了巧，他的套路對上了我的具體情況，是我太過緊張了，”邵艾給對方的冷漠弄得慌不擇言，“可是，我的工作變得很難做！平素工作態度不大好的人，認為有了朱行長的支持，就更變本加厲了。”
她略為猶豫了一下，還是直說了，“朱行長隻說我的不是，對她們卻極寬容，怎麽不是成見呢？才剛來不久，怎麽光知道我有缺點呢？怎麽就知道那幾個人沒問題呢？”見李奢在聽，索性道，“成見也好，不是也罷，現在直接影響到工作了！不管吧，科裏一團糟；管吧，朱行長又總認為是我的不是。”見李奢嘴唇動了一下，她忙又道，“既使是我不對，從工作角度，他也應該支持我，要不然，還怎麽進行下去？！”話已經說到這兒了，也隻好說下去。邵艾心裏滿是懊悔。
李奢當然明白，可是他又不能當了一個小小的所長說朱立不對，便笑了道，“你自己就沒有問題？”
“既使有，也得讓我說話呀！”對方的問話真是不客氣，邵艾的心裏徹底涼下來，“除非不讓我做這項工作了。”總得為自己辯兩句吧，於是她又道，“其實唐林沒來的時候，王行長就開始培養我了，並不是姐夫的意思。可朱行長非得認為我是靠姐夫幫忙才上來的！抱著這種心態，我做什麽他都認為是不對的。”
“王冬最近在忙什麽？是她直接主管你吧！”李奢有點奇怪，“王冬很有能力的，怎麽會出這麽大亂子？”
“朱行長對她更不滿意呢！”邵艾思忖了一下，李奢對王冬不乏好感，於是她道，“那也是誤會。那些紀念品是歸王姐管，但大都給了客戶了，並沒自己留著！就是留著也用不了啊！那些洗發水得用多少年？可是，一傳出來，就不那麽好聽了，象王姐多吃多占似的。大家都這麽一說，就成了事實了。”邵艾說的，也是事實。王冬真的送人，並不自己留。當然，她借此交下不少人。
“領導不會聽風就是雨，就是你，也不會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這算什麽事？”李奢有點好笑，但也不想讓對方看出來，又道，“這些都是小毛病，改正也就好了。領導看的是大方向，這倒不算是什麽事，你們也是多慮了。她還讓你說什麽？”
“不是她教我說的，”邵艾的臉，紅了起來，“是我自己的感受。”她的話，是受了王冬的啟發。可是，她真怕李奢認為自己是王冬慫恿來的。那樣的話，更會讓對方反感。
“沒有關係，既使她讓你來的也沒什麽。”李奢有點明白了，是正副手之間不太融洽。也容易產生這種狀況，一山難容二虎。王冬的個性，也是極強的。
邵艾更加緊張，“我隻是有點想不通，我已經盡力去工作了，卻是這樣的結果！”李奢對自己印象更壞了吧？他一定認為自己在搬弄是非。
“朱立是以工作為重的人，”李奢笑笑，“他不會有什麽針對性！這一點你盡管放心。該怎麽工作就怎麽工作，不要太多慮！隻要你做到了，領導會看見的！”
原以為可以向李奢把問題說清楚，聽到這樣的迴答邵艾真是難過。她低下頭，半天才道，“可現在人躺在醫院裏，朱行長堅持認為我也有錯，還要處理我！”
“人也不是你氣倒的，”李奢明白了她的來意，“你怕什麽？！市行拿出處理意見也得有根據！什麽年代了，還要誅連九族？就是的話，你跟那個房什麽又沒親戚！”
“朱行長說了，領導得負領導的責任！”邵艾當然擔心。
“他才是行長，你算是什麽領導？！”李奢笑，“處理也得先處理他！”
邵艾弄了個大紅臉，她不好意思地揉搓著李奢桌子上的日曆，抬不起頭來，“這些天淨挨說了，都給批評的糊塗了！他一說要處理領導，我就以為是要處理我了！當個所長雖然不算什麽，可也挺不容易的！”一想起這些天的遭遇，邵艾的眼睛有點潮濕。
“世界上哪有容易的事？！”李奢感慨，“你這才哪到哪？！”眼前的小女人才多大，能經曆什麽？！遇到點事就眼淚汪汪！
邵艾深唿吸，不能在這個男人跟前掉眼淚，會讓他看不起的！她平抑了一下自己，“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做了！”她看一眼李奢，“不知道怎樣做他才能滿意。”她心裏緊張起來。說過的這些話，句句站不住腳，這顯得她來找對方的借口也太牽強了。也就太容易暴露她的內心不光彩的想法了。
“隻要你出發點是好的，怎麽做都可以！”李奢有點想笑，朱立的三把火，都把人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也不全對，”邵艾搖頭，“那天葉準來幫我修機器，結果挨了累不要緊，現在成了科裏最不受歡迎的人了！他的出發點，從哪頭看，都是好的！”邵艾鬆口氣。終於，她找到了一個不容易讓對方駁倒的事例。
“怎麽不受歡迎了？”李奢奇怪。
“葉準的為人，您大概知道吧？！”見李奢點頭，邵艾開始給他講事情的經過。自己所受的冤屈，再怎麽解釋也有狡辯的意味，可是葉準，卻是個無可挑剔的好人。為了葉準辯一辯，應該是個合適的理由了吧？她的心裏打著鼓。對方逼人的目光，讓她惴惴不安。
李奢不住地點著頭，他非常喜歡那個才華過人卻言語木訥的小夥子。
“您整頓科技的意圖是好的，可是結果呢？”邵艾問道。
李奢沒作聲。
“您生氣了？！”邵艾感到害怕，“本來，我的意圖也是好的，想讓您知道您整頓的結果。您看，也不是好的出發點就怎麽做都可以吧？還有，葉準絕對沒有告密的意圖，可現在人人都這麽認為！”邵艾想把這個過程說得更清楚些，也好間接地讓李奢知道一下，自己所受的誤解，“他幫孫傑的忙，可是孫傑不但不領情，還說葉準是為了表現自己，踩著自己往上爬！”
李奢的臉黑下來，邵艾真的害怕了，她忙又修補，“我是說，誤解太容易產生，卻不容易消除。”
李奢擺手，他的心裏，有點壓不住火了。孫傑這個人，不但遊手好閑，還到處興風作浪，真的是非常令他討厭。
“兩個人都不錯，可是卻有這麽深的誤解！”邵艾嘴巴哆嗦，她太怕李奢冷冷的表情，“我隻是想說，讓人誤解不好受。”
“誰兩個都不錯？”李奢不愛聽了。
“葉準和孫傑呀！”邵艾眨巴著眼睛。
“孫傑還能說不錯？”李奢瞪起眼睛，“他根本就是一個下流胚子！你從哪看出來他不錯？”
“從哪也看不出來。” 邵艾老老實實地，見李奢忍俊不禁的樣子，才戰戰兢兢道，“可是，怕您生氣呀”。
“工作中有的事是這樣的！”李奢點著頭，又搖搖頭，“小葉這個人，太單純！人際關係上不開竅！太不開竅了！真讓人一點辦法也沒有！”
“那是他念的書太多了，”邵艾趕緊替葉準辯解，“書念的多的人，大多是這樣的！滿腦子都是學問，裝不下別的東西了！書呆子，書呆子嘛！大本畢業的，都是這樣，個個是書呆子！哪有又有學問又會處事的？！”
“我呆不呆？”李奢問。
“當然不了。”邵艾不解其意，上上下下打量李奢。
“你不是說大本畢業的都是書呆子！”李奢笑了。
“您是大本畢業？！”邵艾肅然起敬，她越發感到自卑了。想不到，儀表不凡的李奢還是本科生！這在他這個年齡段裏，真的是鳳毛麟角。對方這樣優秀，怎麽能看上自己呢？！自己真是癡心妄想。
“不象麽？”李奢問。
邵艾搖頭，“可是您很會經營自己。”在她看來，能幹上去的人，都是有些手段的；而有些手段的人，通常不是有學問的人。
“你說什麽？”經營兩個字，讓李奢有點刺耳。
“我是誇您會處事，”邵艾諾諾地，“能把人際關係處理好，比把書念好還難。”
“不對，書都能念好，別的事更應該做好！”李奢歎氣，“小葉這方麵太差！光知道幹活，別的一眼都不看！那哪行？！”
“您知道他好就行了，”邵艾趕緊替葉準爭取，“幸虧他趕上一個好領導！”
李奢搖頭，“我越對他好，大家就越是孤立他！”他忍不住歎氣，“讓我對他好都不敢了！”
“您能這樣說，我就代他感謝您了！”雖然失望，邵艾還是由衷地感謝李奢對葉準的評價。
“你還能代表他？”李奢雖然開玩笑，心裏些微地犯酸，漂亮的小夥子，就是有人緣。
“那是我的準姐夫！”見對方臉色好轉，邵艾很開心，給對方講了一番準姐夫的來曆。能為葉準述述冤情，她也算是沒白來。“你真是個好領導！您真好！”她長舒口氣，“我總算是卸下個包袱！”她向李奢笑，“葉準這次背黑鍋全是我給害的！”
“領導在你印象裏就那麽差勁兒？”李奢被對方的幼稚打動，“認可好同誌都是稀奇的了？”
“那倒不是，”邵艾又搖頭又擺手，“不光是認可葉準，您能討厭孫傑我真是太高興了！”她感激地注視對方，“要不是他，會出這麽大事嗎？當初一聽是他維護咱們行的微機，我都快上火死了！方才我不敢說！工作上我什麽都不怕，就怕遇到這樣的同事！”這樣的話，是不該當了領導說的！邵艾又後悔。今天她是怎麽了？不但思路混亂，還張口亂說起來了！
“工作環境很複雜的，什麽樣的人沒有？”李奢看向窗外，“要學會審時度勢，要學會在夾縫裏生存！要講究方式方法！”他發現，對方的笑容太有殺傷力。
這是認同自己所受的委屈了？邵艾不敢確定，“可是太難了，太不容易做好了！”
“容易的話，誰都行了！”李奢哼一聲，“誰都能當領導了！”他長籲一口氣，“很難，真的是很難！”迴想工作中的經曆和坎坷，他有無限感慨。忍不住的，他向眼前的女子講起工作中最艱難的那段時光。差不多整整十年，他是在糾纏不清的人際糾紛中掙紮。如果沒有那一段，他現在不止是這個位置了。
“您不會吧？”邵艾討好地，“您是大本畢業，又什麽都會！”對方的這一番話讓邵艾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什麽叫什麽都會？”李奢又好氣又好笑，“我在你眼裏大概不怎麽樣吧？”他看看邵艾，“是不是？”
“不是不是，”邵艾急得不知怎樣表達，“我是覺得，你又有學識又會與人相處；又善良正直，又愛憎分明。”她偷偷察看李奢表情，才笑了道，“怎麽聽都象是奉承話吧？”她歎口氣，“讓人相信太難了！”怎麽說得這樣肉麻呢？自己向來自詡伶牙利齒，這是怎麽了？！她恨得用手直掐自己的大腿。才與對方談得投緣，全讓自己的笨拙給破壞了。
“你這麽機靈怎麽就處理不好單位那點事？”李奢含笑，“很會說話嘛！”
邵艾低下頭，“我也這麽想過。”她抬頭看看李奢，“但是不行，朱行長聽都不聽一句！”邵艾搖頭，“就象葉準，他說什麽會讓人相信呢？有幾個領導能象您這樣明察秋毫？”她知道，話還是說得沒對！這不是等於承認自己溜須奉承人家了？承認了還繼續誇讚？！自己真的是沒救了。
“朱立人不錯的，”李奢欠身，天太晚了，屋子裏坐個漂亮女人讓人看見不太好，“你可以試著和他溝通溝通！那件事行裏會正確處理，你盡管放心好了。”
邵艾知道對方欠身的意思， “還不如讓老天爺保佑我！我想，不是誰和誰都能溝通的！不瞞你說，我和我姐一個屋簷下住了二十幾年，可是還沒有一件事上能說到一塊去！” 一想到朱立繃緊的臉，邵艾就心寒，“大概我和朱行長犯相吧？這種事沒辦法。”邵艾背起背包，她知道，該告退了。就是對方沒這個意思，她也不能再呆下去！她的嘴好象長在別人的身上，全然不受自己的控製。
看著她失望的樣子李奢心中不忍，“那就凡事勤請示，勤匯報，還不行的話可以勤檢討，勤請教！出了錯不怕，虛心改正還是好同誌。不要把出錯看得太嚴重！再者說，官不打笑臉人！”
邵艾弄不清對方這幾句話是否是好意，但她還是一再地表示謝意。在這個男人麵前，她的心機與靈巧，跟中了邪似的！一張嘴說話，簡直就象房姐一樣笨拙。
“我就不送了！”李奢起身，“天很晚了，你也早迴吧！”看到邵艾走到了門邊，他又囑咐了一句，“不要站在矛盾的中心，做好自己的工作！新領導上任，都得有點舉措，都要組建自己幹部隊伍，或者說自己的關係網，你也可以爭取嘛！至少，不要成為他的目標。”
邵艾的心，原本已涼透了，聽到這一句，又溫熱起來。對方在提醒自己呢。讓她別夾在王冬和朱立之間。成為朱立網上的一員，她可沒信心。但對方的善意，讓她原本絕望的心又生出憧憬的萌芽來。
“批評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沉不住氣。用誠意，用工作，用時間去消除他的偏見，要學會以柔克剛！千萬不要產生對抗情緒，要裝沒事，要讓對方不好意思太過份！適當地表示一下自己對新領導的態度，肯定不會因為姐夫什麽事有想法，更不會在私底下煽動什麽，對方也就消除顧慮了！”不知道她和姐姐是什麽關係，李奢心裏暖暖的，和自己，她倒很容易敞開心扉。
邵艾感激地迴頭笑笑。這幾句，可是撈幹的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