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錢消災。


    對方嗤笑一聲,不多,八十萬。


    這個數字的確不是天文,也不會把人逼到走投無路,趙頌和媽媽雖說手上沒什麽產業,吃每月發的零花為生,但再怎麽說,也有些體己錢,再不濟,賣點首飾,借借湊湊,也是夠的。


    趙頌一開始,的確是這樣想的。


    他甚至想到了佟懷青。


    因為佟懷青和他的圈子沒什麽交集,這事到底不好聽,不想傳出去。


    那做了局的騙子在他身後站著,戴著手套,不抽煙不喝水,口罩上是一雙過目即忘的眼睛,沒有任何的記憶點。


    “或者,你跟我說,你爸是怎麽拿到那塊地的,跟他吃飯的人都有誰,我就放過你。”


    趙頌警覺地迴頭,方知來者不善。


    他成年後,父親偶然也會帶他出入酒局,那場隱秘的宴會,他的確參與了,可是,不能說


    “有什麽掂量的,”對方語氣隨意,“你爸馬上就要倒台了,知道不?”


    趙頌沒能掩飾住表情的驚訝。


    那沒什麽起伏的聲線,突然揚起了調子,似乎摻了蜜。


    充滿誘惑。


    要不要打個賭?


    “賭一下,你在你爸爸心裏究竟有沒有地位,如果有,那八十萬到賬,咱一筆勾銷。”


    “如果沒有,當著眾人的麵你們兩個鬧一場,鬧得越大越好,最好是脫離了父子關係,這樣的話,以後他出了什麽事,也牽連不到你。”


    趙頌站在原地,手腳冰涼。


    “敢嗎?”


    “不信啊,”對方靠在牆上,隨口說了兩個人名,滿意地看到趙頌眼睛快速的眨動,“怎麽樣,敢不敢啊慫包,你到底是他親生的嗎,完全”


    “你住口!”


    肩膀劇烈起伏,趙頌失控地大吼:“給我閉嘴!”


    父親冷淡的話語再次響徹耳畔:“我怎麽有你這樣的兒子!”


    母親的煩悶,家裏的窒息,終於在心裏升騰起一陣報複性的快感,要垮掉了嗎,他不是沒有耳聞,暴雨如注下,被拖欠薪水的農民工舉著的橫幅,黑紙白字觸目驚心,被奪取家園的老人渾濁的眼淚,都一下下地砸在趙頌的心裏。


    他說,好。


    走出了門,麵對角落裏平凡麵孔的男人,機械式地說著那天晚上,他的所見所聞,參與的人都有誰,如何在推杯換盞間完成利益置換,贓物在哪裏放著,父親與人稱兄道弟,允諾在自己開發的樓盤內,留最好的大別墅相送。


    可自己和母親,還住在那個小小的三室一廳。


    沒換過地方。


    多可笑,連心裏的魔鬼都受不了,嘲笑他是個得不到承認,和繼承權的私生子。


    屋內的趙守榕,看著那扇重新關上的門,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


    來不及了,他的資金鏈出了很大問題,拆東牆補西牆,今天必須抓緊把佟懷青的事情解決掉,順理應當地處理那些東西,不動產可以再議,現金流他知道,老頭子一直存著呢,肯定全留給他的寶貝孫子了。


    最近太焦頭爛額,法律越來越公正透明,他以前吃紅利,走偏門的路子已然行不通,慌得厲害。


    有遺囑,還是做了公正的。


    今天他就要以佟懷青父親的身份,天經地義地拿走這些東西。


    畢竟這個兒子流著他的血,卻不算他家的人,甚至還發了瘋搞同性戀,沒法兒再繁衍子嗣,傳承香火。


    早就該放棄了。


    趙守榕是個很自信的人,殺伐果決的手段為他贏了很多,雖說也輸過,但他無比自負,此刻也拍了拍手:“咱們還是進入接下來的正題吧。”


    似乎剛剛的一切,不過是個小小的插曲。


    佟老已經銷戶了,按照他的遺願,他留下的遺囑和信件,也將由今天昭白於天下,外麵重新響起了腳步聲,佟懷青站了起來,和池野並肩而立。


    銀行和公證處的工作人員,到達現場,帶來了遺囑的複印件。


    親戚們傳來一陣騷動,有人說這是老爺子什麽時候留下的,當時神智清楚嗎,也有人偷偷掐了下身邊人的胳膊,小聲說,起碼先聽下裏麵的內容,再做定奪啊。


    工作人員態度很溫和,帶著白手套的雙手取出了複印件,當著眾人的麵齊聲誦讀。


    “我這輩子,對不起很多人。”


    居然是一份懺悔書。


    “能不能先念遺囑的內容啊……”


    佟懷青垂著睫毛,有些聽不清楚裏麵的內容,隻想起了那個有很多繡球花的小院子,他衝外公展開雙臂,大笑著被舉向天空。


    “此生別無所願,錢財亦為身外之物,唯一期盼的是,親人平安,健康,佟佟能快點好起來,彈不了琴也沒關係,找點喜歡的事,也是為國家做貢獻。”


    他出事的時候,外公神智還清醒,白發人送黑發人,親手在女兒墓碑上,放下一束玫瑰花。


    隔壁是他小女兒的墓,時常打掃,上麵的照片還很清晰,笑容燦爛。


    接著,是公證人員宣讀遺囑。


    按照遠近親疏,以及各家的情況,都或多或少留了點東西,最後的大頭一分為二,一半給了兒子佟宇文,另一半則是孫兒佟懷青。


    意料之中。


    唯一可能要說的是,外公把那處房子,以及自己所有的樂器,全部交給了佟懷青。


    佟宇文那裏,則多了些珠寶。


    “給你那洋媳婦戴,都是好東西呐。”


    佟宇文濕了眼眶,用胳膊使勁兒擦了下自己的臉,聲音很小:“凱瑟琳是華裔……”


    趙守榕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眾人,微笑著站起來,還沒說話,就被對麵的工作人員打斷。


    “對不起,我這裏還有一份信件,需要念給大家聽。”


    複印件被打開,無人知曉原件是否已經泛黃。


    是存放在銀行保險櫃最深處,放了二十多年的一封信。


    來自佟懷青的母親,佟嘉女士。


    “為什麽是她的?”


    “佟女士很早就放在我們銀行保險櫃裏,叮囑過,要和父親的遺囑一起念。”


    工作人員語氣平緩,保留著最專業的素質,而其餘人卻逐漸變了神情。


    尤其是趙守榕,臉上呈現出一種古怪的神色,像是在笑,又似乎在抽搐著嘴角。


    “……我當然恨他,我妹妹前途大好,才剛剛十九歲的年紀!趙守榕與她訂婚,卻又肆意地玩弄感情,甚至拿青青的項鏈,贈送給別的女人!”


    “我可能是個瘋子,我居然一邊恨,又覺得竊喜。”


    “青青流了好多血,為什麽,我抱著她哭,她卻在我懷裏咽了氣,睜著眼睛叫我姐姐,說不生我的氣,讓我們好好過日子。”


    就在這個時候,她出現了早孕反應。


    儀器上照出一個小小的黑影,像隻豌豆,能長大嗎,她失去了一個親人,可肚子裏的孩子一天天地生著血肉


    她突然快活起來,決定要把這個孩子留下,無論男孩女孩,起名為懷青。


    可骨子裏的痛苦騙不了人,她吃不下東西,吐得就剩一把骨頭,而趙守榕,溜之大吉的趙守榕終於被捉了迴來,垂頭喪氣地站在她麵前,說了聲晦氣。


    他們的胸口,別著新婚襟花。


    給了孩子體麵的名分,在她的堅持下,上了佟家的戶口。


    趙守榕抽著煙說,這樣也好,都清淨。


    彼時的他尚且年輕,風流,一雙漂亮的眼睛看得無數小姑娘臉紅,她靜靜地抱著早產的兒子,心裏是初為人母的雀躍,以及恨意。


    後來,還沒來得及離婚的時候,趙守榕出了次車禍。


    大量失血,命懸一線,據說是開車的司機不懂事,等待救援的時候還給他喂水,差點撒手人寰。


    她冷冷地想,蒼天無眼唄。


    敷衍地去往醫院,走過場,碰到了自己以前的同學,現在已經是這所醫院的主治醫生,嘰嘰喳喳地在辦公室聊天,隨口說了句,趙守榕還挺幸運的。


    那可不,沒死成。


    “我看他病史,小時候得過流行性腮腺炎,”同學不太了解他們的恩怨,樂嗬嗬地半開玩笑,“這個還是有一定概率引起不育的,聽說你倆是一次中啊,嘖嘖,真是身體好。”


    她愣了下,狀似無意地迴頭:“腮腺炎?”


    “嗯,國內也正在研究這個,很多父母容易忽略,就是男孩子得的話,長大後可能會有無精症,就是看著挺正常的,其實生育概率很低呢,不過你不用擔心啦,看看你家的小寶貝,哎呀聽說特別可愛!”


    她笑了笑,沒繼續這個話題,腦海裏卻突然想到了些曾經的迴憶。


    趙守榕,是個很風流的人,也很有自信。


    萬花叢中過,還不喜歡做安全措施,從來都是用體外的方式來避孕。


    他真的很自負,說自己能控製,說隻在她身上跌過跟頭,鬧出人命。


    “之前,讓別的女朋友懷過孕嗎?”


    “沒有,我自己心裏有數,所以放心寶貝,咱不戴這個,不舒服……”


    後來沒多久,她趁著趙守榕住院,以妻子的身份做了兩件事。


    第一就是帶著樣本去做了親子鑒定。


    結果證明,佟佟的確和趙守榕有血緣關係。


    第二則是利用出院要全麵身體檢查的理由,對趙守榕的精/子,也就是生育功能進行了查驗。


    拿到那份報告的時候,她笑了。


    趙守榕的生育功能,約等於零。


    但由於性功能正常,所以患者如若不是急著抱孩子,真的很難發覺這一點。


    而佟懷青的降生,大概就真的是醫學上那,萬分之一的奇跡。


    她擦掉自己笑出來的眼淚,學著當年妹妹死後,趙守榕滿臉不忿跟自己領證時的話。


    “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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