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傷害到我了。”


    第49章


    池野說完就背過身去,往河道邊走了幾步,有些手抖地掏出根煙。


    三分鍾就好。


    佟懷青在後麵叫:“你生我的氣了?”


    池野點燃香煙,淡藍色的火舌舔出繚繞的煙霧。池野不怪佟懷青,他隻是有點小小的難過,他給自己三分鍾整理心情,時間一到,他要抓緊帶著自己的寶貝去重新包紮。


    其實這段日子真沒怎麽抽過煙,池野沒癮,偶爾抽那麽一兩根,所以今天居然有點不適應,被嗆到,受不了這個味兒,喉嚨也發燙,啞,心裏跳得厲害。


    沒忍住,碾滅了煙頭,剛扭頭一瞅,嚇了一大跳。


    佟懷青哭喪著臉蹲在地上,撿小花,拽雜草,磕磕巴巴地編花環,給人賠罪呢。


    那麽靈巧的手,彈鋼琴的,編的卻零碎地不著調。


    醜到慘不忍睹。


    池野心都要碎了,拍掉他小腿上的草屑,摘了偷偷掛在胳膊上的蒼耳子,又去順那微微翹起的頭發:“我沒有生你的氣。”


    “可是你說”


    佟懷青憋著嘴:“你說,我傷害到你了。”


    池野小心地捧著他的手,像托著片小小的,潔白的雲。


    上麵沾了草籽,還有細碎的屑,指尖染了點綠,聞起來是很青澀的味道。


    “因為我愛你。”


    池野低頭,把嘴唇貼上去,在佟懷青的手心裏說:“我好愛你。”


    佟懷青被灼熱的氣息,燙得心口一顫。


    “所以,不要傷害自己,”池野抬起頭,短密的睫毛上有隱隱的濕潤,“不要離開我。”


    他第三次對佟懷青說這句話了。


    這次,佟懷青輕輕地點頭。


    池野沒再說什麽,拉著人去小王大夫那裏,換紗布的時候看了眼,被傷口刺到,立馬瞥過眼睛去,慌張地掏出一根煙,沒點,捏折在手裏。


    王海慢悠悠地打結,交代了下注意事項,他最近給人帶孩子上癮,愛屋及烏,看池野都順眼不少:“晚上有事不,咱幾個出去喝一杯?”


    池野沒迴頭:“佟佟手傷了,不能碰酒。”


    “哦,那約個什麽時候……”


    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池野半跪在人家麵前,小心翼翼地問還疼不。


    佟懷青不大好意思地搖搖頭,說不疼。


    然後,池野就伸手捏了捏對方的臉蛋,拉著手,旁若無人地跟王海打招唿:“我們迴去了,吃飯的事再說。”


    王海張著嘴:“哦,好……”


    眼睜睜地看著這倆人離開診所,池野還特體貼地替人掀簾子,那厚重的塑膠簾連佟懷青的頭發絲都沒碰到。


    講真,王海粗心,對自家媳婦都做不到這個地步。


    給小王大夫震驚到說話都結巴。


    “等,等等!”他後知後覺地站起來,“你倆這是啥情況啊,怎麽跟搞對象似的?”


    沒人搭理他,早都走遠啦。


    池野的心沉著,趁著黑,一路上都沒放開佟懷青的手。


    迴家後,去樓上看了眼,給倆睡熟的孩子掖被子,又下來給佟懷青準備洗漱用品,毛巾擺好,牙膏也擠上,佟懷青有些扭捏:“我自己來就行。”


    前兩天還理直氣壯地被伺候著,今天怎麽就害臊了?


    池野把牙刷遞給他:“要不我給你刷?”


    “你想把我養廢就直說,”佟懷青笑著接過,“是不是想著,我變成個小米蟲,就永遠離不開你了。”


    其心可誅啊。


    池野搖頭:“不是。”


    “我想讓你飛得高高的,”他站在佟懷青背後,看著鏡子中兩人重疊的身影,“無論你累了,還是怎麽的,我都能在下麵給你托一把。”


    佟懷青嘴裏全是牙膏沫沫,垂著睫毛,說話也含糊不清。


    “如果我飛得太高,你夠不著,或者我不想下來了呢?”


    “那我就去找你,一直跟著你。”


    漱完口,嘴裏泛著清爽的味兒,佟懷青轉過身子靠在水池上,似笑非笑地撓池野下巴。


    原本還想逗兩句。


    說難道你就不怕,我飛太高,你跟不上,找不到嗎。


    到底沒忍心說出口。


    最終,還是迎著池野的目光,小聲說:“哥,放心。”


    我飛不遠的。


    晚上睡覺的時候,枕著池野的胳膊,佟懷青又開始不老實了,蹭蹭這裏,摸摸那裏,弄得池野受不了,佯怒去掐佟懷青的臉蛋。


    佟懷青笑嗬嗬的,湊近對方的耳垂說:“哥……”


    癢酥酥的,池野手背猛然繃緊。


    “昨天晚上,我看到你去衝涼水澡了。”


    話音剛落,當枕頭用的胳膊收走了,池野背過身捂臉,紅著耳朵地抗議:“別說了。”


    大哥羞了呢。


    可小貓爪子繼續作亂,撓他的後背,又順著去摸硬邦邦的胳膊。


    “你為什麽不碰我啊,”佟懷青拉長了聲音,“傻瓜”


    傻瓜鬱悶地轉過身,給人摟進懷裏:“沒結婚呢。”


    這話一出,倆人都愣了半晌。


    池野慌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也沒那麽古板,就、就是……”


    就是啥,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感覺沒到時候。


    過了好一會,才聽見佟懷青在他懷裏,小聲說:“你給過我紅包,我收了的。”


    池野的心砰砰地跳起來。


    “可是哥,你沒有跟我求呢。”


    屋裏黑乎乎的,倆人大半夜跑出去玩,迴來也不睡覺,咕咕噥噥講小話,這下好了,弄得臉皮都開始發燙。


    池野結結巴巴:“你、你答應嗎?”


    “答應啊,”佟懷青很認真地點頭,“你說什麽我都答應。”


    “真的?”


    池野在黑暗裏盯著他:“再也不做傷害自己的事?”


    佟懷青明顯地沉默下來:“嗯。”


    包了紗布的手,虛虛地搭在對方肩頭。


    理智告訴自己,氣氛正好,唿息交錯都是繾綣的味道,要顧當下,不要提被佟懷青刻意迴避的未來,心上人的眼神帶著鉤子,拽得池野心尖都發麻,他捧起對方的臉,一字一句地說:“冬天要來了,我給你做厚衣裳。”


    “等春天冰化了,咱們去山裏玩,”池野的喉結滾動,“夏天去捉小螃蟹,晚上會有很多螢火蟲,秋天我帶你去摘柿子……”


    他幾乎是虔誠地望著佟懷青。


    可佟懷青遲遲沒有答應。


    他會因為池野生自己的氣,急的去揪小草做花環當禮物,會乖乖地跟著人來到陌生地方,也會毫不猶豫地允諾一個沒說出口的求婚,卻在麵對觸手可及的未來,選擇了沉默。


    他不肯答應池野。


    怕給對方希望,又親手捏破。


    至於很遙遠的那些……到時候再說吧,人總歸是要有些念想。


    他們之間的氣氛,冷了下來。


    可佟懷青不想撒謊。


    他們在一起後,第一次鬧起了別扭。


    依然是每晚池野抱著人睡覺,該有的親吻也沒有少,在孩子上學離家後,會很快地交換一個偷摸的親親,但佟懷青空洞的眼神,長久的發呆,以及每晚越來越頻繁的驚厥,都在提醒池野。


    很多東西,是必須要麵對的。


    無法迴避。


    他不可能永遠給人擠牙膏,也不可能事無巨細地照料佟懷青,一顆心摔在地上,碎成幾瓣,也得讓人家有興趣看一眼才行。


    佟懷青很乖。


    沒有抱怨,不提要求,平靜地等待池野為他安排一切。


    可越是這樣,池野越加心慌。


    接下來的兩周時間,佟懷青的手拆了線,逐漸痊愈,傷口恢複的過程總會癢,不舒服。


    池野卻不讓他閑著,做飯的時候也會把人叫進來,幫忙遞個蔥,打個雞蛋。


    佟懷青不再挑食。


    可也沒見長肉。


    吃飯的時候,陳向陽的眼睛在哥哥們身上轉來轉去,終究沒忍住:“你們吵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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