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這裏真的太敏感了。


    “我也去紮一個吧,”佟懷青想了想,“可以和你戴情侶款……”


    話沒說完,就被堵住了嘴。


    “不要,”池野捏著他潔白的小耳垂,“別紮,會疼。”


    要是發炎了,可不是開玩笑的,佟懷青又是這樣容易過敏的體質,他可舍不得。


    “我昨天說過了呀,”佟懷青試圖掙紮,“我才不怕疼呢。”


    這倒是真的。


    小打小鬧,他從不遮著掩著,嚷嚷得厲害。


    但要是真的疼,就一聲不吭,忍著。


    池野笑著把他拉起來,擱自己腿上抱著,伸手去揉對方的後腰:“昨天摔的,這會咋樣了?”


    這個跟嗓子不一樣,還真有點疼,沒過去那個勁。


    佟懷青搖搖頭:“早都沒感覺了。”


    池野仿若不信,手還在那裏揉著,感覺到了條細細的鏈子,這次沒躲,一點點地按著溫潤的皮膚,中間的凹陷明顯,似乎在誘著人繼續往下,去摸索,去占有。


    倆人都安靜下來。


    池野喉結滾動了下,站起身子:“我去趟洗手間。”


    “哥,”佟懷青在後麵叫他,聲音懶洋洋的。


    “想摸就摸呀,”他趴在沙發上,眼睛彎得仿若月牙,“別憋壞了。”


    好家夥,一隻搖尾巴的紅毛狐狸。


    池野連著往臉上撲了好幾把涼水,才緩緩地籲出一口氣。


    開門出來,佟懷青抱著胳膊站在門口,軟著嗓音:“你速度還挺快呀。”


    池野實在沒忍住,一把給人舉起來扛在肩上,墊著對方的後腦勺,一同摔進沙發裏,惡狠狠地親上那欠收拾的小嘴巴。


    正鬧著呢,聽見動靜了。


    門鈴響了。


    “黃亮亮嗎,”佟懷青喘息著探出頭,“我去看看。”


    他稍微整理了下衣服,往外走的時候還不忘扭頭,衝池野吐舌頭。


    池野還在沙發上坐著,笑著搓了把臉。


    實在不知道,該拿這人怎麽辦才好。


    “叮咚”


    門鈴聲還在響,而佟懷青隔著貓眼看了下,身形稍微有點凝固。


    灰色的大門緩緩拉開。


    佟懷青叫了聲:“爸爸。”


    池野立馬站起來了,清了清嗓子跟著叫:“叔叔好。”


    趙守榕是一個人來的,帶著滿身的風霜,襯衫有些皺,頭發沒有用發膠往後梳,金絲眼鏡上也蒙了層灰似的,看不清背後的眼睛。


    甚至腳步都有些踉蹌。


    他越過佟懷青,直接看向池野,嘴角挑起個弧度:“小池也在啊。”


    “正好,”趙守榕一步步地走向沙發,頹然地坐下,一隻手取下眼鏡,另隻手捂住額頭,“佟佟,你過來。”


    佟懷青站得稍微有點遠,沒動。


    趙守榕像尊被人遺忘的雕像,毫無生機地落滿灰塵。


    “你外公沒了。”


    他終於抬頭,看向佟懷青。


    “佟佟,你外公不在了。”


    池野走到佟懷青身邊,拉住他的手。


    可佟懷青沒有太大反應,隻是仰起臉,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他茫然地想,啊,外公沒有了。


    可很奇異的是,心裏連一點點的鈍痛都沒有,麻木的,沒什麽感覺。


    甚至還有心情想,剛剛跟池野打鬧前,還想著跟人家交個底,把自己從小到大的故事講給他聽,說外公曾經有多麽地疼自己,他又是如何在那個有紫色繡球花的院子裏長大,走很遠的地方,看了很多的風景,但還是決定,拉著池野的手,跟人迴家。


    曾經對於佟懷青而言,家這個概念,可能,也隻能是和外公有所聯係。


    可外公不在了。


    他突然想起前幾日的中秋節,他沒有去和外公合照,隻是去院子裏坐下,看了看月亮。


    月亮好圓啊,他當時托著腮,說,外公,不要長命百歲了。


    是我的錯麽。


    外公不在了。


    外公……


    趙守榕很響亮地擤鼻子,佟懷青才終於清醒過來似的,感覺到池野輕輕地捏著自己的掌心。


    他抬起頭,笑了笑。


    “接下來要治喪,”趙守榕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你得跟我迴去。”


    “一大堆事要辦,親戚們還在醫院,協會那邊,大學那邊,還有以前的老幹部同事們,”他自言自語道,“殯儀館那邊也要聯係,你小舅明天才能從國外飛迴來,要布置很多東西。”


    佟懷青點頭:“好。”


    趙守榕歎了口氣,已經站了起來:“走吧。”


    現在嗎?


    佟懷青茫然極了,脫口而出一句:“能讓池野陪著我嗎?”


    捏著他手心的人,此時很安靜。


    趙守榕一屁股坐迴沙發上,抬高聲音:“你在想什麽?”


    “我不是……”


    他不是要逼著池野陪自己,不是強迫人家也參與這樣的繁枝縟節,弟弟妹妹還在家裏等著,他不能自私地把人留在身邊,剛剛那一句,完全隻是本能。


    “你別鬧了,”趙守榕煩躁地揮了下手,“還當真了啊,玩玩罷了,不是小孩子,能不能懂點事?”


    他站起來,不耐煩地扯了下自己的領帶:“小池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佟懷青徒勞地睜大眼:“有什麽話,不能當著我麵說嗎?”


    趙守榕已經走到書房門口了,從兜裏掏出根香煙,嗤笑一聲。


    “大人們說話”


    淡藍色的火苗竄起,升騰嫋嫋白煙。


    “我怕給小孩嗆著了”


    第46章


    佟懷青不怎麽管錢,也算不清楚那些細軟的賬,當初黃亮亮整的這處小區太偏僻,賣不出去,給他也挺便宜。


    不太記得具體多少錢了,但現在看看,應該蠻值。


    客廳夠大,安靜,隔音也很好。


    書房門關著,聽不見裏麵在說什麽,佟懷青抱著膝頭坐在沙發上,看壁上的鍾表,看自己的腳,不想在這裏待著,想去露台蕩秋千。


    居然有些害怕。


    不敢一個人去。


    怕什麽呢,怕高,怕不在門口守著的話,池野就不見了。


    他突然開始厭惡自己。


    為什麽不想外公呢。


    外公離開了,可佟懷青腦海裏隻是懵懵懂懂的,似乎那位和藹的老人不過模糊的光影,而剛剛趙守榕的話,也沒有在他心裏掀起什麽波瀾,他隻是歪著頭,下巴放在自己膝蓋上,輕聲呢喃了句。


    外公不在了。


    最後那幾年,外公的眼睛也不太好了,看不清楚東西,不知是哪方麵指標不夠,沒法兒做手術,每次見到佟懷青,都要伸手摸摸,捏捏胳膊和臉蛋,說怎麽還這樣瘦啊。


    佟懷青很想讓自己掉下眼淚,抬起胳膊,使勁兒擦了擦,可除了衣料摩擦時的痛,心裏還是麻的,空的,什麽感覺都沒有,他反複地在心裏咀嚼,提醒自己,你以後再也沒有外公了,可眼睛還是一點酸澀勁兒都沒,隻有手指尖,又開始點微微的顫抖。


    他咬自己的指甲。


    彈琴的孩子,都有修剪指甲的習慣,佟懷青的手長得美,保養得也很好,指甲永遠都是幹淨圓潤,青春期有段時間很焦慮,他不自覺地開始撕嘴上的皮,咬指甲,以至於到了點病態的地步,被老師發現,挨罵後就在手腕上戴根皮筋,一旦開始焦躁,就彈自己一下。


    佟懷青嬌氣是嬌氣,那得是在外人麵前。


    關著門,對自己挺狠的。


    那些日子,手腕上總有鮮紅的印子。


    十個指甲挨著咬了遍,池野還是沒有出來。


    手指都要痛啦。


    但奇怪,心裏依然沒什麽感覺,橡皮擦使勁兒擦過似的,稍微有點皺巴巴的。


    不知過了多久,他都要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才聽到很輕的一聲,門被推開,趙守榕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十五分鍾。”


    池野跟在後麵出來,也沒什麽表情,點了下頭。


    接著,就是趙守榕鉚足了勁兒似的,很響地從外麵甩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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