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到很多早已被他丟進記憶的垃圾桶裏,不再想起的糟糕往事。他現在夢魘中,睡睡醒醒,沉沉浮浮。第二天晨光微曦,察覺到有光撒在他眼皮上,杭思舟立刻睜開了眼睛。蕭知涵依舊睡得沉沉的。杭思舟揉了揉太陽穴,坐起身去了浴室洗漱。手機裏有前台發過來的信息,說已經將早餐放在院子裏了。杭思舟用冷水洗了把臉,讓自己更清醒一些,然後抓起一旁的毛巾,邊擦臉上的水漬,邊推開客廳的大門。他沒看到早餐車,而是先看到了站在遊泳池旁,微垂腦袋看著手裏的煙的男人。男人聽到聲音,扭頭過來,然後立刻手忙腳亂地掐滅手裏的煙頭。他應該是一晚上都站在那,一旁的煙灰缸裏全是煙灰,總是精心弄過的背頭也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失了造型。他的眼睛猩紅一片,莫名讓杭思舟想起以前看過的什麽科幻片裏的人形怪獸。隻消他轉身想要逃開,那“怪獸”就會撲過來,狠狠將他鉗製住,讓他再也逃脫不得。杭思舟狠狠擰了一下眉頭。都這種時候了,裝看不到也太奇怪了。而且他真的沒想到蕭航會在門外站一晚上。這讓他本就因為失眠有些脹痛的腦袋更疼了。杭思舟唿了一口氣,往蕭航那邊走過去,最後在距離對方三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來。“你這麽跟著我,有意思嗎?”連番折騰下來,杭思舟說話的口吻,不怎麽好。站在對麵的男人眼睫顫了顫:“抱歉,是我不對,所有一切都是我的問題,你別生氣。”他本想狠狠指責對方一番,可惜對方一開口就是認錯示弱一條龍,杭思舟尚未來得及醞釀的情緒就這麽被按住了。杭思舟嘖了一聲,雙手抱胸:“如果你這麽站一晚上是為了讓我心疼的話,大可不必。我不會心疼的蕭航。”男人搖了搖頭:“我隻是怕我一走,你立刻會帶著涵涵離開這裏,然後去一個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杭思舟:“你有病啊?”蕭航直勾勾地看著他:“我覺得我是病了。”杭思舟忍不住抖了抖,仰著脖子:“別惡心我,想打架就直說,我才不會怕你。”“……”風裏帶著海水的味道,天際邊飛過一片一列白鷗。蕭航看著他,帶著血色的眸子裏湧動著陌生又熟悉的情緒。杭思舟眼睫晃了晃,想要轉身往裏。沒等他付諸行動,男人已快一步伸手過來。下一秒,身體落入一個滾燙的懷抱。蕭航用力抱著他:“舟舟,我們不要離婚,跟我迴去好不好?”-杭思舟把餐車上的托盤放到了一旁的小桌子後,扭頭瞥了一眼一直站在旁邊的男人。他抿了抿唇,有些無奈地說:“別用這種可憐巴巴的眼神看我,這件事說到底是你不厚道。”“你要是一開始就跟我把事情說明白了,我也不會”迴想起剛失憶那陣子,自己做的那些傻事,每一樁現在迴想起來都讓杭思舟想當空批出一條縫隙躲起來。蕭航往他這邊挨了挨,態度十分好地再次道歉:“是我的問題,是我……起了不該起的心思。”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蕭航這副樣子,杭思舟是真的一點氣都撒不出來了。他鼻尖動了動,嗅聞著風裏帶來的淡淡煙味:“你不是不抽煙了麽?”蕭航垂眼,一副又要認錯的模樣。杭思舟趕緊阻止了他。今天早上,杭思舟已經聽了夠多對方的道歉了,他也不是那種小氣的人。每個人都有私心。失憶這段時間裏兩人會變成現在這樣,這其中有蕭航的算計,也有他的“推波助瀾”。如果不是因為他的“私心”,蕭航也不可能找到機會。而且眼下杭思舟並不討厭他和蕭航之間的變化。是的,不討厭。甚至,隱隱還有些欣喜。從認識蕭航開始到現在,對方於他而言,一直都是很特別的存在。“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了,蕭航,我們談談吧。”逃避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這麽兩天下來,該想的,杭思舟也想的差不多了。石桌旁邊是一道秋千架。杭思舟在秋千架上坐下,細白的小退晃悠著。“你應該很好奇吧,我為什麽會隱瞞身份成為雋?”蕭航在秋千旁的石凳上坐下:“是。”“宏勝是由我爺爺那一輩創建起來的,創建之初,為了不讓某一人完全壟斷公司,他們同時成立的基金會。若是後輩中有人在三十歲之前沒有建立自己的事業,那麽他可以得到公司贈予的,百分之十的股份。”“很荒謬是不是?小輩自己不爭氣,長輩不光不管教鼓勵,反而要拿出足夠的股份支援他以後的生活。不過這個條約並不對外公開,所以大部分人都是不知道的。杭宏勝那些年一直創業不利,是第一個這個基金會的受益者,也讓他進入了公司的核心,完成了人生的翻轉,最後成功繼承公司,變成今天的宏勝。”“我是在一次意外中得知這個事情的,也是在那個瞬間,明白為什麽杭宏勝逼著我和你結婚,給我開工作室,找最王牌的經紀人。他做這些事情,並非為我好,隻是希望我能賺夠錢,到我三十歲的時候失去基金會幫扶的權利。”杭思舟冷笑一聲:“我自然是不會讓他得逞的。”“我成為了雋,將所有的資金全部轉到海外,隻要等我到了三十歲,我就能獲得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讓杭宏勝和他的小兒子一輩子賺錢給我花。”話音落,手被握住。“抱歉,那時候我應該更多調查一下原因,這樣子你就不用委屈自己那麽久了。”蕭航看著他,眼底一片認真,“思舟,我能給你的,比宏勝百分之十的股份更多,你要不考慮我這邊吧?”杭思舟忍不住笑了一聲:“考慮什麽?我知道你有錢,但大家都是男人,我為什麽要你給我的?”蕭航:“我的都是你的。”杭思舟臉上的表情比他更認真:“那些是你努力得來的,是你的。”“失憶之前,我一直都在為自己的目標努力著,看起來活得像一條鹹魚,然後在別人看不到的角落裏,用著另一個身份。這次失憶後,我的想法改了很多。我覺得以前的自己眼光有些狹隘了,人活一輩子這麽短,怎麽可以為了讓別人不痛快,自己跟著不痛快呢?”“而且”杭思舟笑了一下,碧藍的海與天映在他的眼眸裏,“說老實話,相對於得到那百分之的股份,我現在更希望公司在杭宏勝手裏完蛋。”明明說著殘酷的話,青年臉上的表情卻生動又鮮活,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會的。”蕭航緊緊握著他的手。杭思舟把手抽了出來。他抬起腳晃了晃,細白的腿在晨光裏透著瑩白的光澤。相較於一整晚沒睡的蕭航,杭思舟臉上還留著明顯的憔悴之色。但他的眼睛很亮,比交融在一起的海與天還要清透。“這兩天,我想了很多,不可否認,你確實讓我改變了很多想法。但是我覺得我還是要認真考慮一下。”他抬起頭,看著蕭航,“這幾年裏,我一直都遵循著我的計劃走著我的人生,我”“我等你。”沒等他把話說完,蕭航已說出了他的承諾。他俯身,頭靠在杭思舟的腿上,露出一整段後頸。這是一種很自然的臣服姿態。“我等你。”“不管多久。”-下午蕭知涵又去了酒店的遊樂區。她是真的愛滑滑梯,隻要有滑滑梯的地方,玩兩三個小時都不會厭倦。小姑娘又可愛又乖巧,嘴巴還甜,遊樂園的工作人員很喜歡她。一進去,年輕的工作人員立刻迎了上來,連聲對杭思舟保證孩子放她這邊絕對沒問題。耳邊沒了呱噪的小姑娘,杭思舟一下子又清靜了下來。他沿著走廊往前,準備繼續去昨天的酒吧裏喝一杯。才走了沒幾步,迎麵就看到了一個熟人。就是這個熟人臉上有些精彩,青青紫紫一片,看起來被人狠狠揍過了。杭思舟倒是一點都不為他心疼。以前大學的時候,他信了這廝的假話,把他當成了不錯的朋友。誰曾想,這人背地裏還是搞著各種小九九,到現在,他已經為人夫為人父了還顫著他。看到了不能裝沒看到。杭思舟停下腳步:“你怎麽搞得這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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