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的一聲,遊書朗的手機接到了一份郵件提醒,他邊點開查閱邊聲音閑散:“被男孩兒們圍得太緊,喘不過氣來。”


    電子郵件上的字很少,一目了然:秦之楊副總經理駁迴了您的辭職申請。


    遊書朗將目光從手機收迴,笑容依舊不變:“也許我隻是想摸科研人員的小手手了。”


    雖是玩笑話,眾人也聽得出其中的些許無奈。麵麵相覷,有人問道:“怎麽了?遊子。”


    遊書朗站起身,一一給同學添酒:“原來畢業出來工作,要養家養弟弟,現在沒有這份負擔了,就還想做迴科研。”轉了一圈,他又坐迴自己的位置,執起杯子,“我知道我隻是本科生,學曆、資曆都不夠,所以不求職位和工資,幫你們跑跑數據,做作基礎工作,我就很知足了。”


    四下又靜了一會兒,剛剛鬧得最歡的人問道:“不是,遊子,你是說真的?”


    “真的。”他在桌上磕了一下酒杯,“求各位大佬給個機會。”


    那人又變得嘻嘻哈哈:“草,想摸我小手手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


    又有人接茬:“不過科研團隊最講究論資排輩兒,要是隻做基礎工作,真的拿不到什麽錢啊遊子。”


    又一聲叮,遊書朗的手機再次收到了一份郵件,卻是秦之陽越過人資部門,點對點直接發送的:我以後不送花了,你不用辭職。


    遊書朗將屏幕按滅,抬起眸子:“不求高工資,我隻是…”


    話剛說了一半,就被推門聲打斷。一個中途出去放水的人攜伴而入,驀然拔高的聲音中帶著討好的熱情:“同學們,同學們,來,我給大家介紹個人。”


    遊書朗抬眸,待看清來人,他瞳孔一沉,眉宇間盡是詫異與冰冷。


    隨之而入的高大身影,遊書朗即便隻看發絲都不會認錯,正是天天在他身上撒野的樊霄!


    樊霄被介紹的十分隆重,他在投資之初,接觸了很多項目團隊和科研人員,將他引入包房的就是其中一位。


    “樊總可是財神爺,做藥品項目投資的。樊總,我給你介紹介紹,這些都是我的大學同學。”


    樊霄笑得謙和,目光跟著介紹遊走一圈,到遊書朗時,也未做過多停留。


    他裝大尾巴狼在行,被捧著供著也並不居傲,施施然被讓到上位,坐在了遊書朗身旁。


    身側的男人垂著眸子,神情寡寡淡淡,並不看他。樊霄也不上趕子討嫌,隻是問大家:“剛才你們說什麽呢,在門外都覺得熱鬧。”


    “是啊。”帶著樊霄進屋的男人也奇怪:“我就出去方便這麽會兒功夫,你們都快將房頂掀翻了。”


    “我們在說遊子想摸男生小手手的事兒。”


    話音剛落,說話的人便被幾道不滿的目光盯得頭皮發麻。


    草,忘了屋裏添了外人。他輕輕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做了一個拉鏈的動作。


    此間,誰也沒注意到,新進來的男人,下頜一緊,上勾的唇角壓下後,又緩緩提了起來。


    “遊子,你要是沒開玩笑,來我團隊吧,就是掙的少。”席間一人說道。


    樊霄斂眉,偏頭看向身邊的遊書朗。見他露出感激的神情,誠懇的謝道:“沒事,以我的資曆能進去,就已經很感謝了。”


    “書朗,還是去我那兒吧。”此時,一個低沉的聲音插了進來,“坤子,你那個項目已經進入中後期,書朗去你那兒發揮不了太大的作用,我們醫學院新立了一個項目,正求賢若渴,書朗如果能來幫幫我,那一定事半功倍。”


    說話的男人坐在樊霄的正對麵,高高大大,麵貌普通,卻耐看,氣質溫善。


    書朗?樊霄注意到一個細節,整個屋子裏的人都叫遊書朗“遊子”,隻有他喚“書朗”。


    鬧騰嘴子又來勁了:“誰與我爭遊子,我都是要爭一爭的,隻有你範青鴻要人,我就隻能拱手相讓了。”


    他瞟了一眼樊霄,適時的閉了嘴,沒再犯第二次錯誤。


    被稱作範青鴻的男人整晚話都不多,此時也是言簡意賅:“書朗,這個項目的方向你肯定喜歡,你要是同意去我那兒,我們找時間詳細談談,至於待遇方麵,會與你的付出相匹配的。”


    樊霄的餘光一直覷著遊書朗,他發現範青鴻說完話後,遊書朗的指尖在玻璃杯上輕輕滑動了一下,才應了下來。


    “好,我們找時間細談。”


    樊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冷意,他垂手去握口袋裏的火柴盒,溫溫雅雅的笑著開口:“範兄立的什麽項目?我們做生意的都俗,見到好項目總想探探路子。”


    遊書朗猛然看向身邊的男人,眼中隱有警告。


    樊霄無視那道目光,提起茶壺,從從容容且理所當然的給遊書朗添茶。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緩緩說道:“再說,現在掛羊頭賣狗肉,騙取國家資金的項目多了去了,我們家遊主任可不是什麽垃圾地方都去的。”


    遊書朗:“!!!”


    飯局在無比尷尬的氣氛中,散了。


    剛剛還熱鬧的房間,如今隻剩壓抑的冷寂。


    遊書朗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桌上的餐食,一片狼藉。


    樊霄一步一步摧毀了他的生活,連可以暫時喘息的角落,都不遺餘力地霸占破壞了。


    現在自己還擁有什麽?遊書朗靠在椅子上想了很久,終究沒有得到答案。


    “書朗,你想換工作,可以找我,不用這麽低三下四的求他們。”


    遊書朗心裏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他站起身向門外走去,並沉聲警告:“樊霄,我需要冷靜,不要跟著我,不然我一定會做出讓你後悔的事情。”


    樊霄深眉緊鎖,手指握得咯咯作響,卻也不敢貿然跟上去,隻隔著三五步遠遠隨著。


    剛出了包房的門,他就看到遊書朗被一個中年女人截在廊下。


    女人珠光寶氣,倒也不顯得老氣橫秋,還有幾分猶存的風韻。


    樊霄捏著火柴盒,不敢近前,卻驀地看到,女人抬起一手,摸上了遊書朗的臉頰。


    “別躲。”站在燈下的女人對遊書朗說道,“後麵直勾勾看著你那個是你男人?陸臻說傷你很深的那個?”


    遊書朗麵有尷尬,僵直著身體說道:“史總,你這是做什麽?”


    女人是陸臻得罪過的資方,幾個月前,遊書朗曾帶著陸臻給她賠過罪。


    “幫你教訓教訓他。”女人的手滑到遊書朗的頸子上,拇指微微摩挲著那裏的皮膚,“看你這神情,肯定是又被他欺負了,我幫你氣氣他,讓他吃醋。”


    遊書朗苦笑一下:“史總,我是gay,我們之間也沒這麽簡單。”


    “gay怎麽了,好多gay還不是出來騙炮?”女人傾身附在他的耳邊,“不管有多複雜的糾葛,隻要他還在乎你,讓他吃醋,就是對他最大的折磨。”


    身後的男人終於按耐不住,帶著危險的氣息緩步而來。


    樊霄捏著不成形的火柴盒,擎著麵具一般的笑,用一雙幽冷的眸子罩著遊書朗:“送花的未名人,新公司的小老板,深情的同學,還有這個光鮮亮麗的富家姐,遊主任,你到底撒了多少情網?是不是隻有我,像傻子一樣,被你網得最深,騙得最久?”


    女人看著臉色蒼白的遊書朗,搶在他之前開了口,柔軟白皙的手順著遊書朗的肩臂一路滑到掌心,握住:“遊遊,今晚跟我走好嗎?”


    遊書朗聽到了火柴盒破碎的聲音。


    他說:“好。”


    第79章 你死我活


    街心廣場上的噴泉向來守時,旁邊火車站懸掛的巨大時鍾每走過一圈,它便開啟一次。


    水柱高低錯落,自產自銷了一道彩虹。四濺的水汽,包裹著輕柔的音樂,以及孩童們的笑聲。


    一個皮球滾到遊書朗腳下,他抬起一隻腳踩在球上,微微躬身,向對麵的男孩兒豎起一根手指,兩根,三根,腳下輕輕發力,將球踢了迴去。


    細碎的額發被濕潤的流風吹得微微浮動,深邃的眼中都是溫柔的笑意,短暫的掩蓋了男人身上濃重的疲憊之色。


    “書朗,你考慮的怎麽樣了?可以來幫我嗎?”


    範青鴻坐在長椅上,目光一直未離開遊書朗。


    “我不想他纏上你。”遊書朗將手裏的麵包屑撒給腳邊的鴿子,“樊霄很難纏,經常做一些不合邏輯的事情。”


    “這個你不用擔心。”男人的聲音分外沉穩,“我們做的是重點課題,資金充足,不需要第三方資金介入。他在項目上插不上手,我孤家寡人一個,怕他什麽?”


    男人將手肘壓在膝上,傾身看著遊書朗的耳尖,那裏有一顆小痣,上學時就是他的留戀:“你不是服輸的性格,怎麽這迴讓這個人的弄得這麽狼狽?”


    “你對他…還有感情?”


    “怎麽會?”遊書朗將臉偏向一旁,正巧看到水汽和陽光交織出的若隱若現的彩虹,繽紛的顏色就像樊霄曾經的愛,絢爛、誘人,卻又是虛無縹緲不存在的,他接著說,“我沒那麽有病。”


    身邊高大的男人看起來有些激動,手指在褲子上抓了抓,像是下了什麽決心:“書朗,我想保護你,…可以嗎?”


    遊書朗緩緩迴視,看到範青鴻微微紅了的麵頰,問道:“怎麽保護?”


    寬大的手掌覆上遊書朗的手背,範青鴻麵帶忐忑:“我們在一起吧,一起麵對那個瘋子,我來保護你。”


    範青鴻的麵貌乍一看普通,五官沒有特別出眾的地方,組合在一起倒是耐看起來,與樊霄鋒利的俊美不同,舒舒服服的長相,不會帶給人任何壓迫感。


    如今,緊張和期待讓範青鴻整張臉都生動起來,他在等著遊書朗的迴複。


    遊書朗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我們要組成受迫害二人組嗎?”


    範青鴻一怔,神情有些暗淡。


    “抱歉,我不應該提到他。”


    範青鴻搖搖頭:“沒什麽不能提的,要是當初上學那會兒我沒去看那場話劇,遇不到沈故舊,我們可能…早就在一起了。”


    遊書朗垂下眸子,下意識去摸煙,卻在聽到廣場上孩子們的笑聲後,又將煙送迴了口袋。


    “他現在怎麽樣?沈故舊。”


    “我們分手一年了,看他分享的動態,應該挺好的。”


    遊書朗點點頭:“後來聽同學說…有幾次你們鬧的挺嚴重的。”


    範青鴻抹了一把臉:“是,我們性格極度不合,和他在一起我很累,特別壓抑時,我提過分手,我提了兩次,他自殺兩次,到後來我也不敢提了,想著就這麽過吧,互相折磨。”


    “後來怎麽又分了?”遊書朗問。


    範青鴻苦笑:“我也不知道,忽然有一天就跑來和我說,分手吧,他已經不愛我了,第二天就搬了出去,後來就隻能在朋友圈看到他了,曬美食,曬美景,曬新歡。原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和那些曖昧對象出去玩,要很辛苦的背著我,現在不需要了,想怎麽玩兒就怎麽玩,不用煞費苦心地撒謊了。”


    撿食的鴿子咕咕的環繞在腳邊,太陽西斜出新的角度,噴水池中的水柱漸弱,距下一輪開啟要四十五分鍾。


    良久,範青鴻收起了眼中的沉重,繼續最初的話題:“書朗,我們…”


    “青鴻,已經這麽多年了,我們之間曾經那點青春的萌動,早就時過境遷了。”遊書朗望著遠處巨大時鍾上的分針跳動到了新的一格,“時間在向前走,我們也一樣,現在的我們並不一定能相處得來,再說,我也累了,不想很快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不過還是要謝謝你。”遊書朗語帶感激,“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向我伸出了手。”


    範青鴻眼中的光慢慢暗淡,卻又在下一刻重新燃起:“不急的,你慢慢調整心態,我可以等你,多久都等。我不是在給你壓力,就是想你翻篇之後,可不可以考慮我一下,給我一個機會?”


    時間有時也不是萬能的,就比如,可能也帶不走最初的最純真的悸動………


    陽光下,高檔皮鞋反射著刺目的光芒,踏在廣場的理石地磚上,在一片祥和中發出不算和諧的音律。


    從容的步伐交替向前,驅走了肥碩的鴿子。背著陽光,壓下陰影,雙唇一分,來人喚了聲:“遊主任。”


    遊書朗猛然抬頭,發現樊霄站在自己麵前!


    他消瘦了很多,眼下烏青明顯,眸子中纏繞著一團冷霧,額角包著一塊白色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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