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聖上去的是聞老太傅的府上,言明淮安城中的這些時日,就住在聞府之中,方便與老太傅敘舊。

    淮安府收拾出來,充以行宮的豪院,也就空了下來。

    連日風雪,停停又下,往聞府去的路上,當朝聖上,關心民生百態,自然,不會錯過這次出行,路上所見所聞。

    車馬向前,車裏威嚴的老者,將道路兩旁一切看在眼中。

    一旦到了聞府,進到廳堂,眾人跪拜後,老皇帝目光灼灼,落在魏成玄身上:

    “朕進淮安城後,一路車馬向前,朕看到衣不蔽體的婦孺,麵黃肌瘦的小兒無數,魏卿,這是怎麽迴事?”

    魏成玄肩膀一震……果然還是注意到了。

    他猛行大禮,整個上半身匍匐在地,“臣該死,臣治理失察……”他對老皇帝一番言說,將淮安城裏發生的這些事情,賭坊如何囂張,他魏成玄失察,導致百姓受罪,一並仔仔細細稟報了老皇帝,又道:

    “罪臣魏成玄自知有罪,而今淮安府上下,賭坊囂張跋扈,罪臣已將大小賭坊一並取締,我淮安府上下,如此藏汙納垢之地,不該存在。”

    老皇帝聽著,眯眼看著魏成玄,他自不會因為魏成玄三言兩語,就氣憤填膺。

    龍眼橫掃周圍眾人一眼,又在李公公耳邊耳語了兩句。

    李公公邁步上前,掃一眼眾人:“眾位大人且先離去,”話落,魏成玄剛要起身,李公公又道:“魏成玄留下聽訓。”

    魏成玄猛然身形頓住,叩首,道:“臣魏成玄,遵旨。”

    眾人一一離去。

    “恩師也請留下來。”老皇帝叫住了聞老太傅。

    有人心眼兒多,還想和李公公套近乎:“總管大人,這陛下單單留下魏大人,魏大人不會有事吧?”

    李公公心裏明鏡一樣,捏著嗓子,不冷不淡掃一眼身前人:“陛下不是說了嗎,留魏大人聽訓,那就是要訓斥魏大人了。

    至於魏大人會不會有事兒,陛下的心思,雜家可不敢猜測。”

    聞府廳堂上,隻留魏成玄和聞老太傅。

    廳堂外,黑鐵衛守住,一隻蒼蠅也飛不進來。

    但是,在眾人離去時,便傳來茶盞摔碎的聲音,和當朝聖上的怒氣訓斥聲,不絕於耳。

    離去之人,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心懷擔憂,各有心思,不多時,淮安官場中人,便已經私下裏傳開來,知府魏成玄被當今聖上訓斥,引來龍顏大怒,怕是今後官路到此為止。

    足足兩個時辰後,才見魏成玄垂頭喪氣地從聞府中走出來。

    張家大老爺張潼假意走上前去攙扶:“魏大人,下官怎麽看您這滿臉疲憊?”

    魏成玄連連搖頭,擺手道:“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哎……”

    一連三歎,推諉開前來關切實則探聽消息的眾人後,就孤身離去。

    以張大老爺為首眾人,怎麽看,都覺得魏成玄那離去的背影,孤身孑然,蕭條瑟瑟。

    “魏大人這是……這不會是……哎……”有人惋惜歎氣,也不知是真替魏成玄惋惜擔憂,還是假意為之,這官場職場,孰真孰假,又豈是表麵能夠看的清楚的。

    張家大老爺張潼摸了摸胡須,目光落在魏成玄那蕭索的背影上,輕笑了一聲。

    ……

    魏成玄走後,老皇帝手裏拿著一堆圖紙,問聞老太傅:“此事,恩師覺得可行?”

    老太傅不動聲色上前來,一禮:“陛下莫要拿老臣說笑,此事,陛下心中已經有了抉擇,”他道,緩緩抬起頭來,與老皇帝四目相對:“可是?”

    能與老皇帝如此說話,還反問老皇帝的,這當今世上,也就屈指可數幾個人了,老皇帝聞言一笑:“還是恩師了解朕啊。”

    他把手中一疊圖紙擱在了旁側桌上,曲起手指,一下一下叩著那圖紙:“修運河,朕以為,乃是必行之事。

    運河若建成,北可通燕州,南可達蘇杭。

    到時,軍用物資皆可以運河北上,也減少了陸運風險和時間。

    再輔以修建水庫,確實可以減少南方水患北方幹旱。”

    “陛下心中有乾坤,所言盡是老臣心中所想。”

    老皇帝望著桌上一疊圖紙:“怕隻怕,有人要阻撓。”

    “陛下乃雄主,必然不懼妖鬼蛇神之流。”

    “你啊,恩師啊恩師,你這張嘴,真是鋸嘴葫蘆,非要朕明言,才肯表態嗎?”

    老太傅赫然一禮:“陛下當知,老臣之心,唯以大慶上下為首,一切為大慶黎明百姓有利之事,老臣必竭盡全力。”

    話鋒一轉:“修運河,乃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之事,老臣必竭盡全力,助陛下全力推行。”

    老皇帝聞言,眼一亮,拍案道:“好!朕等的,就是恩師這句話!”

    又從自己袖裏,拿出一小包東西,打開後,露出裏麵白色晶體:

    “恩師讓人給朕送來這個,是為何意?”老皇帝笑眯眯地看著對麵老者。

    聞老太傅微微垂下眼皮……暗道一句,明知故問。

    卻不慌不亂解釋起來:

    “煉鹽法。隴右那邊有毒鹽,有個丫頭千裏迢迢跑去那地界,千錘百煉,終於找出來這煉鹽法,能將隴右的毒鹽,煉成可食用的精鹽。

    陛下手中的便是,經過煉鹽法煉鹽後的成品。”

    老皇帝倒是不急著問這煉鹽法,卻對老太傅話中的那個“丫頭”感起興趣來:

    “恩師口中的丫頭,是哪個?”

    老太傅也不替連鳳丫隱瞞,一五一十說起來連鳳丫給他煉鹽法的經過,自然,也提及了這丫頭怎麽會突然會這煉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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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皇帝聽著,隻覺得驚奇,“這世上,還有這樣有趣的丫頭?”

    就因為那些生活瑣碎的小事,竟然就能想出來這煉鹽法?

    “不瞞陛下知曉,陛下手中那圖紙,也是那丫頭北上隴右的途中,突發奇想,讓人按照她想出來的繪製法,繪製出來的。”

    這一次,老皇帝心中大為震驚,卻反而沉默起來,半晌,問:“那魏成玄所說的南水北調?”

    “此事卻與那丫頭無甚關係,那丫頭隻是把一路北上的地形圖,以獨特的方式讓人繪製出來,本意原是想簡化現有的地形圖。”

    老太傅睜眼說瞎話,本意卻是為了連鳳丫好,他清楚,煉鹽法也好,繪製地圖的獨特方式也好,這些按在這丫頭身上,隻會對她有好處無壞處。

    但要是連南水北調這等國之重事,都按在那丫頭身上,那是會為她引來殺身之禍的。

    老太傅顏色淡淡,還不忘解釋:“連家那對姐弟,很是有趣。那丫頭偶然在老夫書房看到一副地形圖,所以背上隴右的時候,才突發奇想,是否能夠簡化地形圖,讓之精確明了,

    這才有了那一疊獨特方式繪製的地形圖。

    不過魏成玄確實是受了這丫頭的啟發,那丫頭說,一路北上,所見所聞,也看到了北地幹旱,民生困苦,說了句,若是這南邊水可以調往北地,南北就都太平了。”

    話落,看一眼老皇帝,才開口,繼續說了句:

    “魏成玄確實是個人才。可堪大用。”

    老皇帝聽著心中千轉百迴,自然,他知道魏成玄是個能人,否則,即使有這南水北調的想法,也不敢上書奏折與他這當朝皇帝。

    啟動南水北調這件事,不是兒戲,誰提出,誰成為眾矢之的,輕則會遭人暗算,仕途不保,重則身家性命,全家老少,命不保夕。

    老皇帝心中也是擔憂,但此事,他必行之!

    “既然煉鹽法是那丫頭想出來,她可有什麽想要的獎賞?”老皇帝突然問道:“聽聞她有酒娘子連大家的稱號,不如朕再賜她一個煉鹽大家的稱號?”

    “不可。”老太傅伸手阻斷:“那丫頭當初來找老夫,便不想占這煉鹽法的好處,推說,煉鹽之法,是老夫為之,與她無關。”

    “哦?如此?”老皇帝眯眼,這煉鹽的新法若是推行,必然又會是一件腥風血雨的事情,阻攔了現有鹽商們的既得利益,

    他若真的賜給那丫頭一個煉鹽大家的稱號,就是把那丫頭推上風口浪尖,就是告訴別人,這煉鹽之法,和那丫頭有關。

    這丫頭若是真的問老太傅要名要利了,那便是自尋死路。

    世間名利總是誘人,區區一個山野丫頭,若是真的向他討要名利的話,老皇帝一定笑容滿麵地滿足了她,也好拿她填推行這煉鹽新法的禍患,堵住那些反對者的嘴。

    拿一個出身低微的山野村姑,一個被名利誘花眼的女子,填悠悠眾口,而他可推行煉鹽新法,如此劃算的買賣,老皇帝不會有一絲猶豫。

    隻是……

    老皇帝眯眼問阻攔他的老太傅:

    “既然如此,這煉鹽之法,對她毫無好處,她何必千裏迢迢北上隴右?”

    “老臣當初也狐疑不解,那丫頭卻說,她做那些,隻因為看到這大慶朝許多百姓人家吃不起鹽,隻因為看到城中鹽商以物稀為貴,一個鹽商家的夥計,就能夠輕易憑借自己心情好壞,不賣給百姓食鹽。

    她把煉鹽新法交給老臣時,隻一個要求,她隻願看到大慶朝上下,老百姓們都吃得起鹽,再也不必為了買鹽而受氣。”

    聞聽老太傅一番之言,老皇帝心中震顫之餘,又沉默了……本以為那山野村姑一樣的女子是為名利而北上隴右,為名利千錘百煉試出這煉鹽新法,卻……

    好半晌

    “這次,是朕小瞧了這酒娘子。”

    聞老太傅抬眼看向坦蕩的老皇帝,心中有欣慰……大慶朝的強大,必然有君王的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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