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

    簡竹樓的小門開了又關,一行人一個晃眼,進了去。

    “連娘子來了。”

    看門的小廝本分地道:

    “請隨小的來,這邊請。”

    邊道,邊引路,遠遠的,便看到簡竹樓後頭的私院,安九爺的書房還亮著光。

    “這麽晚,九爺還沒睡?”

    小廝在前頭引路,聞言,微住了腳,側身低頭,不失恭敬:

    “我們家九爺候您多時了。他老人家一大清早就吩咐下來,若是連娘子拜訪,不必來問他,隻管請進來便是。”

    女子眸中微芒一閃,心中了然了。

    一大早就吩咐下來的事……看來她進淮安城的那一刻,安九爺就知道了。

    隻怕後頭她迴到家中,賭坊的混混來找茬,他也一清二楚了。

    往聞府去,安九爺也定是知曉的。

    “連娘子且慢,”書房門口,小廝上前一步,用身子隱隱擋住了謝九刀和江老頭兒:

    “我們家老爺隻說,您若來找他,隻請您一人進去。”

    她頷首,對身後兩人示意,讓他二人在屋外等著。

    便推門舉步而入。

    剛入書房,身後門,便輕聲被人帶上。

    她首當其衝,便是朝著書房桌案後那張太師椅看去,空無一人。

    旁側微微響動,珠簾碰撞,尋聲看去,正掀開珠簾的,不是安九爺又是何人。

    “安九爺這般夜深,還亮著燈火?”

    安九爺邁著步子走出,猛一抬頭,直勾勾地瞥了她一眼。

    舉步邊往桌案走,邊淡然而道:

    “連娘子這般夜深,還來造訪?”

    竟是不動聲色,以她之言,迴敬了過去。

    連鳳丫微斂目,再抬起眼時,心中一片清明。

    “九爺氣我一走了之?”

    聞言,安九爺冷哼一聲:“不敢。連娘子往哪兒去,做什麽,老夫不敢幹涉。”

    她一笑……那就是氣了。

    不過以她對安九爺的了解,對方能夠直截了當地表示出不滿來,那便是並不真的為此事動怒。

    她二人之間的關係,還有緩和。

    “安九爺莫氣惱,不告而別是我的錯。

    我家出了那些事,九爺您老不也當做沒看見?

    叫我一雙老實巴交的爹娘讓一群混蛋欺負?

    我這不也沒和您生氣麽?”

    言下之意是,我都沒氣你,你倒先生氣了。

    安九爺原先情緒還四平八穩,這會兒聽她惡人先告狀,一口氣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

    “哼!

    連娘子離開淮安城的時候,與老夫告別了嗎?

    不告而別前,可有囑咐拜托老夫照看你家裏人?”

    聽安九爺這麽一說,連鳳丫心中大安……安九這家夥,倒不是真的要跟她生分了。

    如此,最好。

    連鳳丫是清楚的,不告而別,首當其衝,錯在她。

    “我若是告知您,我要離開淮安一趟,您老當真不會阻攔?”這也是她為什麽會不告而別的原因。

    安九爺看了看她,說不惱火,那不可能!

    她這是不信他,否則怎麽會離開的時候,還要瞞著他?

    要不是主子爺那邊來了鴿信,將他狠狠訓斥一番,他還被她瞞在骨子裏,還真以為那些時日,她在家裏“思過”!

    自然,倘若沒有那封鴿信,最後他也會察覺到,她早已經不在淮安城了。

    那間賭坊敢這麽旁若無人的欺負連大山,顯然對方已經察覺出,她久不在城中的事情。

    別人能夠察覺,他又怎麽會察覺不到。

    隻是時間早晚而已。

    又看了看對麵那女子平和的麵容……害他被主子爺狠狠訓斥,這個事兒,他記下了!

    “今日返程迴到淮安,連娘子去了聞府?”

    連鳳丫也不隱瞞,直截了當:

    “是,迴到淮安城,家裏的椅子還沒坐熱,就匆匆去了聞府,求見了聞老太傅。”

    “是為了你爹那件事把。”雖是問話,卻以陳述的口吻。

    顯然,這件事,他多少知道一些內情。

    但連鳳丫不知道的是,安九爺到底知道多少。

    試探地說了句:

    “的確是個麻煩的事。

    起先家父隻以為是失些銀錢,幫襯一下他二弟,還掉賭債。

    沒想到對方塞翁之意不在酒。”

    “是被狠狠訛詐了一筆銀錢吧?

    這幾年你的名聲,在淮安城裏,也算是人盡皆知了。

    都看著你這些年賺了不少銀錢,平時算計不著你。

    你這離開了淮安城,自然有那見錢眼開的坐不住了。

    對方哄你父親簽了多少銀兩的欠條?

    你家拿不出,老夫這裏可以先周轉。

    不過想來也不必這麽麻煩,下晌的時候,老夫遣了張二魚那小子去一趟賭坊,叫賭坊裏的,把你爹簽的欠條拿迴來。這個麵子,對方總要給的。”

    又道:

    “隻是張二魚那小子去了也不曉得迴來了,又不知去哪裏瘋耍去了。

    明日看老夫怎麽收拾他。”

    連鳳丫麵色古怪,又抬眼瞅了對麵老者一眼……敢情他也隻是一知半解。

    “對方哄我爹簽了多少銀兩的欠條,這……我也說不準。

    九爺您看看,果酒甜釀的秘方子,它值多少銀兩?”

    果、酒、甜、釀!

    安九爺渾身一顫,驚唿怒叫道:

    “什麽?

    竟然是衝著這個來的??”

    心裏驀然一陣冷涼:

    “他們還不肯放棄?”

    明的不行就來暗的。

    暗的不行,就來騙的。

    這手段一個比一個卑劣無恥。

    “是老夫大意了……大意了啊……”安九爺腳步急促,在書房裏徘徊走動,

    “一個賭坊,敢如此囂張?”

    “怕是後麵有人指使。連我連家老宅的人,一起說服了,設了這一局。

    最了解我爹性子的,非連家老宅的人莫屬。

    又有這能力設局的,一並騙過您老的眼睛的,怕不是等閑之輩。”

    安九爺狠狠一錘桌子:

    “無論是誰,這手段太無恥下作了!”

    “牽線的是我爹的親兄弟,出麵的是賭坊,對方還在乎什麽無恥不無恥?”

    安九爺一聽,瞬間吐出一口濁氣……也是,你跟賭坊談道德,談高尚?

    賭坊還在乎無恥下作見不得人?

    “這可不太好辦了,現如今,有你爹按壓簽名的手印,對方是占了道理那一頭了。

    哎……都怪老夫一時賭氣,大意了去。

    這一次,隻怕那果酒甜釀,是要保不住了……”

    “嗬~我的東西,豈有那麽好拿?”

    安九爺話未說完,一旁一道冷嗤響起,安九爺看過去,“你想到辦法了?”

    又怕她不知此事的棘手,不忘提醒:

    “對方手裏有你爹畫押的文書在,對方占了道理,就是告到官府去,也無用。”

    “我今日來見安九爺您,不是為了這件事。

    我這一趟,是專門來賠罪的。

    當日不告而別,是我不對。

    對您不說,隻是怕您阻攔。”

    她正色道:

    “現如今,我既然已經迴來了。

    理當第一時間上門請罪。

    隻是因為家中事出突然,我無法,隻能先去聞府求見聞老太傅。”

    “老太傅肯出手?”安九爺自然聯想到她是去求助的。

    是,她是去求助的。

    卻不是安九爺所想的那樣。

    “這也正是我接下去要與您說的。

    我這一次出了淮安城,往北去。

    是為了去應驗我當時腦海裏的一個設想。

    大幸。

    天不負我。

    在隴右,我的設想應驗了。

    而我今日匆匆去聞府,也是因為這個設想。”

    安九爺臉上一陣不解……他們正在商談的是同一件事?

    不是說,去聞府求見聞老太傅嗎?

    怎麽又成了為了她的一個設想?

    連鳳丫倒也不賣關子,簡單明了,把煉鹽的事情,與安九爺提了一嘴。

    “此事當真?”她話落,安九爺已經激動的差點跳了起來。

    這把歲數的人,剛剛那一刻,急躁的就像個年輕小子。

    “不假。”

    安九爺忽然自激動中清醒:

    “假若聞老太傅出麵,那你又能夠得到什麽?”豈不是到頭來,白忙活一場?

    保護自己固然不錯,但她北上西去隴右,那麽遙遠,最後卻不能功成名就,那這一趟的辛苦,豈不是白白受了?

    “聞老太傅答應我,此事成,一定改變大慶鹽貴的現狀。

    天下百姓不用為了省那一點食鹽,掐著指頭過日子。

    這件事,難道不該做?”

    “隻是為了這個?”安九爺不敢置信地望著對麵那女子……以她如今的身價,自然不怕吃不起鹽,此事實則根本與她關係不大!

    就為了……天下百姓吃得起鹽?

    她垂眸:“能為大慶的富餘強大,做出一些貢獻,我便知足了。”才怪……她是這麽好的人嗎?

    這話也就騙騙別人。

    她可不是一心貢獻不求迴報的聖母婊……該她的,一分也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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