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懷遠理解她渴望複仇的心情,於是告訴她。「你放心,他現在正在府衙大獄裏,不久後就會被送去京城問斬,雖然他很狡猾,但仍留下了不少罪證,他已經招供,承認殺害你爹爹和那個奴仆,和把你私賣為奴的罪行,你爹爹的大仇已報了!雖然「冷香玉」被他揮霍殆盡,但我們可以重新開始,我保證讓會「冷香玉」成為京都名坊!」


    欣慰的淚水沿著她蒼白的麵頰滾落,她哽咽地說:「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更要謝謝你抓住了那個惡鬼!」


    他臉上出現痛苦的神色,黯然道:「他不是我抓住的。」


    「是誰?」


    「邊關。」秋霞心情一黯,想起那個最得他信任,卻因禁不住一個女人的誘惑而背叛他的奴仆,她握緊他的手。「懷遠,方芳美麗又狡猾,原諒邊關吧。」


    「不!」他的目光變得冷冽而無情。


    「他試圖保護我……」


    秋霞還想勸他,但被他的一根手指輕輕壓住嘴唇,警告道:「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你不要管!」


    他不容置喙的神情令秋霞無奈地歎了口氣,虛弱與傷痛讓地無力爭辯,她緩緩的閉上眼睛。


    看著她蒼白而疲憊的臉,他冷硬的心被憐愛包裹,他側身躺在她身邊,將她緊緊抱進懷裏,給了她一個深情的吻。


    而她,掀了掀眼簾,卻始終沒有力氣張開,昏昏然,在他懷裏睡著了。


    在愛的關懷中,秋霞迅速康複。


    除了穆懷遠悉心的照顧和無處不在的愛,「榆林苑」的人們,每個人都很關心她,竭盡全力地照顧她,她感受到了「家」的溫暖和安全,也更有了包容之心。


    然而,隨著她身體的康複,她心裏的結越來越緊。


    這天,春風和煦,陽光明亮,穆懷遠抱著秋霞坐在花園裏的竹榻上,四周是蓬勃生長的嫩綠新芽,新發的草地上盛開著星星點點的的小花。


    她撫摸著身邊樹木上的嫩枝細芽,感歎地說:「沒想到,這冰雪說融就融,花草說開就開了,瞧這滿地青草,我真想踩在上麵走走。」


    「現在還不行。」穆懷遠反對道:「雖是春天,可地氣涼,寒氣重,等再過一些時候,我陪你光著腳丫走個夠。」


    「光著腳丫嗎?」她情不自禁地看看自己的腳,想像著赤腳走在絨毛似的草地上的感覺。「那一定很舒服。」


    「是很舒服,嫩嫩的草葉搔著腳心,濕軟的泥土絲毫不沾腳。小時候、我常和邊關……」他的臉色大變,停下不說了,深邃的黑眸穿過樹木,投向遠處的木房,變得憂鬱而晦暗。


    秋霞明白他的心情,撫摸著他的手,輕聲說:「懷遠,放了他吧!」


    「不!」穆懷遠咬牙說,隨即抱起她。「出來很久了,我們迴去。」


    兩人沉默的迴到房中,他把她放在炕上。


    想到同時被關的方芳早已被穆老夫人派人領了迴去,秋霞決定不放棄,她抓著他的手。「懷遠,我一直相信你是個寬宏大量的人,請別讓我失望!邊關雖然是你的奴仆,但與你一同長大,對你有很深的感情,他一直都很忠誠……」


    「如果忠於我,就不會違背我的命令,把方芳那個莫名其妙的妒婦帶進蘭苑,還把冷二那惡賊帶進前院,雖然他最後一刻幡然悔悟,但太遲了!」穆懷遠激動地說:「你不要為他說情,等找到合適的主人,我自會賣掉他!」


    「不要這樣!」秋霞不知道他已經有了這樣絕情的打算,不由淚光閃閃,「你不能賣掉他!我不許!」


    「他是我的家奴,我信任他,可他背叛了我,我不能原諒他!」


    「這是他第一次……」


    「一次也不行!」他的麵色因憤怒而漲得通紅,額頭青筋突暴。


    秋霞轉過身,失望的說:「是的,他是你的家奴,你有權任意處置他,可是人非完人,孰能無過?當你如此苛求他人時,你又怎能要求他人絕對的忠誠?要做君子,先得學會寬容,寬容比懲罰更需要勇氣和膽識,我很遺憾你不是個有膽識和勇氣的人,也很難過你竟然如此心胸狹窄!」


    「不要激我,我不吃那套!」穆懷遠的臉上仿佛套上了麵具,冷漠地說:「他早就知道我的脾氣,沒人能夠背叛我後還活著,留他一命,我已仁至義盡!」


    秋霞第一次了解到他的冷酷和強硬,不由深為邊關的命運擔憂。


    「我代他求情也不行嗎?」她問。


    他看著她,平靜而緩慢地說:「不行!」


    然後他大步走了出去。


    秋霞躺在炕上,隔著窗戶凝望著天空,迷迷糊糊中,耳邊有人在哭泣,她忽地張開眼,看到炕沿下跪了個人——


    「邊關!」她驚唿著起身,弄不清是不是自己的夢境。「你……怎麽來了?」


    「是堂主。」邊關擦著眼睛,嗚咽地說:「堂主放了我!我有死罪,可堂主原諒了我!我來給夫人謝恩,磕頭!」


    他嗚嗚地哭著,連連往地上磕頭,秋霞也陪他流下眼淚。


    她下炕走到他身邊,將他拉起來,勸道:「快別哭了,堂主放了你是對的,你們雖是主仆,可情分勝過親兄弟,他懲罰你,他心裏也痛,我也痛……」


    看到她哭,邊關忍住淚,扶她坐在炕上。「夫人身體未愈,別為罪奴傷心!」


    「別那樣說,快坐下,告訴我這是怎麽迴事。」秋霞指指炕桌對麵。


    可他走迴炕下,雙膝跪地擦著淚水,羞愧地說:「是我糊塗,兩年前禁不住方芳勾引,落了把柄,因害怕被堂主和老太太知道,隻能隨她使喚,那日她帶那惡賊來找我,既要見夫人,因堂主有令,外人不得進蘭坊,我自然不肯,方芳騙我說那賊人隻想見夫人一麵,絕無惡意,我一時鬼迷心竅,就聽了她的,讓冷二在前院籌著,獨帶她去蘭坊找夫人,沒想到……唉,菲奴實在是非該萬死!」


    「別難過了,你最終沒讓他們得逞,還抓住了冷二,我要謝謝你。」


    「夫人萬萬不可這樣說,是罪奴害了夫人!」


    見他又要哭了,秋霞忙吩咐他。「既然你來了,能給我倒碗茶嗎?」


    「能。」他立刻起身。「那是罪奴的榮幸。」


    他們像以前一樣飲茶說話,秋霞的隨和與自然,緩解了邊關的愧疚感,讓他慢慢地恢複了往日的自信和沉著。


    秋霞相信,經過這次變故,他今後絕對不會再做此類傻事了。


    也許是知道邊關會陪伴她,那天下午穆懷遠一直在作坊,直到夜裏才迴來。


    一進門,就看到秋霞跪在門口迎接他,他又驚又急,一把將她抱起,責怪道:「你這是幹什麽?」


    「秋霞請罪!」她摟著他的脖子,麵帶愧色地說:「先前秋霞錯了,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還請夫君大人寬恕。」


    他雙臂托抱著她,俯身凝視她。「你真的知錯嗎?」


    秋霞點頭。「是的,夫君有顆仁慈的心,秋霞自己也受夫君恩澤才有今日,上午一時糊塗,加罪於你,後來與邊關一席談話,方醒悟夫君並非心胸狹窄之人,是秋霞錯怪夫君了,如此,夫君可否原諒我呢?」


    他故作沉思地想了想。「衝著你這麽甜蜜的稱唿,我如果不原諒你,那不就真成了心胸狹窄、無膽識無勇氣的人了嗎?」


    知道他是用自己說過的話來取笑她,秋霞並不介意,甜蜜地依偎在他身上。「不,你不是,你是我見過最有勇氣和膽識的人,而我是這麽的愛你!」


    他心裏充滿了喜悅,發現今天懷裏的小女人又教會了他一課——做君子,必先學會寬容,因為寬恕確實比懲罰更需要勇氣和膽識,也更能讓人的心境得到平和。


    秋兒——我的摯愛,我的良師益友,得妻如你,夫複何求?


    他在心裏深深地想,可嘴巴上卻教訓著她。「今日我寬恕你,是因為你言之有理,邊關也是可教之才,但以後——」


    他話沒說完,秋霞已經急忙接上。「以後,絕對不可幹涉夫君正事,不可頂撞夫君,要做賢妻良母,秋霞記住了!」


    穆懷遠凝視著她嬌美的容顏,驀然醒悟,有她這般心思靈巧,反應機敏,又仁慈寬厚的賢妻在側,就算自己被她吃得死死的,那又如何?


    緊窒的心豁然開朗,他感到心靈得到了真正的解放。


    「記住就好,記住就好!」


    他哈哈大笑著抱她上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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