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三,大暑,日值歲破,諸事不宜。

    每到盛夏,陸寧體內的蠱蟲便會躁動不安,整個白天都昏昏沉沉,精神恍惚,雖然偶爾會清醒一小會兒,卻幾乎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來。龍毅不通醫術,隻得一遍遍從山澗中取了涼水來,拿毛巾裹了放在陸寧額頭上,陸寧渾身的灼熱直直燒進龍毅心底,焦疼難耐。

    一入夜,陸寧便清醒了,麵上神色竟還透出幾分歡愉來,絲毫不見頹色。龍毅雖有諸般疑問,陸寧卻隻拿一句先天之症搪塞過去,龍毅雖不盡信,終究還是沒開口戳穿,因為他能察覺出陸寧眼底的那一抹苦楚,所以不再多言。

    陸寧每晚清醒過來,也隻是帶著溫潤的笑意坐在窗前,眸子裏空落落的。龍毅不知道什麽叫寂寞,看著陸寧蕭索的神情也覺心痛。

    “寧,都說蛇性涼,不如我們今晚做蛇羹吃吧。”

    “好啊,悶在屋裏這麽多天,骨頭都酥了。我是沒抓過蛇,就勞煩你帶路了。”陸寧麵上依舊是龍毅看慣的溫潤笑意,雲淡風輕的。龍毅垂了眉眼分辨不出情緒,隻覺得這樣的陸寧很陌生很遙遠。

    勞煩這個詞對龍毅來說很陌生,似乎長了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聽到,他雖不太明白是什麽意思,卻本能的討厭這個詞,就因為這陌生的單字,讓他和陸寧之間的距離仿若兩個世界般遙遠。

    龍毅帶著自己都不明白的小情緒當先朝竹林深處行了去。陸寧拿了那柄兔毛團扇跟在身後,印著龍毅的腳步往前走,一如當初他們入這林子的時候一般。

    龍毅本是死士出身,抓蛇獵狐不過是小事,他從沒放在心上。隻是身後要凝神細聽才能察覺到的腳步聲,深深淺淺的步子落雪一般被淹沒在樹林中,將龍毅心底的小情緒碎成一片片,熬成稀粥。

    月亮升得更高了,陸寧步子有些亂了,卻依舊靜默的跟在身後,一言不發。龍毅心中暗暗焦急,腳下卻不見動靜,似乎平日裏隨處可見的蛇蟲鼠蟻今晚反倒成了稀罕物一般,一停下卻被一個軟綿綿的身體撞進懷裏。

    陸寧眸光如水,麵上卻透出和他清朗麵容極不相稱的妖媚來:“毅,我原先還不知道,你是這般無用這人,不過是抓條蛇而已竟跑了大半個林子還是兩手空空。走了這麽久我早就餓了,不如今晚就吃你好了。”

    龍毅一陣錯愕,若不是眼前的眉眼實在太過熟悉,陸寧手腳並用纏過來的時候他幾乎就要施展輕功逃開了去。

    陸寧的手爬上龍毅胸膛的時候他便發覺不對勁了。他和陸寧耳鬢廝磨許久,對彼此的身體熟悉的無以複加,陸寧身子雖軟,卻還是帶著韌性的,像今天這般柔軟的幾乎感覺不到骨頭的情形是斷斷沒有的。

    龍毅知道陸寧身體一定是出了什麽狀況,卻想不到辦法,隻能木頭一般杵在原地,全身僵硬堪比頑石。陸寧的雙腿彎成詭異的弧度蛇一般纏繞上來,唇舌中帶著冰冷的寒意,龍毅似乎是在極熱和極冷中循環著,陸寧口鼻中的氣息冷若冰淩,生生刺進龍毅體內。

    龍毅體內真氣流轉不息驅散冷氣,而陸寧神情萎靡,眼神暗淡,隻是手裏依舊抓著那柄四不像的兔毛團扇,半刻之後,陸寧伏在龍毅背上喘/息,龍毅渾身熱氣騰騰,連陸寧的衣衫都被濕透了。

    兩人就這樣立在月下,誰也沒開口說話,龍毅背著陸寧安靜的往迴走,隻是他走的極慢,黑皂布的鞋子在銀光碧草中十分顯眼,陸寧看著那鞋子竟有些癡了:“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是小七背我的,隻有今年是你,毅。”

    這話沒頭沒尾,龍毅卻聽得極認真,腳步更慢了些。

    “隱園裏的規矩我是不大懂的,因為師尊帶我到園子裏的時候,我才五歲,除了那年園子裏的梅花開得特別好以外,什麽也不記得了。六歲我便住進了伏龍閣,莫叔叔給我種下蠱蟲,其後每年盛夏最熱的時候,蠱蟲便在身體裏躁動不休,十多年來陪在我身邊的一直都是小七,在冰火的兩個極端裏做那些風月之事也是小七想出來的法子,此蠱名相思,乃是母子成對的,小七體內帶著子蟲,十歲我與他初行房事,他便莫名其妙吸了我一身內力。師尊隻搖頭歎氣說我不善隱忍,日後必成不了大氣……”

    “別說了,寧,其實我並不是一定要知道這些。”龍毅這話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電閃雷鳴的氣勢在寂靜的竹林裏炸開,驚了一林的飛鳥。

    “相思蠱乃是蠱中至尊,萬毒俯首不敢擅動。所以毅,隻要有我跟著那便是多久都抓不到蛇的。”

    “沒關係,我們以後隻吃兔子。”龍毅沉悶的聲音裏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溫柔,隻是各懷心事的兩人誰也沒有察覺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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