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鼠的話就像是一顆落石,悄無聲息地砸在趙扶搖心境最深處,激起無數狂濤巨浪。


    世人皆知,吞寶噬珍鼠能為它的主人探尋寶物,甚至還能找到失落已久的神話傳承。


    他很幸運,成了鼠鼠的主人。


    過去,他心裏想的一直都是該怎麽保護它,想的一直都是不能辜負妻子的臨終囑托。


    他一直都在堅持自己的理念,想要創造出一個無塵的淨土世界,奈何現實就是現實。


    因為現實,鼠鼠變了。


    它毅然放棄了上天為它選定的修行路,轉而選擇握起雙劍,選擇成為一名獸族劍修。


    就在剛剛,在察覺到敵人殺機的那一刻,他和以前一樣,下意識地想要擋在它身前。


    然而——


    今非昔比。


    修劍,這是鼠鼠自己的決定。


    他該予它以支持,而非阻攔。


    想到這裏,趙扶搖鄭重點頭。


    “我想看。”


    他的語調裏充斥著期待之意。


    金紋黑鼠沒有發聲。


    它無言,隻是重新戴上鬥笠。


    但它的雙劍就是最好的迴答。


    鏘!


    拔劍,向蒼穹斬去。


    在場這些人隻聽一聲劍鳴,隻見金紋黑鼠身前有白影一閃而逝。


    嗚——


    同剛才一模一樣,黑金劍氣橫空出世,朝著光明戰庭殺伐而去。


    嗡——嗡——


    遠天,銀白色的靈力波動一道接一道乍現,築成無數防禦神紋。


    這些神紋橫陳在一眾白鱗巨獸身前,遠遠望去就像是一道天幕。


    在這一刻,在場的旁觀者不由自主地屏住唿吸。


    明明還沒進秘境,他們卻有一種秘境大戰已經拉開帷幕的感覺。


    轟!


    黑金劍氣與防禦神紋相撞,隻是一瞬就讓那璀璨光幕土崩瓦解。


    這一下,不隻是那些旁觀者,就連光明戰庭那些人也為之色變。


    一隻小鼠而已。


    怎地這般恐怖?


    荒獸竟然可以像人族一樣修行劍道,這是那些人聞所未聞之事。


    “這怎麽可能!”


    神紋光幕被破,黑金劍氣仍舊去勢不減,又向那些禦獸師殺去。


    驚唿聲響起的那一刻,排在前兩排的禦獸師都開始向地麵墜去。


    這劍氣的殺伐力太過恐怖,根本就不是尋常的洞玄境能抵擋的。


    終於——


    一根纖白如玉的手指伸來,將那道黑金劍氣抵在戰庭眾人身前。


    出手的人是一個金發女子,她身著一襲白衣,還戴著白色麵紗。


    砰!


    清脆的聲音響起,金發女子指尖泛起一抹潔白的神華。


    神華消弭的瞬間,鼠鼠的黑金劍氣也隨著它一同泯滅。


    唿——


    微風拂麵。


    場麵一度陷入沉寂。


    眾多旁觀者呆滯在原地。


    他們愣愣地凝望著那個女子。


    在這些人眼中,她就是一顆淩駕於九天之上的星辰。她就是那幽邃黑暗深處唯一的光明。


    她身上沒有絲毫源自塵世的煙火氣,她展露的純潔與神聖是獨一無二的,是完美無缺的。


    她是一株盛開在黑暗裏的光蓮。


    純潔、神聖、清雅!


    金發女子名為安生。


    她是戰庭光明血脈,是傳承千古的榮耀遺族,十歲覺醒,天生擁有十命紋,擁有與古神對話的權能。


    她被光明戰庭雪藏二十年,二十年裏從未參與過任何天驕爭鋒,歸心光明,始終都以秘法虔誠苦修。


    三年前。


    北荒血禍,古神垂淚。


    她聽到了神明的囈語。


    三年後。


    她誓要興盛光明戰庭,誓要為生存在血與亂中的人們帶來光明。


    如今秘境‘時幽冥’現世,在她看來就是靈荒即將大亂的征兆。


    所以她選擇入世,要遵循古神的指引,以完成人生的一切夙願。


    安生也沒有想到,還沒有進入秘境,才隻是初到大魔國聚窟州,竟然就能遇到一尊孽障滿身的魔頭。


    在前往大魔國的路上,她倒是也遇到過不少沉淪魔道之人,也一一運用光明神術將那一眾魔頭滅殺。


    可——


    那些魔頭根本就無法與她眼前這個白發青年相比,她從未見過誰身上的殺戮孽障能有如此之重。


    那些被她滅殺的魔頭,身上的孽障之氣最多是千絲萬縷,就算再多也是她隻需一眼可以看盡的。


    而他的障氣則是衝天而起,瞬間就已遮天蔽日,可讓日月無光,可讓天地黯然失色。


    還有他這禦獸——


    雖有一身珠光寶氣,卻難掩骨子裏那份嗜血意。


    在她眼裏,趙扶搖和這小鼠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立身在巨獸的頭顱之上,安生冷冷地望向地麵。


    見趙扶搖眼中殺意愈加純粹,她目露憐憫之色。


    下一刻,隻聽她平靜一歎道:


    “聆聽我神的教誨。”


    “古老的神明憐愛世人。”


    “光明,必將驅散黑暗。”


    “我是光明的女兒,必——”


    ……


    清冷柔和的聲音響徹天地。


    很多旁觀者情不自禁地麵露虔誠之色,似乎是已經皈依金發女子安生口中的光明。


    “嗬——”


    趙扶搖冷笑一聲。


    論神聖,眼前這女子不及他二姐姐白香半分。


    論無瑕,眼前這女子不及他四姐姐扶光一毫。


    不知為何,從看到安生的第一眼開始,他就覺得眼前這個絕美的金發女子特別假。


    她給他的感覺,是一種源自於生靈本能的虛假質感,和傀儡給人的感覺沒有差別。


    他對那異常神聖的女子平靜道:


    “你自稱光明的女兒?”


    “哪兒的光明?”


    “誰的女兒?”


    “我不認識你的神明。”


    一瞬間,劍拔弩張!


    光明戰庭之人全都勃然大怒,用一種極度厭惡的眼神凝望趙扶搖。


    他們無言,但眼神要是能殺人的話,那趙扶搖一定死過無數次了。


    安生的眼睛裏依舊充滿憐憫。


    趙扶搖很清楚,她的這種憐憫就是一種高高在上的不屑,是蔑視。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想出劍。


    可很快,他就微笑著放下手。


    “鼠鼠。”


    “主人,我在。”


    “有沒有新劍,給她看看。”


    “遵命。”


    話音剛落,劍華一閃。


    一劍為悔,一劍為無。


    它曾有悔,那是遺憾。


    而今重逢。


    心底的遺憾已被彌補。


    它悟出了鼠生第二劍,無字劍。


    這就是它的劍道。


    出劍的那一刻,但聽它朗聲道:


    “自冰封之土,無終悔意中憑劍而來,吾乃北荒持劍浪客,吞寶噬珍鼠.鼠鼠。”


    “吾之劍鳴即為汝死亡之音。”


    “有死則有生,無死則無生。敬告此間天地眾生靈,流浪的劍客已攜死意而來。”


    轟!


    轟轟轟轟——


    華光瞬起,空間碎裂。


    極致的劍之道意和極致的光明道意碰撞到一起,造就毀滅。


    在場那些人各施神通,竭力地保證自己這邊可以安然無恙。


    嗡!


    就在此刻,卻有一道奇異的嗡鳴聲響徹聚窟州。眾人抬頭,隻見蒼穹盡頭有一塊巨碑緩緩浮現。


    “靈荒碑!”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巨碑聚攏天地之力,射出兩道光柱,將趙扶搖和金紋黑鼠同時籠罩在內。


    同一時刻,趙扶搖身後的黑金圖騰也發生異變,漸漸化為一口金紋遍布的漆黑洞天,越發不凡。


    “他這是……要破境了?”


    “與這樣的天驕對決還敢破境?”


    “這人是瘋了嗎?”


    “不,不對——”


    “他竟能與靈荒碑產生唿應!”


    哢!


    在那些人嘩然之際,趙扶搖體內傳來破碎聲,清脆無比。


    天之鎖在連續破碎,那份被沉封的力量正在他體內複蘇。


    他昂首看天,眸光幽邃。


    這的確是天意算計,要不然靈荒碑也不會在這地方出現。


    但……這就是他的選擇,他就是要用他的方式打破桎梏。


    命,隻有握在自己手裏,才可以算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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