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荒世界。


    北荒。


    蒼涼山下,墨林小城。


    禦獸師公會分部。


    ……


    “姓名?”


    “趙扶搖。”


    “年齡?”


    “十歲。”


    夜深了,外麵的世界萬籟俱寂。


    禦獸師公會分部的大堂內卻是一片喧囂,笑聲、說話聲,還有酒杯碰撞的聲音,摻雜在一起不時地響起。


    能聚集在這裏的人都是禦獸師,他們作為這靈荒世界最高貴的一群人,自然會擁有最頂級的待遇。


    當別人必須通過睡眠保證自己明天也能活下去的時候,他們能在夜色裏用美酒和歡歌來消磨時間。


    但此刻也有一群人沉默著。


    他們正默默關注著一個人。


    那個人身材瘦小,整個人都被籠罩在寬大的黑袍中,他還頭戴兜帽,讓人看不清他的真實麵目。


    更惹人注目的是,這個人的聲音明明嘶啞,堪稱難聽至極。可到了報年齡登記的時候,他卻聲稱自己隻有十歲。


    可關注著這個“孩子”的禦獸師們知道,若人家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那他們關注他就不算白費力氣。


    這世上能成為禦獸師的人本就是少之又少,而絕大多數禦獸師的覺醒年齡都是在十五歲以後。


    十歲。


    相比於正常禦獸師的覺醒年齡,這個年齡實在是太小。


    若是天賦相差不多,一個禦獸師比另一個禦獸師多修行五年,也該是前者更強。


    更何況,能在十歲覺醒的禦獸師往往都是真正的天才。


    所以他們願意關注這個孩子。


    他們無比清楚這個“十歲”的含金量。若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們再與其打好關係,那以後還不是……


    還不待眾人多想。


    很快,接待者小姐的聲音就再度響起,吸引了旁觀者的注意力。


    “請問——”


    “您的天生命紋有幾條?”


    “您的本命禦獸是什麽?”


    她平靜地提出最後兩個問題。


    眾多旁觀者的心隨之高高懸起,每個人都變得聚精會神。


    毫不誇張地說,自這一刻起,他們之中就已經有人開始暢想。


    然而,緊接著他們愣住了。


    “我隻有這一條命紋。”


    “我的禦獸是蝕骨雀。”


    嘶啞難聽的聲音響起,赫然是趙扶搖自己在迴答。


    而這一次,那些旁觀者們可沒有像剛剛那樣沉默。


    “哈哈哈哈哈——”


    “我聽到了什麽?一條命紋?”


    “嗬嗬哈哈哈——”


    “居然隻有一條?”


    “命獸還是蝕骨雀,哈哈——”


    “真是白讓人期待這麽久啊。”


    “原來是個小廢物。”


    ……


    一道道聲音響起。


    嘲諷、嘲笑、幸災樂禍,歎息感慨。


    一時間,原來的喧囂聲被新的喧囂聲取代。那個身著一襲寬大黑袍的瘦小人影成了全場的焦點。


    他是焦點,也是笑點。


    在靈荒世界,禦獸師覺醒的時候會覺醒命紋和本命禦獸。從而開啟那段改變命運的禦獸師生涯。


    禦獸師的第一個境界是命獸境。


    這個境界的禦獸師可以擁有一隻本命禦獸和兩隻普通禦獸,依靠命紋的天賦來提升自己,通過修行來提升實力。


    命紋的數量一共是九道。


    大多數禦獸師初次覺醒時的命紋數量都是三道,那些天賦良好者是六道,隻有天賦絕佳者才是九道。


    命獸境的禦獸師每修出三道命紋就可以與一隻荒獸締結契約,讓其成為自己的禦獸,從此同生共死。


    禦獸師的第一隻禦獸就是自己的本命禦獸。眾所周知,初次覺醒覺醒的命紋數量越多,本命禦獸就會越強大。


    相比之下,初次覺醒隻能覺醒出一道命紋的人,自然不會強到哪裏去。顯然,這個孩子就是這樣。


    他,趙扶搖,不是天才,而是廢物。


    別看他十歲就能覺醒,按理來說他確實應該是個天才。可他隻有一道命紋,他的本命禦獸又是蝕骨雀。


    蝕骨雀。


    一種實力極弱的荒獸,它們通體漆黑,鳥瞳漆黑,外貌與烏鴉一般無二,以食腐蝕骨為生。


    在靈荒世界,這種鳥隨處可見。它們也是人們最厭惡的鳥。禦獸師們會嫌棄它們太過弱小,沒有天賦。


    凡人,更將其視為災厄的象征。


    正因如此,眾人在嘲笑這個孩子的同時,看向這個孩子的目光也充滿了同情。他們是在替趙扶搖可惜。


    可惜啊……


    可趙扶搖卻表現得無比淡定。


    在全場幾百道目光的關注下,他淡定地取下他的兜帽。然後又默默撩起另外一隻胳膊上的袖子。


    “吱吱吱吱——”


    清脆的雀鳴聲響徹整個大堂。


    眾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們紛紛打量著那隻體型僅有巴掌大小的小雀,目光中充滿驚奇之意。


    那是一隻小雀,它通體潔白而且鳥瞳血紅,血瞳中隱隱透露著一種兇戾的感覺。這確實是一隻蝕骨雀幼雀。


    它的樣子明顯是有別於正常蝕骨雀,就這一點來看,它的品相似乎還不錯。


    可眾人的臉上立刻就浮現出複雜的神情,那其中有輕蔑,更有同情之意。


    這隻蝕骨雀的體色是白色。白色,是荒獸中最常見的白化種。


    相比於正常荒獸,白化種的荒獸在成為禦獸以後不僅難以存活,而且還會有戰力方麵的缺陷。


    更別提,正常的蝕骨雀也隻是那種隻比凡鳥飛禽強的生靈,以食腐蝕骨為生,本就已是出了名的弱小。


    “嘶——”


    有人剛準備繼續嘲笑趙扶搖,但在那個瞬間,卻有倒吸涼氣的聲音響起。


    而且還不是隻有一人在倒吸涼氣,這方角落裏,是一個人接著一個人在發聲。


    最後一刻,這一群人全都忍不住開始發出那種聲音。


    準備繼續嘲笑的人仔細看去,隨即他也愣在原地,神情也由輕蔑變成駭然。


    卻見——


    那個自稱趙扶搖的孩子,他的臉有一半是正常的人臉模樣,長相很是清秀但臉色有些過分蒼白。


    他的另外半張臉卻是布滿了傷痕,看上去就極其猙獰。他們隻看他一眼,便被他嚇地不敢再看了。


    “請您記錄吧。”


    感受著周圍的沉寂,趙扶搖終於發聲。那位陷入呆滯狀態的接待者小姐被他喚醒,突兀地驚聲道:


    “是……是,啊,好的。”


    她很快就調整好她的狀態,然後取出一塊發光的灰白色菱形晶石,拿它在趙扶搖的麵前一晃而過。


    同一時刻,趙扶搖主動抬起自己的另外一隻手,任由一道灰白色的光紋自手心中綻放開來。


    這是他的命紋。


    隻有一道,散發著微弱的力量波動。正是因為它,在場的眾人才會對他失去某些方麵的興趣。


    不過趙扶搖並不在意那些事情。禦獸師公會,是一個由靈荒世界最頂尖的禦獸師們共同建立的組織。


    它存在的宗旨是要為所有禦獸師提供一個平台,讓大家能在修行的過程中去共享各種資源、各種信息。


    對於新人,尤其是對於沒什麽背景的新人來說,這幾乎是他們必須加入的組織。


    所以趙扶搖來了。


    並且,他在注冊身份的整個過程中都恪守著低調準則。


    不該做的事,他一件都不做。


    “提供姓名等身份信息。”


    “第一次注冊,要留下外貌特征。”


    “還要留下命紋命獸的相關信息。”


    ……


    趙扶搖在心裏默念著這些要求,他確實是有些緊張。但他自己清楚,該完成的事情,他已經盡數完成。


    “請收好您的身份卡。”


    一段時間以後,那位接待者小姐遞過一張卡片,微笑著凝視趙扶搖。後者則是默默將其收下,又問道:


    “請問,我可以走了嗎?”


    他的聲音依舊嘶啞,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變化。


    “請……請自便。”


    那位外貌氣質皆屬上乘的接待者小姐還在微笑,她很努力地想保持鎮定。


    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進入禦獸師公會工作,趙扶搖的出現,已經被她視為是一次對她本身素養的考驗。


    可惜,她眼中那份無法被掩飾的恐懼還是出賣了她。尤其是當她看向趙扶搖的時候,那份恐懼就會更明顯。


    趙扶搖沒有理她。


    他低下頭,戴上與黑袍連成一體的兜帽,拉下袖子蓋住他那隻白色小雀,最後轉身離開。


    怪異的是,在場的禦獸師裏,雖是有不少人已經不再看他。但大多數人還是保持沉寂,儼然是無法像剛剛那樣放鬆。


    大抵是因為他的模樣太過駭人了吧。


    吱呀——


    厚重緊閉的大門被他推開。


    陣陣涼風吹過,讓為偌大的大堂平添幾分涼意。很快眾人就再次直了眼。


    公會的門口還有一道人影默默佇立。


    那是一個小姑娘,她看上去最多也就隻有十四五歲的樣子。


    她身著一襲素白布裙,這布裙沒有多麽華美,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穿的那種衣服。


    但這白裙卻與她纖細修長的身軀完美相襯,為她平添一分婀娜之感。


    而且她皮膚白皙,絕對是冰肌玉骨。


    夜幕裏,眾人看不清她的真實模樣。


    但這也讓他們更有想象的空間。


    夜風吹動了她的長發。


    她抬起手,似乎是想整理一下發絲。可晚風風勢驟變,直接就吹亂了那一頭僅被一支荊釵束縛的青絲。


    三千青絲失去束縛,在夜風中搖曳飄動。月光拂照,它們就像是夜空中流動的星河,讓她看上去格外驚豔。


    “姐姐。”


    趙扶搖的聲音響起,不免顯得極煞風景。果不其然,一眾禦獸師都惱怒不已,紛紛投來惡意的目光。


    但那姑娘並未理睬他們,她隻是先將趙扶搖攬在懷裏給他一個擁抱,隨後就親昵地拉著他消失在門口。


    待他們轉身離去之際,眾人這才發覺那姑娘竟是個跛腳之人。她走路的姿勢並不正常,更別提是否優雅。


    唿——


    夜風大作。


    凜冽的寒風吹動了小小人影身上的黑袍,立刻就讓一眾禦獸師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們清楚地看到,那孩子的小腿、腹部還有肋骨處,皆有深可見骨的空洞傷勢存在。看得他們毛骨悚然。


    他們這是撞鬼了吧?


    有人想要把眼前這一幕琢磨透徹卻琢磨不透,也有一些人仍然沉浸在剛剛那驚豔的一幕光景中。


    “荊釵布裙,難掩天姿國色啊!”


    “可惜啊,她是個跛腳的姑娘。”


    “這算什麽?”


    “廢物少年配殘廢姑娘?”


    “說少年早了些吧?”


    “說姑娘也早啊。”


    “可惜啊,真是可惜。”


    ……


    喧囂再起,有人迴味,有人感慨。


    有人沉默,直至許久以後仍覺得剛剛的一切都是一場醉酒幻夢,久久不語卻在繼續飲酒,一段時間以後才恢複歌唱。


    那孩子究竟是天才還是廢物?誰知道呢。他們隻知道,他們是不用關心這種人的命運的。


    那個孩子,一路沉默。


    直到行至他居住的鐵匠鋪前,他才低下頭,小心翼翼地發聲,緩緩問出困惑他一路的疑問。


    “姐姐,我……”


    “我這樣會不會給你惹麻煩?”


    “我的樣子……”


    “會不會嚇到那些人啊?”


    聞言,姑娘仰起頭看向天穹。她以這樣的動作掩飾眼中淚光,咬著牙沒有說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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