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 怎麽那麽快!”若耶泄憤似的踢開一截枯枝, 如果可以, 她恨不得將腳下這座山丘都移平。

    她追逐那道白影追了好幾天,不料對方腳程極快,她廢了好大力氣才勉強跟上, 結果在這附近跟丟了,她轉了大半天都沒發覺對方的蹤跡,正猶豫要不要折迴鎖星淵, 忽地察覺附近有修士的氣息, 她立刻隱了身形往那處而去, 很快就到了那些修士所在處。

    隻見一個青灰色長袍的男子與十幾個修士相對而立,那十幾修士中有一人元嬰修為, 其餘皆是金丹期, 雙方都劍拔弩張, 看起來下一瞬就要打起來。

    若耶隻一眼就覺得那男子有些眼熟,待仔細一瞧,當即大吃一驚。她在僬僥時在天一宗別館住了不少日子,認出那男子就是程尋。

    才數月未見, 他怎麽也到了這裏?她疑惑道,又想天一宗曾出手拉了阿雲一把, 如今程尋有難, 她不好坐視不理, 見程尋處於劣勢, 便想出手救下他, 可她還沒來得及動手,就瞥見遠處幾道流光往這而來。

    看起來似乎是另外一些修士,可各個都麵無表情,氣息中透著古怪,看起來的確是修士,卻又有些不像活人。

    真奇怪,若耶疑惑地收迴手,想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便見最新來的那幫人以迅雷之勢發起了攻擊,程尋對麵那些修士尚未反應過來,就被屠戮大半,看得若耶暗暗心驚,她再去看程尋,卻發現程尋也是一臉驚訝,看似對此毫不知情。

    這時,起先那些修士終於反應過來,與後來的幾人鬥了起來。程尋見這番光景,稍稍猶豫片刻,就利用一個小型傳送陣逃離了戰圈。若耶本想攔下他,還是晚了一步,隻得繼續打量那幫人鬥法。

    一時間法術靈符紛飛,不時有人慘叫倒地,隻一會兒若耶就察覺她之前為何會覺得古怪。

    後來的那幾人就算身中殺傷極強的法術,神情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就算手臂被砍斷了,餘下的部分仍毫不留情將攻勢遞上去。若耶忽地想到了長離,她與長離交往不多,印象裏對方總是麵無表情,就像是一尊雕像。

    至少她還會說話——若耶心裏嘀咕道。

    初來的那十幾修士一個接一個毫不留情被抹殺,不多時,混戰便落下帷幕,後來的修士隻剩下三個,他們沒有對死去的同伴表達出任何緬懷之情,頭也不迴地離開了。若耶從藏身處走出,自地上拾起一塊殘骸,看著殘骸邊緣精心雕琢過的痕跡,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證實。

    那些不是人,而是傀儡。

    她腦海中立即浮現出一個肥碩的身影,疑道:“李琅軒也來了?”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先是程尋被圍攻,然後是顯然出自李琅軒之手的殺人傀儡,若耶尋思是不是該去附近找程尋問一下,這時卻瞥見遠處有一抹赤紅色一晃而過。

    正是她追蹤多日的人。

    “臭山雀,給我站住,本姑娘一定要拔光你的毛!”她當即將這些事都拋到了腦後,腳一點便朝那抹紅色追去。

    隻見那隻山雀靈巧地閃著翅膀,幾下就沒入了茂密的樹林中。

    若耶循著那絲淡淡的妖氣一路往前,遠方的高塔從雲後顯出輪廓,在她眼中愈發清晰。

    六合塔和鎮子其實相去甚遠,隻不過因為建在山上,所以才會隔著一座鎮子都能看到塔頂。

    鍾明燭站在台階下,從她的角度往上看去,漆黑的寶塔仿佛就建在天上,背後就是蔚藍色的天空,與地麵相連的僅是淺淺一線。

    身邊人來人往,喧鬧不休,太多人想去塔中祈福,幾百年下來,原本平整的青石台階被踩得坑坑窪窪,隔著鞋底都能清楚感受到台階上的凹凸不平,可這些不會對遊人的興致產生任何影響,無論是前去還是歸來,所有人都興致勃勃的,好像真的從塔裏獲得了好運似的。

    她四下打量了一番,皺了皺眉,隨後,藏在袖子下的手指輕輕一彈,幾張靈符從袖口滑出,輕飄飄落到地上,微光一閃,靈氣滲入地中。

    下一瞬,台階盡頭的祈福處爆發出一陣喧嘩,令附近的行人紛紛駐足,很快,就有人慌慌張張跑下來,尖叫道:“快跑!快跑!”

    “什麽快跑?”有人一頭霧水道。

    “後麵、後麵林子裏……”最先跑下來的人臉色蒼白,上氣不接下氣,說幾個字就要頓一下,“跑、跑出來一頭熊!”

    他話音剛落,就有更多人跑過來,一個個都是倉皇逃命的架勢,與此同時,遠處傳來一聲咆哮,有幾個人聽到那聲音後嚇得一腳踩空直接滾了下來,狠狠撞到了一起。

    鍾明燭默不作聲一指,施法護住那幾人,免得他們受傷後事態鬧得過大,隨後側身躲到一旁的石像後,待附近的旅人都逃光了,她對著唯一通往六合塔的那條路輕輕畫了幾筆,張開足以短時間迷惑凡人叫他們折返的結界,隨後徑直禦劍而起,往山頭飛去。

    她在替長離整理衣襟時,看似隨意地在衣料上畫了幾道,實際上是留下了印記,脫身之後,她就能循著印記所在立刻找到長離,不料長離走後沒多久,她就感知不到那印記了。

    長離在符術上修為尚淺,不至於能識破,就算能識破,也沒有破壞的道理,頂多迴頭一句“如此高深的符術你從何處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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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記消失,必然是長離被什麽結界陣術困住了,而困住她的結界,就在這六合塔附近。

    塔前有個四方廣場,正中擺著一座香爐,香爐後是一人多高的鍾,兩邊則是求簽處,因為剛剛她設計弄出的幻象,連在這兜售平安福的小販都逃走了,鍾明燭跳下飛劍,在四周轉了一圈,忽然聽到邊上的小屋中傳來什麽聲響,緊接著就利刃破空聲,竟然有修士躲藏在那。

    隻聽叮的一聲,偷襲的利器被朱明帖格擋住,鍾明燭冷笑一聲,手一轉,那利器就轉了個方向往迴飛去,下一瞬便有慘叫傳來,她一把將那人拖了出來,發現對方穿著凡間僧侶的衣服,看起來像是這六合塔的主持,可從氣息上來看,這人卻是個煉氣修士,被鍾明燭抓住後立即露出惶恐的神色,連聲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知道什麽?”鍾明燭冷冷打量著他,正欲逼問,可話音剛落,她便覺得對方的身子一僵,表情像被凍住了似的,維持著瞪大眼的狀態,眼中的神采漸漸暗了下去。

    他死了。

    鍾明燭“嘖”了一聲,將那人丟到地上,四下張望一番後忽地想起了什麽,手指往那人額心一點,想看看屍體上會不會留有線索。

    “還好煉氣期的死了後不會化作粉塵。”她抱怨道,緊接著,她像是發現了什麽似的,神色一凜,抓起那人的手並將袖子撩開,看完一隻手後又去看另一隻手,在另一隻手上,她找到了自己想找的東西。

    隻見那人手腕上有一個細細的紅點,就像是被針紮了一下後溢出的嫣紅,很小,不仔細看的話很容易忽略。

    “還真是陰魂不散啊……”鍾明燭沉下臉,輕輕念出一個人的名字。

    她的聲音很輕,其中卻散發著徹骨的陰冷。

    既然是這樣,那這塔裏必然藏著什麽貓膩了,她丟開那具屍體,一步一步往那座塔走去。

    築基修士道行雖淺,但隔著一堵牆去看牆後的情形沒什麽問題,鍾明燭卻看不到塔內部是什麽。

    必然有結界,可若是有結界的話,在外界為何感知不到絲毫靈力。以她如今的功力,無法察覺情有可原,可同來的另外三人都是元嬰修為,靠得如此近,照理不至於對此毫無察覺,也不知這塔裏到底藏著什麽玄機。

    她在正門前停住,迴頭看了一眼那鎮子,心道:那鎮子裏住的的確是凡人,莫非是用他們當掩護?

    幾個念頭轉瞬而過,卻沒有都是一些模模糊糊的揣測,她越想就覺得心頭疑霧越濃,末了隻好煩躁地搖了搖頭,拋去雜念,一心一意

    正門被鎖住了,確切來說,是看起來被鎖住了。

    門把上偌大的黃銅鎖隻是用來糊弄凡人的,鍾明燭將那鎖砸碎後,障眼之術就失效了,兩扇門正中的顏色漸漸變淡,露出藏在裏麵的東西,是一塊石板,鑲嵌在門中,將門牢牢封住。

    這是某種靈陣,想要開門,隻有兩種辦法,一是破解靈陣,二是——

    “我可沒那麽多時間。”鍾明燭嗤笑了一聲,將一枚靈符拍了上去。當然,她不忘抽幾張防禦靈符在外張開結界,免得捅了大簍子後沒法收場。

    隻聽轟的一聲,那石板霎時四分五裂。兩扇門卻毫發無損,隻是稍稍動了動,原本封得牢牢的地方出現一絲裂縫。

    下一瞬,鍾明燭就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那條小小的縫隙中,靈力奔湧而出,這塔內竟然鎖著巨大的靈力。

    她幾步上前一把推開門,明暗交錯的符文一下映入眼簾。

    六合塔從外看有七層,可內部卻是空空蕩蕩的,沒有樓梯,也沒有任何擺設,她注意到塔內部有八麵牆壁,漆黑的牆壁上靈紋緩緩流動,交錯往上,最終匯入塔頂。

    塔頂懸空漂浮著一塊黑漆漆的東西,看起來像是八角鏡,可鏡麵比四周的牆壁還暗,那些靈力沒入其中後就消失無蹤,再像是被全部吞噬掉了,一點光亮都不剩。

    如此巨大的靈力,到底是用什麽封住的?

    鍾明燭小心翼翼往門裏踏了一步,確認沒有任何異常後才邁出第二步,這樣一步步直到整個身子都進入塔中後,她先戒備地四下張望了一番,隨後才稍稍鬆了口氣,正欲繼續往前,可沒幾步就停住,她迴頭看了一眼門口,猶豫了一會兒,便重迴門前。

    “剩下的不多了,希望不會浪費啊。”她惋惜地抽出三張靈符,手一揮就將那三張靈符灑落於地,瞬間,地上靈紋一閃,隱約浮現出一個圓形的符陣,不過很快,靈紋就消失了,那裏看起來像是什麽都沒有一樣。

    之後她才快步踏入塔正中,注意到牆壁上並非空無一物,而是刻著密密麻麻的銘文,她走近其中一麵,想看看上麵刻的到底是什麽,忽然間,似是感覺到了什麽,她猛地奔向最邊上那堵牆壁。

    幾乎是同時,一道劍光貼著她的背心擦過,若她的動作慢上一點,就會被那劍光一分為二。

    藍色的衣衫出現在門外,男子手中握著一把普通的鐵劍,指著塔內沉聲道:“出來。”

    從鍾明燭的角度看不清來者是誰,她依舊緊貼著最靠邊那麵牆壁,笑道:“你讓我出去我就出去,豈不是太沒麵子,至少要加個‘請’字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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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出,立刻挑起了那男子的怒氣。

    “擅闖禁地,我今天就要了你的小命!”他一步踏向前,隨後麵上的怒容就變成了震驚,“你做了什麽?”

    隻見靈紋自他腳底竄出,轉瞬就將他纏住,叫他難以挪動分毫。

    “什麽?我什麽都沒做啊。”鍾明燭從藏身處踱出,故作無辜地睜大眼,還攤了攤手,看起來當真的一無所知似的。話音未落,纏住男子的靈紋便發出耀眼的光芒,將他整個人都包覆住,待靈光淡去時,那裏已經沒有人了。

    “總算清淨了。”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探手揉了揉背心,總覺得那裏還殘留著森嚴的寒意,於是她又歎了口氣,“是厲害的家夥呢。”

    她布置的是個傳送陣,範圍比小型傳送陣更遠一些,在進來時,她見塔中無任何遮掩,心想若是有人追進來自己必然是死路一條,便在入口設下了陷阱。

    既然塔中靈力既然被鎖得死死的,就算是修為高過她很多的人,靈力也無法穿透牆壁,想進入塔中,必須穿過正門才行,果然不出她所料,她闖入還沒多久便有人尋來。

    這也使得她更加篤定,長離的消失和這座塔有關。

    她轉身再去打量那牆壁,才看清第一個符號,立刻露出驚愕的表情,她循著那些符號一路往上看去,視線再度落在頂端那麵黑漆漆的鏡子上。

    “這怎麽可能……”她喃喃道,眼底的困惑愈來愈濃,她定了定心神,招出飛劍上去細細看幾眼那麵鏡子,忽地察覺又有人靠近了。

    不是她認識的人,如果是,那應該隔了老遠就開始嚷嚷了,可那人卻一言不發,而且走得很慢,似乎相當謹慎。

    沒有像之前那個藍衫男子一般隱藏行蹤,可是從鍾明燭能夠感知的氣息來看,那人實力不亞於之前那個男人,察覺這一點後,她身子頓時一僵,心中連道糟糕。

    這塔裏什麽都沒有,她根本無從藏身,就算藏起來了,對方也能夠輕易發現她。

    這可怎麽辦?

    她麵上浮現出鮮少的焦慮,心中不住道:早知道就不多管閑事了。可世上哪裏來的“如果”,她以沒有其他東西可以防身,隻能立在原地等候著對方一步一步靠近,心裏則飛快地盤算起應對之法。

    沒等她理出絲毫頭緒,一個熟悉的嗓音就飄了過來。

    “怎麽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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