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迴 惜馬力夜投吳家店


    秦叔寶離開了潞州上黨縣。秦瓊心說話:“我終於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趕緊迴家呀。”


    但是,他離開上黨縣的時候,按現在來說都已經是下午三點鍾左右了。到了通玄觀,再和魏徵、徐懋功告辭一番,這就到了下午四點鍾左右。太陽就往西斜了。


    秦瓊歸心似箭,打馬揚鞭往前直催馬。但是,再往前也就是走了個十多裏地。秦瓊就覺得,這馬是越走越慢,好像邁不開腿兒似的。


    “嗯,這怎麽迴事?”秦瓊把馬停下來,低頭一看,這馬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哎?這怎麽迴事呢?”秦瓊趕緊甩鐙離鞍下了馬,再看這匹馬,好家夥,順著四個蹄子往下直拉拉汗。秦瓊心說:“難道這匹馬病了?”他用手一摸馬身上,全濕了。怎麽那麽熱呀,出那麽多汗呢?一看這馬嘴裏頭“咕嚕咕嚕”直冒白沫。“這怎麽迴事兒啊?真的病了?”但是看馬這個精神,不像生病。秦瓊用眼睛掃了掃馬身,一看,就看到了那褡褳了,裏麵鼓鼓囊囊的。自己急著出來,沒有盤點裏麵什麽東西,單雄信說了,都是眾兄弟送給我的東西,那甭問了,肯定很多的禮品,有可能也有金銀。難道說是這個東西太沉了?


    秦瓊想到這裏過來就用手啊搬著褡褳往上一撩,一掂量,喲!秦瓊就一吐舌頭,怎麽?就這分量,三百斤不止,這裏麵什麽東西?用手一捏,都是硬的。把手放進去這麽一劃拉,抓一把出來一看:金坨子,銀鐲子……我的天!嚇得秦瓊又給塞進去了。秦瓊心說話:“弟兄們,你們這是幹嘛呀?非得給我這麽好東西幹嘛呀?我,我受用不起呀啊。而且這些東西誰給的?這都是人情啊。未來我得還呢。哎呀,難怪我這匹馬走不動啊。馱我這麽一個一百來斤的人,再馱我身上這一對金裝鐧六十四,再有這二三百斤的肚囊。這匹馬馱著個四五百斤都這不止啊。怎麽呢?他用手一掂那馬鞍子,好家夥,就這馬鞍子金鞍玉佩。這玩意兒也得好幾十斤。好家夥,這馬馱這麽重東西,能不累嗎?哎喲!各位弟兄,你們給我這麽多東西,我這要馱迴家去。好家夥,我得什麽時候才能到家呀?”秦瓊有意,“我再迴去,再把東西還迴去?又不是事兒!我如果再帶著東西往家趕,這匹馬非得被壓塌不可呀。看來我得找個大鎮店,雇輛車,把這東西扔車上,這樣才輕省。但甭管怎麽說,這都是明天的事啊。現在最重要的,我得數一數這褡褳裏頭到底有多少金銀?這些東西都是誰送的?我好做到心中有數啊。”秦瓊抬眼一看,日頭就已然往西斜了。“得了,再往前趕一段路。最好找一客棧,我就此打尖住店,在客店裏,把這些東西盤點好了。然後住一宿,明天一早再登程上路。”


    秦瓊拿定主意,都不忍心上馬了,愛惜這匹黃驃馬,牽著馬往前走,又走了十來裏地。


    這個時候,天色已然蒙蒙黑了。但是,秦瓊走了這半天,依然沒有走出上黨縣境。抬眼一看,前麵有一大片林子。林子邊,大路旁,有一個籬笆院。籬笆院裏頭蓋著幾間房,挑著幌子,上麵寫著“吳家老店”。


    秦瓊一看,這店就開在官道旁邊,是個正規的店。於是,牽著馬就來到了店前。


    馬掛鑾鈴一響,店主聽見了,從裏麵就跑出來了,“哎喲,客爺,客爺!您是要住店,裏麵請,裏麵請啊!”“噔噔噔……”一溜小跑,由打裏頭就跑來一個中年漢子。


    秦瓊一看,這個人年歲也就是四十歲剛出頭。長得瘦骨嶙峋,高顴骨,縮腮幫,吊梢眉,小母狗眼兒。鷹鉤小鼻子,薄片嘴。嘴上稀不楞登的有那麽幾根狗油胡。頭上戴著馬尾巾,身穿著青色粗布衣,係著圍裙,下麵蹬著一雙布鞋。就看這麵相,短命樣!但是非常熱情,過來就把秦瓊的馬韁繩牽來了。“客爺,客爺,您打哪來呀?是要住店嗎?”


    “啊,我打上黨縣來,天色將晚,想借貴店一宿啊。”


    “哎喲,什麽借呀,我們這就是客棧。來,來,您裏麵請、裏麵請。”


    “好,好,頭前帶路!”


    這位非常熱情,牽著馬帶著秦瓊往裏走。往裏走的時候,秦瓊發現這個籬笆院裏頭還有兩個人。一個是一位婦人,年歲跟這位掌櫃的差不多少。另外一個是男的,長相跟這個婦人差不多少,但是年歲要輕的多,也就是三十歲剛出頭,在那裏拿掃帚正掃地。


    掌櫃的一過來,“哎,望恩,過來,過來,過來……趕緊把客爺的馬牽到槽上去,把馬鞍子、褥套趕緊卸下來!”


    “哎,好嘞,好嘞!”


    秦瓊一聽,“哎,掌櫃的,他叫什麽名字?”


    “他呀,這名字起的不好,姓望啊,就是遠望的望,叫望恩。”


    “哦……”秦瓊說:“這名字起得好。”


    “怎麽?”


    “望恩。有沒有負義呀?”


    “嗨!您真會開玩笑。這沒轍,老家兒給起的,這是我小舅子。”他一指那婦人,“這是我老婆望氏。”


    “哦……”秦瓊衝那婦人一點頭,“大嫂,好啊。”


    “啊,客爺好,客爺好!”


    掌櫃的一擺手:“快,快給客爺做飯去!”


    “哎,哎……”望氏就去廚房做飯去了。


    望恩過來從掌櫃手裏接過了馬,就拴進了馬槽。然後,就開始卸鞍。把這鞍一?,他以為,這鞍是很輕的,結果鞍太重了,一?沒?了,“哎喲!嗬!”怎麽?這位把腰閃了,“哎呀哎呀哎呀呀……姐夫姐夫快過來!我腰閃了!”


    “啊,腰閃了?哎,你這小子真沒出息!”掌櫃的趕緊過去了。


    秦瓊一看也趕過來了,“哎喲,怎麽,沒事兒吧?”


    “哎喲,客爺,您、您這鞍子太重了啊。”


    秦瓊心說:“我把它忘了,這鞍子確實太重了。”“啊,啊,沒事兒,我自己來吧。”秦瓊過來把這鞍子一搬,搬下來了。秦瓊勁大,搬了鞍子就問掌櫃的:“咱這裏可有單間?”


    “有有有!有兩個單間,有一個通鋪。”


    “那好,那你就帶我到單間,我把鞍子搬進去。”


    “不是,這鞍子應該是我們搬啊。”


    “沒事兒,沒事兒,我這鞍子太沉了。”


    “行行行,那,那您搬鞍子。”


    秦瓊搬著鞍子邁步就走。掌櫃的一看,這鞍子搬過去了,馬上這不還有褥套嗎?還有那褡褳呢。掌櫃的過來就揪這褡褳,他沒想到這褡褳比馬鞍沉多了。這一揪,“哎喲!我的腰也閃了!哎喲,這怎麽那麽沉呢?”


    秦瓊往前邁著步呢,一聽後麵“哎呦”一聲。“啊,對了,我那褡褳更沉,掌櫃的,您就甭管了,一會兒,我自己卸我的東西。”


    “哎呀,那那多不好意思。”


    “沒關係、沒關係啊。你就告訴我,我的單間在什麽地方?”


    “前麵,前麵……”這掌櫃的說前麵的時候就斜眼看了一眼這個褡褳。這麽一看,哎喲!掌櫃的吃一驚。怎麽?因為剛才往上那麽一?,褡褳左右都是一袋兒,這袋子裏盛的東西就鼓出來這麽一塊,鼓出來的是兩個黃澄澄的大金元寶啊。哎呀!掌櫃的一看,好家夥,這位客人真襯錢呢,兩個大金元寶,這還是浮頭,底下鼓鼓囊囊的,難道說都是金元寶嗎?哎喲,要是這個褡褳裏頭全是金元寶,好家夥,這可得二百多斤啊。二百多斤的金元寶!這人怎麽那麽有錢呢?這人幹嘛的?他就看了一眼秦瓊的背影。秦瓊後麵背著一對金裝鐧。掌櫃的一眼看:“這人後麵可背著鐵棍呢——背著鐵棍,帶著這麽多錢。如果他不是保鏢的。他就一定是響馬。不然的話,怎麽會帶那麽多錢呢?如果是保鏢的,可沒見鏢旗呀。最近官府可在嚴打呀。已經下了好幾道文兒了,今天官府的巡差已經到我們客店,上午來一迴,下午來一迴,來兩迴了。說最近我們潞州出現響馬了。據說把什麽官員都給劫了。告訴我們:一旦發現可疑之人,要立刻報官!哎,我怎麽看到這個人就這麽可疑呀?”


    他在這裏,眼珠子一轉悠,他那小舅子望恩看出來了。望恩也看到這褡褳裏頭金元寶了。


    望恩湊過來:“姐夫,您說,這位客爺怎麽這麽多錢呢?”


    “啊,這這這……”


    “別是響馬吧?”


    “別瞎說啊!”


    “你沒看這位身上背著兇器嗎?”


    “嗯,別吭聲,萬一被他聽到,真的是響馬,還有咱的活命嗎?”


    “哎,姐夫,要真的是響馬,咱可就發財了。咱可以趕緊報官呢。官府這麽一查,萬一真是響馬,官府可有賞錢呢。”


    “別這麽大聲!光看到賞錢了?萬一真是響馬,被他發覺了,咱連命都沒有了!另外是不是響馬,還得好好看看啊。別吭聲,趕緊服侍人!”


    “哎,好啊,好……”


    掌櫃的怕兩個人嘀咕,秦瓊在前麵走著,時間長了人家迴頭看出來。所以,把自己小舅子先給打發了。


    望恩“吱溜”就鑽進廚房,找自己姐姐望氏去了。


    望氏正在那裏做飯呢,望恩湊過來了,“姐姐。”


    “什麽事?”


    “你知道剛才來的客人是誰嗎?”


    “啊,是誰呀?”


    “依我看,是個響馬!”


    “啊,響馬?別胡說!”


    “沒胡說呀。剛才我和我姐夫抬他的馬鞍子,哎喲,那馬鞍子重啊,那肯定不是金子打造的,就是銀子打造的。我姐夫一?這馬的肚囊,哎喲!從裏頭啊,冒出兩個金元寶來!”


    “啊?倆金元寶?”


    “啊!冒出來的是倆,底下鼓鼓囊囊的,那至少得一二百斤呢。你想,一二百斤金元寶,什麽人有這麽多錢呢?那肯定是響馬呀。而且這個人,還背著一對兇器。你還記得嗎?上下午,官差來可說了。說有個響馬,不知道把咱們哪個當官的給打了。這響馬長得就是一張黃臉。而且,拿著一對鐧。我當時還問他什麽是鐧呢?他就告訴我就是兩根銅棍!發現拿兩根銅棍的一定要注意,這是可疑人物,讓咱趕緊報官。如果後來核查,這人確實是響馬。咱就有大大的賞錢呐。”


    “好哇!”望氏一聽,“既然這樣,咱趕緊去報官呢?”


    “我剛才說要報官,我姐夫給攔了。我姐夫說,再看看,萬一人家不是響馬呢?”


    望氏一聽,把嘴一撇,“看什麽看呀?官府都說了,隻要見到可疑之人就立刻報官呐,那萬一是響馬呢?是響馬咱不就得賞錢了嗎?”


    “是啊,姐姐,我也這麽想的。可姐夫那腦子軸啊。他,他,他不讓報官呢。”


    “你聽他的幹嘛呀?聽姐姐話,趕緊的,趕緊去報官!你忘了下午來的官差說了,說他們要往小張村方向走,去那裏巡查。晚上就住在小張村那個地方了。小張村離咱這裏也就是五六裏地呀。你趕緊到小張村,把那裏的官爺給叫來,就說咱們這裏發現了可疑之人,讓他們來看看。咱管他是響馬不是響馬。是響馬的話,咱不就賺筆錢嗎?不是響馬,跟咱也沒關係呀。”


    “好!那,那我姐夫呢?”


    “你甭管!你姐夫問起來,我就說你迴家了,迴我娘家了。等你把官人叫來,萬一這個人是響馬,得到賞錢。咱姐倆一人一半。”


    “姐姐你放心,那我現在就去?”


    “趕緊去!”


    就這麽著,望恩一溜煙兒,去報官去了。


    那位說:“怎麽著,望恩得了錢還跟他姐姐分一半啊,跟他姐夫不分了?”不分。怎麽?書中代言,這個地方叫皂角林,那一片密林都是皂角樹。他這個店叫吳家老店。掌櫃的就姓吳,叫吳廣。吳廣娶個老婆,就是這位望氏。兩個人雖然是夫妻,但是這對夫妻不是真夫妻。哦,夫妻還有假的有啊?人不說了嗎?這個夫妻分幾種,有真夫妻,有假夫妻,有打鬥夫妻,有湊合夫妻。什麽叫真夫妻呢?真夫妻就是彼此相愛,白頭到老,結婚之後,財產是共同的,父母是共同的,一同孝敬父母,一同養育兒女,一同享受生活,一同攜手度過困難……這種夫妻是建立在愛情基礎上的親人,這是真夫妻;那還有一種夫妻,兩個人結合之後,反正你也看不慣我,我也看不慣你,天天打鬥,從頭打到尾,從年輕打到年老,打也打不開,分也分不散。雖然彼此也相愛,但是,就不能夠平和相處,見麵就是掐,見麵就打,兩口子在打鬥吵鬧過程中度過一生。據說這種夫妻,人間還真不少。這叫打鬥夫妻;還有一種夫妻叫湊合夫妻。男女雙方,因為某種機緣巧合結合了。但是,彼此並不是十分相愛,也沒有完全被對方的魅力所吸引,也不能夠把自己的心完全給對方。反正是男女得結合呀,得一起過日子呀,那湊合著過吧。湊合來湊合去,有了子女了,看在子女的麵上再湊合著往下走吧。走來走去,子女大了,自己也老了,那老了得有個伴兒啊,老伴兒、老伴兒嘛,那湊合著當老伴兒吧。湊合來湊合去,就湊合一生,像這種夫妻,世上比例也非常多。但甭管怎麽說,打鬥夫妻也好,湊合夫妻也好,真夫妻也好,那還能算在一起互相扶持的正常的夫妻。這假夫妻就不正常了。什麽叫假夫妻?也是因為某種機緣巧合,一男一女就結為夫妻了。但兩個人並沒有任何的感情基礎,跟那湊合夫妻差不多少,湊合在一起過。但是湊合是湊合,人家湊合夫妻在一起也是湊合成一個家,但是假夫妻在一起,可不想著往一個家裏湊。各自都是為自己的利益著想,互相都揣著自己的心眼兒防備對方,把對方當外人,甚至把對方當敵人。


    吳廣跟望氏這兩口子就屬於這種夫妻。雖然開個吳家老店,但是,在賬目上,夫妻分得特別清楚,望氏向著自己娘家比向著丈夫更多一些,兩口子都是貪財好錢之人。為了自己不吃虧,望氏就把自己的娘家兄弟望恩調到吳家老店,名義上幫忙——反正雇別人也是雇,雇我家兄弟吧。其實,是多個娘家兄弟能夠為自己多掙一份利益。今天看到利了,要把報官的利讓我兄弟得了,我兄弟得了就是我得了。要是這個官被我老頭子先報了,這個利他得了,他得了可是他的,可沒我的份!這兩口子過到這個地步,也夠可悲的。所以,望氏讓這望恩趕緊去小張村報官。


    望恩一溜煙走了,望氏在這裏跟沒事人似的,準備好飯菜,就把飯菜端到秦瓊屋裏去了。


    秦瓊這時候已經把馬鞍子和褡褳全都搬到自己屋裏了。這間屋子雖然是個單間,但是屬於鄉村路邊的小店,比不上城裏,其實也就是個毛草屋,頂棚是茅草的,四麵的牆是土牆。有扇門,但是沒有門栓。秦瓊一看,湊合吧,反正就住一宿,明天一早就走嘛。


    望氏把飯菜端上來,小店也沒什麽好菜,鹹鴨蛋、蘿卜絲、豆腐湯,僅此而已。秦瓊也不在乎這個。吃完飯,吳廣過來收拾殘席之後,吳廣說了:“今天沒有其他客人,我們也去睡覺了。”


    秦瓊想:“你睡覺正好啊。你睡覺,我在這裏歸攏歸攏東西,看看到底這些兄弟送我多少金銀?”


    這一歸攏,秦瓊可不知道,吳廣可沒睡覺,躲在窗戶根兒,在那兒瞧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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