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衝過去在牆壁上拍打,門真的消失不見了,不管我怎麽摸,眼前都是一堵牆。

    我大聲喊馮老頭,馮老頭不出聲,不知道去哪兒了。

    我沒想到鬼居然也會騙人,心裏惱火得很,對著牆踢了幾腳,牆紋絲不動,我腳反倒疼得厲害,脫下鞋來一看,指甲劈了個口,直流血。

    我抱著腳,一屁股坐在地上。周易站在屋子中央,雙手籠在袖子裏,臉上的表情跟馮老頭消失前一樣古怪,看著居然像是在笑。

    我說:“你笑個啥啊?我們上當啦!那個老鬼把我們給騙過來關在這裏,怕不會是白師爺給安排的,給我們來個甕中捉鱉,這迴可麻煩啦!”

    周易說:“你沒發覺這屋子很古怪?”

    我說:“廢話,你見過四麵都是牆的屋子嗎?”

    周易說:“這隻是個障眼法,你真想出去,我隨時隨地可以把門給弄出來。”

    我張大嘴巴看著周易,說:“那你還不快點弄?”

    周易說:“你不是要找你小叔叔的戲箱子嗎?那麽急著出去幹嗎?”

    難道馮老頭其實沒有騙我,我小叔叔的戲箱子真在這屋子裏?

    我四下張望著,這屋子除了沒有門窗之外,看起來很普通,就跟很多老房子一樣,四麵牆的下半截漆成深綠色,上麵刷成白色。時間久了,牆麵斑駁發黃,四個角上結著蜘蛛網,地麵上也是一層灰,隻有我跟周易兩個人的腳印,說明這間屋子是很久沒人進來了。

    我已經把四麵牆都摸了一遍,就連地上鋪的木地板我都用腳一塊塊仔細踩了一遍,地麵也是實心的,下麵藏不了東西。

    我說:“這屋子裏啥都沒有啊,難道這又是啥障眼法?”

    周易說:“那倒不是,你要找的東西確實不在這個屋子裏。”

    我被他弄得有點暈了,說:“那我們不還是上當了?”

    周易搖頭,說:“這屋子裏確實有古怪,但這個古怪不是障眼法能弄出來的。你到現在都沒發現嗎?我們在這屋子裏是沒影子的。”

    周易不說,我還真沒發現。除了像周易這麽時時刻刻小心著把自己影子給藏好的怪人之外,一般人是根本不會注意到影子這種東西的存在。但我現在看著頭頂上懸下來的這條日光燈管,才發覺四周的牆上居然沒有任何陰影,這確實很古怪。

    難怪周易沒貼牆站著,他大大方方地站在屋子中央,就是早就發現了這個古怪。

    周易說:“如果我沒算錯的話,你的猖兵在這裏應該是召不出來的。”

    我一試,果然如此,心裏頓時就有點發慌,腦門上冷汗都出來了。

    放猖是我現在唯一會的一個本事,這個本事沒了,我就是個普通人。在這麽個詭異的環境當中,要說我一點也不害怕,那就是扯白了。

    周易說:“你不要慌,這應該是你小叔叔的布置,不但你在這個屋子裏是沒法召出五猖來的,我的本事也被限製住了。”

    我已經隱隱猜到周易真正的本事是跟他的影子有什麽關係,但聽周易這麽一說,連他的本事都沒了,我的心裏就更慌了,說:“我叔到底在整啥?難不成他是想整死我?”

    周易看了我一眼,說:“你說啥呢?你叔又不知道你會放猖了,更想不到我會跟你來。我看你叔這個布置,目的就是為了防著身上帶本事的人,確保隻有你才能拿到他留下的東西。”

    我一想也是,心裏就有些慚愧。我從小被我的小叔叔各種整,實在是被他給整怕了,心理陰影很大,從來都沒把他往好處去想過,一張嘴下意識地就說他壞話。

    周易說:“那個馮老頭應該沒有騙你,你的小叔叔確實交代過他要把你帶到這個屋裏來,把你關在這個屋子裏,應該也是你小叔叔給他交代的。因為你隻有待在這個屋子裏,才能找到你小叔叔留給你的東西。”

    我還是沒想明白,說:“可這屋裏啥也沒有啊?他把我關這兒做啥……”

    話說到一半,我突然反應過來了:“這裏跟幸福路上的那個發廊一樣,是個入口!”

    幸福路上的那個詹妮花發廊,就是陰司路的入口。這個屋子應該也是另外一個空間的入口。我現在全明白了,我的小叔叔應該是把戲箱子給藏了那個空間裏,隻有通過這個屋子,我才能進到那個空間。

    周易說:“嗯,用術士的話來說,這裏是個陰關。”

    我似乎在哪裏聽到過這個說法。我也沒細想。我說:“既然這樣,那就簡單了,你給算算,這個陰關什麽時候會打開,我們在這兒等著就是了。”

    周易說:“沒那麽簡單。你小叔叔布置的這個陰關很不一般。我進門之後就一直在算,可我非但算不出來這個陰關什麽時候會打開,就連這個陰關到底是通往什麽地方的,我也完全算不出來。”

    這是我第一次從周易嘴裏聽到他說“算不出來”這幾個字。我愣了一下,看著周易臉上的神色,突然也意識到了:“在陰司路上,我是能召出猖兵來的……”

    周易說:“陰司路也好,猖兵也好,都是在這個世界上曾經存在過的東西,隻不過換了個形態。但這個陰關所連接的東西,根本就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

    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東西,那就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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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屋子通往的,是另外一個世界。

    我想明白了這一點,背上突然全是冷汗。

    因為我終於想起來了,當時五老爺說過,他說白師爺看了古戲樓,就明白了那是一個陰關,是個進入陰廟的陰山門。但就連白師爺身上養的鬼也看不出來那個陰廟到底是供奉什麽的,他隻能看出來,陰廟裏的那個東西,是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

    我隱隱猜到了,我現在站著的這個屋子到底會通往哪裏去了。

    我把周易給看著,眼神堅定,說:“不管這屋子到底會通往哪裏去,就算是修羅地獄,我都必須得去,我小叔叔費盡心思要把東西留給我,我不能不去拿。”

    周易說:“你小叔叔既然做了這番布置,目的是為了確保隻有你才能拿到他留下的東西,那麽進入這個陰關的辦法,就隻有你自己才知道了。”

    我不用周易提醒,也已經想到了這一點。我的小叔叔確實已經把如何進入這個陰關的辦法留給我了,而且是隻有我一個人才能用的辦法。

    我撓了撓腦袋,把小話皮子從我的頭發裏給揪出來。

    我現在已經知道了,為什麽我的小叔叔敢把這窩小話皮子明目張膽地養在古戲樓上,也不怕他教會小話皮子唱的那些戲被人偷學去了。

    還是鄧老頭無意中讓我知道了,我是除了我的小叔叔之外,他遇到過的唯一一個天生的殺兔仙。雖然我到現在還不明白殺兔仙到底是什麽意思,但我已經猜到了,小話皮子教我唱的那些,如果不是由殺兔仙來唱,是根本發揮不出啥作用來的。

    我把小話皮子給托在手心裏,原本輪到這小畜生出風頭的時候,它早就迫不及待張嘴了,可這迴小畜生卻有點不給我麵子,拚命地縮成一團,看起來很是驚恐。

    周易的下巴隔在我的肩膀上,正伸出個腦袋,盯著小話皮子看。

    我這才注意到,小話皮子似乎很怕周易,見到他就見到蛇一樣,連叫都不敢叫了。難怪我這一路上清靜得很,這小畜生難得肯老老實實待在我頭發裏,一聲不吭。

    周易嘿嘿一笑,把腦袋縮了迴去,往後退了一步,藏到了我的身後。

    小話皮子看不到周易,又神氣活現了,在我手心裏開始唱:“離了碧雲窩,早赴紅塵道。今去開通道,何懼水遙山又遠,放開心中膽,豎起頂頭毛,發一狠也麽歌,山神土地聽我唿號——”

    我不用小話皮子再唱下去了。我一聽就知道了,小畜生唱的是“白猿開路”,這是跳戲“收紅孩”裏麵的一段,講的是西遊記裏的故事,再加上跳戲本身就是連唱帶跳的,很是活潑好玩,我小的時候,小叔叔就經常拿這段戲來逗我,要我拿瓜兒果兒的捧給他吃,再跟他扮個小猴子,他才肯唱給我聽。

    我想到我小叔叔唱這段戲逗我樂的童年時光,眼睛一陣酸。我現在知道了,原來小時候,我的小叔叔唱給我聽的那些戲都是有意義的。其實他心裏也很矛盾:他把大羅馬表給了我,就是想要我不要跟他一樣再學戲,做個普通人;但他又不放心我真的做了個沒本事的普通人,還是想盡了各種辦法,把他的本事悄悄地傳給我。

    大概但凡是做長輩的,哪怕是我小叔叔這種怪器,都免不了要為後輩操心安排。

    我那個時候還不知道,我小叔叔為了我做了那麽多事,最後把自己的一輩子都給搭了進去,是因為他心中有愧。

    我不叫小話皮子繼續唱下去了。小話皮子重新站到了我的頭頂上,我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把我小時候跟我小叔叔學的“白猿開路”都給想了起來,開口唱:“今去開通道,何懼水遙山又遠,放開心中膽,豎起頂頭毛,發一狠也麽歌,山神土地聽我唿號——”

    我也不知道自己唱了多久,周易站在我的身旁,我唱到“喊一聲驚動了天星亂落,頓一腳震動了地軸翻搖”的時候,就感到整個屋子真的一陣搖,日光燈管斷了一根線,在我頭頂上亂晃,小話皮子驚得飛到了半空中。

    我和周易的腳下一空,兩個人筆直地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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