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四季是在瞪著眼睛講瞎話呐。冬至放黃帶子,是在杏仔爺倆鬧僵之前的事,跟茂響沒有任何關聯。他這樣說,不過是逮不著兔子拿狗撒氣罷了。他的一時氣話,無意中竟引來了全家人的憤慨。既然石子場已經不能幫冬至任何忙了,那麽,李家人也就無須再給茂響的石子場留一丁點兒的情麵了。盡管杏仔在二次入場主事時,也曾采取了力所能及的防範措施,但並不能把粉塵和噪音的危害降到李家人能夠容忍的地步。況且,夏至也被茂響不留情麵地給開了。這是既傷李家人麵子,又切斷了李家子孫財路的恥辱之事。

    更為重要的是,振書一家在村子裏的地位愈來愈突顯出來。鎮子裏準備借用神廟子的聲望大做文章的事,經過振書一家人的大肆渲染和村人私下裏的傳播販賣,已經成為了村人茶餘飯後的重要話題之一。人們在詫異政府領導竟會組織發動群眾大搞過去早已被批臭了的封建迷信的同時,不得不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社會變了,自己的腦袋瓜子卻落伍了,跟不上時代腳步了。既然鎮政府想搞迷信,肯定有搞的原因和理由。一個蹲坐在井底下的小老百姓,又能看透多大一點兒天界呢。由此,村人看待振書和金蓮的臉色,已經由過去的嘲笑和鄙視,轉到了恭維討好上來。幾年前那場轟轟烈烈地拜山朝聖場麵,漸漸浮出了人們的記憶,擺到了村人談論的場合上。這一切,勾起了振書一家的無限想望,又平地裏增添了無窮動力。振書再也不會像先前那樣萎靡了。曾經有過的精氣神,漸次迴歸到他的身上,如同丟失日久的魂兒終於附體了一般。他腰裏拴著“嘩啦”作響的那串鑰匙,一天數次地往返在神廟子和村子之間。且高腔地講話,大聲地咳嗽,時時提醒著那些渾噩不堪的村人注意,他李振書再次踏上了這條罩著神光泛著靈氣的朝聖之旅。他的身架也隨之粗壯了,高大了,像一隻越鼓越足的氣球,冉冉升起在杏花村明朗的上空,俯視著腳下這群有腦無心有肝沒膽的蠢人們。在自我意識急劇膨脹的同時,一種自我榮耀感和油然而生的自尊威嚴,也漸次破土而出,露出了嫩嫩的芽尖尖。他要千方百計地保持住這種難得的榮耀和自尊,生怕再有任何的詆毀和缺失。

    俗話講,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是李家人再這麽忍氣吞聲窩窩囊囊地忍下去的話,甭講村人瞧不起振書一家人,恐怕連山裏放光山外有響的自家人也瞧不起他自己了。李家人啥時受過這麽大的外氣呀。不給茂響點兒顏色看看,怎能壓得住這條翹頭擺尾的“畫匠盤”蛇呐。

    基於這種認識,振書一大家人最終有了高度一致的意見。那就是,堅決打壓茂響的囂張氣焰。隻要壓製住了茂響,就可以傲視整個杏花村。自今往後,李家人便能牢固地屹立在杏花村的地盤上,任憑風吹雨打日曬火烤,也傷不到自家一根汗毛了。至於木琴及木琴掌控下的果脯廠,似乎對自家並沒有造成任何威脅和傷害,自然不在打壓範圍之內。即使他想一口吞成個胖子,連帶著把木琴一塊拾掇了,就目前形勢和自家實力,恐怕也是螳螂擋車自不量力了。這一點,李振書比誰人都看得清楚,也就壓根沒有生出一丁點兒的想法來。隻是如何打壓茂響,怎樣給這個不可一世的石子場以致命地一擊,振書還尚未拿出個穩妥的辦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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