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笑著道:“我十幾歲那年因為天災緣故,不得不離家在外,處理‘家族事業’。


    後來事畢,我雖然得以歸家,但是父親卻也沒過多久便久病難愈去了。


    ‘家裏’亂做一團,我這個做姐姐的又常年在外。於是我那幼弟,年少便擔起諾大的家業。


    家裏有些‘老人’見父親走了,難免欺他年幼,暗中會生出些旁的小心思。


    而在下的弟弟雖年少,但也心誌果敢不亞於旁人。


    他想守住老爺子的‘家產’,或許更想震懾住所有心有叵測之人。於是,行事難免手段雷霆。


    加上我這個人呢,又自幼自視甚高,總是將他當成不經事的孩子。


    他心中或許也是有怨,待我便也愈發冷了些。因此.我們姐弟的情分便不若幼時那般親密無間了。”


    卓南靜靜的聽著,並沒有插話。


    大家族之間兄弟姐妹鬩牆是常態,若是能善始善終的,反而難得可見十分稀罕。


    權利傾軋,哪有什麽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或是姐妹和睦?


    即便是嫡親的同胞兄弟姐妹,手足相爭、以死相拚的,那也不在少數。


    而他的家中,又何嚐不是如此。


    卓南心下惻然。


    隻是他幸運,他的母親出身顯貴,他雖然並非嫡長,卻是父親的長子。


    加上從小又早智聰穎,一直深受父親重視厚愛。


    即便後來他的父親過世,叔父當家,也依舊對他十分禮遇疼愛。


    “後來呢?”


    卓南好奇的輕聲問道,他是一個很好的聽眾,總是恰到好處的十分認真注視著對方。


    “後來啊”


    謝昭笑笑,眼底看不出悲喜。


    “後來在下的弟弟手腕擎天,自然在家中站住了腳。


    他身居高位,周圍也漸漸有了忠於自己的班底部下。


    有些人礙於我早些年為‘家事’所做的功績,顧忌輿論,動我不得。


    但卻也頻頻在他耳邊吹風,曆數我的各種‘不敬罪狀’。


    我這人素來也是屬驢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脾氣還臭。


    因此也愈發不愛往‘家裏祖宅’湊,於是借機浪跡江湖,倒也混了幾載的自在逍遙。”


    謝昭半合著眼睛,半個小扇一般長長的睫毛開合,遮住眼中眸光。


    卓南聽罷一聲長歎,這聲歎息也不知道是為了他自己,還是為了謝昭。


    半晌後,他溫聲勸慰道:


    “好在你的兄弟到底與你是一母同胞,跟你之間的情分總歸是不一樣的。


    即便是一時心中轉不過彎兒去,但是你如今這般避其鋒芒,早晚有一日他必能分辨你這個姐姐待他的好。”


    謝昭極淡的笑了一笑。


    她笑眯眯的,語調輕柔而溫吞,讓人看不出她的迴答是否走心。


    “誰說不是呢?”


    似乎突然隱約覺得胸口有些悶痛,謝昭帶笑的眉梢微微一簇,偏過頭去低低咳嗽了幾聲。


    不成想這幾聲咳嗽後,卻好像開了什麽閘門一般,停都停不住了,咳嗽聲也越發激烈。


    卓南蹙眉看她。


    “你怎麽了?”


    山神廟另一頭的柯達魯部的貴族男人,似乎也被這擾人的咳嗽聲驚醒。


    他在睡夢中翻了個身,用邯庸語低聲咒罵了幾句不好聽的。


    謝昭蹙了蹙眉,幾次深唿吸,暗自運功壓下咳嗽和經脈中隱隱難抑的寒意,然後若無其事的開口笑答:


    “沒事啊,隻是一個平平無奇見風就倒的病秧子,倒是讓卓南兄見笑了。”


    卓南皺眉看著謝昭那身裹得嚴嚴實實的皮毛大氅,眉心微微動了動。


    這個女子行跡雖然處處透著古怪,但她的病弱.看來確實不像裝的。


    坐在篝火旁邊,裹著皮毛絨厚的大氅烤火,謝昭的臉上卻還透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青白色。


    卓南看得出她應該十分怕冷畏寒。


    但是練武之人,或多或少都比常人身強體健,按理說實在不該如此畏寒。


    他在九微山曾經見過謝昭出手對抗狼群,眾所周知,狼的飛躍速度極迅速。


    尤其是夜間,人的視線會受限。


    一般尋常武道中人若是遭遇狼群圍攻,其實是很難幸存的。


    可是他親眼所見,謝昭出手卻遊刃有餘,從容不迫。


    她的身手輕盈矯捷、舉重若輕,因此卓南一眼便可斷定,此人絕不是泛泛之輩。


    按理說這樣的身手,必有上乘內功傍身,身體不該如此羸弱才對。


    卓南知道謝昭這人身上或許還有自己的一些小秘密,所以不願與他深談。


    但是思來想去,他還是忍不住問:


    “你這個季節來九微山,是為了尋什麽救命的藥麽?”


    這個季節的九微山嚴寒無比,但也有很多藥材正值當季,是其他季節采摘不到的品相。


    除去藥材不提,九微山的熊膽那就更是一絕了。


    冬日裏的北荒棕熊冬眠前吃得圓潤肥美,若是在此季此時取熊膽,體弱之人食之大是進補。


    謝昭壓製住胸腔和嗓子裏的幹癢,笑嘻嘻的拿話繼續蒙人。


    “卓南兄弟真是聰慧過人,居然讓你猜得七七八八。


    我本想這時入山,順便尋一顆上了年份的野山參補補氣。


    不過,這不是運氣不好嘛,也不曾尋到。”


    卓南定定看了她一眼。


    “山參於姑娘的病情有用?”


    “嗐。”


    謝昭笑得人畜無害十分真誠。


    “可能有用,也可能沒用,這誰又能說得準哩?”


    她眉不抬眼不睜的,滿口沒一句實話,淨是胡謅。


    “再者說,我這是打娘胎裏帶出來的毛病。我母親孕育我時誤食過毒草,所以我生下來便不容易成活。


    小時候我家老爺子什麽靈丹妙藥都給我試過,也沒甚用處。


    至於那些熊啊蛇啊的膽治不好我,倒也不必枉造殺孽了。”


    這話倒也不是完全信口開河,此事確有其事,不過故事的“主人公”卻不是她謝昭罷了,如今竟然被她拿來“張冠李戴”。


    據謝昭的師父鳳止大祭司說,南墟的母親有孕時興許曾經誤食過什麽毒草,以至於南墟出生時天生病弱不堪。


    他家中長輩興許以為這個小小嬰兒是不能成活的,於是小小年紀便被家中遺棄。


    被放在水盆中順流而下的小嬰孩南墟,在漂流了一日後,才繼而被在外遊曆的鳳止大祭司拾到救活,撿迴一條小命兒。


    後來,鳳止大祭司見南墟雖然胎裏體弱,但卻是難得一見的上等根骨,是極易修習武道的天才。


    因此將他收入門下,為神台宮祭司首徒。


    再後來,南墟再大上幾歲,果然如鳳止大祭司所推測那般,武道天賦高得驚人。


    因此不僅武道上頗為進益,還由於內力加持而因禍得福,治好了娘胎裏便帶的胎毒之症。


    此時謝昭糊弄“傻小子”卓南,下意識將她那倒黴師兄南墟的經曆,拿出來信口胡說,倒是真將卓南給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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