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墟冷笑,知道她這是又開始裝傻了。


    他心中鬱結,偏要多刺她兩句。


    “餓了?那怎麽千歲殿下不迴不夜城呢?宮中禦膳房,總不至於少了天宸長公主一口飯吃。”


    謝昭無奈,她歎了今天的不知道第一次氣。


    “南墟啊,險死還生,我們還有活著相見的一日已是幸事,你又何必跟我置氣。”


    一年零八個月的憂慮焦心,高塔神殿中虔誠問天十餘次的心力交瘁,此間種種在南墟的心中早已累積成沉甸甸、氣勢滔天的怒氣——見到謝昭這天,他一輩子的心平氣和便幾乎都在這日用盡了。


    如何能輕易消了氣?


    南墟語氣涼涼。


    “險死還生?你真當自己‘生’了嗎?


    ‘悲花傷月’在之前已然傷及你肺腑本源,如今也不過是暫時還沒死透罷了。”


    謝昭失笑,換了個稱唿。


    “師兄,我晨起隻喝過一壺清酒,又爬了這許久的山路,是真的餓了。”


    南墟一句“怎麽不餓死你”剛剛出口,就見謝昭突然臉色微變。


    她語氣極輕,聲音突然弱上了許多。


    “.南墟,你先解開我的穴道,我不太舒服。”


    南墟皺眉。


    “你休想。我說過,別玩花招。”


    解開穴道做什麽,看她抓住機會再溜得不見人影?


    如今天大地大也沒有她的容身之地,除了神台宮她哪裏也別想去。


    誰知謝昭額間突然瞬間暴汗,她眼神飄散,嘴唇蒼白。


    那副因為被點了周身穴道而無法動彈的身體,居然突然開始劇烈顫抖了起來。


    這分明不是裝的,而是經脈有異!


    居然不是裝的?


    南墟心裏一驚。


    但是他還來不及細思,下一刻就見謝昭已經猛地吐出一口黑紫色的汙血,旋即整個人如同被抽了骨頭和筋的龍一般,徹底坐不住、癱軟了下去。


    南墟一貫清冷平靜的神情猛地一變,穩穩扶住向前傾倒的她。


    “阿詞!”


    *


    再次恢複意識的時,謝昭望著頭頂垂落的格外熟悉的紗帳,居然有種大夢千年,莊生夢蝶的錯覺。


    仿佛靖安三年不夜城雪夜中那個驚心動魄、令人痛徹心扉的一夜,不過是她某一日練功累了午睡中做的一場稀裏糊塗、引人發笑的噩夢。


    直到她輕輕偏過頭,看到趴在塌前蹙眉累得睡著的南墟,才堪堪醒過神來。


    原來不是夢啊


    南墟雖然說話不好聽,卻君子守禮,從不會睡著在她的昭華殿。


    看來她是暈倒了,且性命垂危。


    因此,南墟才不得不留下照顧她。


    謝昭剛剛醒來,腦子說清楚也不清楚,說不清楚還清楚一些。


    她反應有些遲鈍,總是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荒謬之感。


    謝昭用力想要撐起身體坐起身來,卻發現自己居然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如此無力虛弱的感覺,她已經有大半年不曾感受過了。


    不過這種有心無力的感覺,在她之前養傷的那一年幾乎日日如此。


    那段時間她時常覺得手腳無力、心慌氣短,仿佛下一刻就要疲憊的斷氣一樣。


    但是偏偏這口將斷不斷的氣總是能續上,由此可見,她當真是禍害遺千年。


    謝昭的動靜驚醒了沉睡中的大祭司南墟。


    南墟幾乎在睜開眼的瞬間,神色就已經徹底清明。


    他看到默默睜開眼看著他的謝昭,心裏不知不覺輕輕舒了口氣。


    他問:“醒了?”


    她答:“嗯。”


    謝昭睡得腦子發脹。


    不僅腦子發脹,她甚至還感覺渾身經脈和內髒都像是被什麽東西榨幹了一般,整個人都有些發虛。


    自然也沒什麽額外的精力和興致,繼續搞事與南墟鬥嘴了。


    南墟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這次是我的錯,不該點住你周身大穴,以至於你經脈中的微弱真氣不能繼續流轉,丹田中的‘悲花傷月’借機湧出,衝擊內腑險些要了你的命。”


    謝昭不想他負疚,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道:


    “怪不得你,我自己尚且不知被點住全身要穴居然還會放出丹田裏的毒,更何況是你了。說來還要謝你救了我一命。”


    南墟皺眉問道:“這毒居然.這般刁鑽麻煩。”


    其實,毒本身雖然膈應人,但是本來倒也不至於麻煩得如此別出心裁。


    隻是謝昭當時擔心昭歌生變、符景言會遇險,於是急於盡快破開毒性束縛,短時間拿迴武力,借此帶符景言突圍出宮……這才倒轉經脈,強行震開丹田。


    以至於本來隻會作用於丹田的劇毒,變成了如今這種蔓延了全身的毒,可謂麻煩大了。


    別說他們沒有西疆王室秘藥“悲花傷月”的解毒之法,即便是拿到解毒之法或是解藥,此時恐怕也因為毒素在她全身蔓延,而已無法徹底根除。


    南墟何等聰明,從謝昭中毒之後的種種跡象反應和傷勢,便可將當日種種情形推斷的八九不離十。


    他冷嘲,也不知是心痛她的遭遇,亦或還是在看她笑話。


    “你還真是有一個‘好’弟弟啊。”


    見謝昭笑著搖頭並不答話。


    南墟眉峰緊皺,涼涼道:


    “所以,他以大婚以來的第一個生辰為由,寫信將你請迴不夜城,要你與新後見上一見、順便給他同慶萬壽,結果最後,卻鬧出了這麽一出。”


    他上下打量著她那一臉憔悴不堪的病容和因毒素麵目全非的臉,淡淡的道:


    “你故意將散落的那部分毒素運氣走到麵部,就是為了借此掩蓋自己的真容吧。”


    這話南墟並不是在提問,隻是陳述。


    但問題隨之也來了。


    “你對小皇帝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一貫愛護退讓,連重話都不曾說上過一句,為了他也算嘔心瀝血。


    你到底是怎麽得罪他了,以至於他居然敢這麽早就動你?”


    南墟早就看出這小皇帝並非厚道大度之人,隻是符景詞不願相信罷了。


    隻是就連南墟也沒有料到,靖帝符景言居然敢在剛剛登基兩年、根基尚且還未穩的時候,就敢對自己在南朝最大的靠山、他的嫡親姐姐天宸長公主下手。


    若生在亂世,符景言其人……說不定倒也算是破釜沉舟的一代梟雄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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