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深笑,點了點頭。


    這個他知道的,他在蔡家學藝時,蔡家的小孩看到他,還有被嚇得叫沈爺爺的……


    嚇人的不苟言笑的沈爺爺跟自家爺爺,共享爺爺輩的威嚴。


    第二十二章


    沈雲深向來時間有限,並不是太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他年輕的時候尚且如此,這幾年就越發這樣了。


    人一旦有所精藝,有自己想投入進去的事情要做,時間就會變得非常有限,花花世界再迷人眼,時間也隻夠匆匆瞥一眼,就得趕緊迴去趕自己的事了。


    對別人太在乎,對外部環境太敏感的人,就如曾經迷過沈雲深眼的成斌,就會深陷外部這個大漩渦,而當你自個兒也想往這個漩渦裏鑽,以為裏麵有能滿足自己的寶藏,以為自己能在這裏得到答案和歸屬的人,最終隻會得到一個被這個漩渦吞噬的結果。


    命運交給外部環境來操控,自己又驕傲得認為自己獨一無二無人能淩駕於自己之上,這兩者本來就是衝突的,又怎麽可能會有得償如願的結果。


    再不適合的前任也是命運的禮物,他讓沈雲深知道以後絕不能被什麽操控,從此對這種向外索取的行為更是望而卻步,視為畏途,絕不接近。


    而如果沒有這段經曆的所得,沈雲深也不可能擊穿之前認知上的障礙和壁壘,累積出進步的認知和強大的心力,對朱斯興珍之愛之,為保持和保護這段感情竭盡所能,再到成為如今的沈雲深。


    一個還是能去友善的沈雲深,而不是一個帶著重重的龜殼,張著渾身的刺,去攻擊嘲諷揶揄世人的沈雲深。


    前者才能得到快樂,自由,還有自在。


    “小屁孩,”每個人身上有每個人的好,每個人身上有每個人的不堪,人會遇到惡意滿滿的人,也會碰到對他有著善意的人,沈雲深一直對這個過於討好自己的人沒有壞的觀感,他也懂得一個人追求自己所沒有的東西途中的無措、孤獨、委屈,“愛學就好好學,學到了就是你的,別把這當句空話。”


    小兄弟眼睛一紅,好像挺脆弱的又想哭,被沈雲深收迴笑容瞪了一眼,就不哭反而笑了,變臉變得相當快。


    還真是個孩子,沈雲深敲了敲他的頭,笑著搖了搖頭。


    人間可愛,活下去是人類作為動物的生存本能,但這又何嚐不是人類對於活著能產生快樂美好心滿意足這些感受的貪著。


    他就很貪著這些。


    再愛一次,他享受著被朱斯興依賴著的感覺,到這個時候,他才覺得自己作為一個人,是完整的。


    愛與責任,讓人更堅實,更強大,更有力量。


    沈雲深是真正的忙碌了起來,朱家的人來的太多,有人透過朱家的關係來走近他,投他所好,投他所需,他們給沈雲深找來了真正的醫生,幫助他幫朱家人解決病痛。


    這又欠下一大波人情。


    沈雲深每天早上一起來,就感覺自己身後亂七八糟的線又多了幾條。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他是真帶著朱斯興跑路了。


    現在跑確實也不現實,他才三十出頭,老天給他安排的罪他還沒受夠呢——實際上他經曆還是有點淺,人身上的力度厚度不夠,弄出來的作品能量也不夠。


    他想增長技能,還是得先打磨他自個兒。


    沈雲深也就忙著,不過就算這樣忙著,他也能抽出空來管朱斯興的死活,讓朱斯興吃飽飯穿夠衣睡夠覺,把朱總感動得跟自家老大說:“哪天我男神要是需要我,我覺得他比上天重要多了。”


    許亞觀覺得這話不太對勁,問他:“你不是在這給我埋雷吧?”


    “沒埋啊,我就是跟你一說,愛情比理想重要多了。”


    許亞觀左看看,右看看,辦公室裏到處都是可以幹掉人的道具,做人不能衝動,那個太犯法,他深吸了一口氣,和朱斯興道:“你他媽的別給老子烏鴉嘴,要是真有那麽一天,老子就算綁的也要把你們綁著一塊上天,老子還有老子的理想!你敢掉鏈子你們倆我一塊弄死!”


    朱斯興朝他露出了迷人的微笑,儼然一副我已經被愛情弄得神魂顛倒五迷三道神誌不清的樣子。


    他陶醉得就不像個正常的成年人。


    許亞觀光看著就覺得牙齒酸,老三廢了!


    不過他開始接受家裏的相親,開始出去見姑娘了,感覺著要是找對人,成個家也不錯。


    他也想體驗一下大白天也昏昏乎乎的感覺。


    第二十三章


    說是做了次媒婆,但沈雲深沒有做第二次的想法,而且這個想法挺堅定的,堅定到就是沒有第二次。


    基於他的圈子,他身邊確實有相當非常不錯的女性,她們大多都是他的合作夥伴,都是美麗與才能並存的優秀女性,而和朱斯興共同奮鬥的這幾位,哪一位都可以稱得上人中翹楚,給他們從中做撮合,就算有萬一,他們也具備那個不會遷怒到他頭上的智慧,但沈雲深並不準備這麽做。


    他確實很自私,如果非要把自己填進去做點什麽,那他隻為朱家人去做,因為他們養育出了一個朱斯興。


    除此,他還是選擇置身事外。


    過往的經曆,職業的視角讓沈雲深選擇了不輕易參與他人因果,而當初選擇朱斯興,朱斯興來得太快太熱烈,他跟成斌分手沒多久就碰見朱斯興了,他接受得太快,也就是下意識被卷入了朱斯興對他的狂熱感情當中,並沒有用理性去想太多——等到想起來,也就是現在了,所以沈雲深必須要為他們這段感情選擇好航行的方向,以及護好這艘船前進時的航。


    要說愛情和家庭是兩迴事,確實也是兩迴事,一個是欲望的延展延伸,另一個就是生存的必需品,前者可以砍掉,後者就需要精心的維護了。


    而當你想把愛情和家庭結合到一起,兩者都想有的時候,也就是不在家庭裏把愛情砍掉的話,那需要的不僅是能力魅力,還得有一雙通透的眼,一份能看清這一切之後還能不慌不亂的定力。


    尤其是後者,最為關鍵。


    看不明白,也沒定力,多大的魅力,魅力也隻會被折現成貨幣,而貨幣有貶值的風險,也有被用完的一天——美色做為敲門磚很好用,但美色終究能量有限,並不能為有尊嚴有能量共振的長期生活貢獻出更多有益的價值。


    能讓人折服,心悸的,終歸還是人本身的“有意思”。


    “有意思”才會被追逐。


    而顯然,熱衷於當媒婆可不是一個太有意思的事情,所以當薑泊他們拐著彎到朱家人那裏要求他當媒婆,他直接跟朱家人說:“也就徐徐的事我才動一次嘴。”


    等跟薑泊他們說,他就說:“朱家的媒我做壞了,他們以後就算離婚了,朱斯徐還是朱斯興的堂弟,你們不一樣,你們離了,朱斯興跟你們兄弟都沒得做,我跟他搞不好也會因為你們散夥,別說你們不會怪到我頭上,你們怪不怪,事實不會改變,疙瘩不會消失,隻要發生,就會存在於這現實的空氣裏、你們的心裏,這些事情並不會因為你們現在當下的想法、意誌而改變。”


    他話說得直接,道理也是這麽個道理,於是薑泊李誌強他們也就不起哄讓他介紹什麽天仙妹妹了。


    沈同誌媒婆副業宣告終結。


    朱斯興卻挺驕傲,當天晚上一到家,碰上朱斯徐就跟朱斯徐意味深長地說:“你深哥動一次嘴,不容易啊……”


    朱斯徐隻能說以前他跟堂哥是真不太熟,不是真正懂得他堂哥是什麽人,他以前以為的他堂哥勇敢真摯純淨聰慧都是他年紀太小,認知太低,分辨不明,現在年紀大了,懂得看人了,這才知道他堂哥是個悶騷得意愛臭美還愛炫耀的小男孩……


    可能是小時候沒表現出來的品質,到人到青中年,就從身上長出來了。


    “我能做些什麽?我的意思是,我能為深哥做些什麽?”朱斯徐想了想,問他哥。


    親兄弟就是上道,朱斯興矜持地笑了起來,搭著弟弟的肩,道:“搞點以前沈家流浪在外麵的東西,有多少就弄多少,不計大小,不計高低,看到了就弄迴來,你認識的人多,靠你了!要是缺錢就跟哥說,要多少給你多少。”


    朱斯徐懶得跟他說這不是錢的事,而是又想了想,跟他哥道:“你們平時不吵架的嗎?”


    “嗯?不吵啊。”朱斯興答。


    “沒有意見不一的時候?”


    “有啊。”


    “怎麽解決的?”


    “深哥都是對的!錯也是對的!對就更對了!”朱斯興不假思索張口。


    “還有呢?”


    “還有什麽?”


    “說點再有用一點的,我取個經,你的忙我就記住了。”


    這也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他弟的進取心比他強多了,朱斯興想著笑了起來,道:“這個真得看你的對象,找對象得往高處找,他站在高處,自我要求也高,這方麵你找的沒問題,深哥也是幫你這麽找的,我的話,我自己就做好我的事,做不好的,比你高明的伴侶,就會調整自己來適應你,甚至是遷就你,就像現在,我深哥對我……”


    “別人的需求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深哥要什麽,他最想要的,我毫無保留給他,其它方麵,我不需要做到完美無缺,隻要他最愛我的那一點我沒變,他懂得我的忠心,他是不可能拋棄我的……”


    “你們家的需要什麽,我就不知道了,這個得你自己去挖掘了……”朱斯興說完一大通,揉了揉若有所思的堂弟的頭,接著道:“兩個不同的人怎麽可能對所有的看法都一樣,但隻要你把你的心挖過去給他,心那麽燙手,他會跳著腳跑到你身邊來的,這就是兩個人結合的意義,就是兩個人一起把生活變得熾熱滾燙,我們有行動,才有共鳴,才可能發生共振,他才能變得如此讓你著迷……”


    說到這,朱斯興走不動路了,低了看了看隻是說說就發燙的心口,一把扔開堂弟,轉身就走……


    邊走邊打電話,問那邊:“深哥,你在哪啊?”


    第二十四章


    深哥在廚房,弟弟還來搗蛋,在後麵抱著他的腰在他耳邊說“我好愛你……”


    廚房裏一大堆人,還有小孩,沈雲深笑著給他安排任務,“去剝兩個蒜,剝完玩兒去,找人說說話,別忙著工作。”


    朱斯興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就是對家裏人不太講這個,他每天迴來跟沈雲深膩歪完,吃完飯,不是去睡覺就是去加班了,坦坦然然的把家裏人視為空氣。


    這次他親爹親媽沒有來,但來的也都是近親,這哥們可真沒把家裏人當外人,這一年也難得見一次麵的人,除了碰見了叫人一聲,一點也沒跟人親近的意思。


    沈雲深近距離觀察,發現當年沒讓朱斯興挑起朱家的大梁,也是朱家人慧眼識豬——知道這腦子用來當掌門人確實欠著太多了。


    家裏人還肯認他,也是朱兄的福氣了,作為丈夫,自己確實也得多擔待著點——於是,沈雲深勞作得更心甘情願了。


    事情一多,沈雲深的能力就得到了比較好的顯示,家裏窗明幾淨,人員來往不慌不忙,家裏的肉香味、藥香味摻雜在一起發出了獨特的令人舒適又眷戀的味道……


    朱家的老人在心裏嘀咕,當年其實應該支持老大找對象,這對象一個人,足以把朱家撐起來了,老大沒用也沒關係。


    老大對象強啊,老大快三十了,愛撒嬌,糊糊塗塗,隻知道考慮個人悲歡沒心思去探究時勢,書呆子啊,可能生他那陣朱家的祖墳那陣冒的青煙有點淡,沒讓這代長孫的腦子長好,但朱家的福氣還在,看吧,對象找得極棒!


    朱家人對沈雲深說不出的滿意,還有敬重,沒人倚老賣老。


    朱家這一大家子人,無論大小老少,曆來都是善良得體的體麵人。


    這讓沈朱家的小別墅造成了一種很安祥安穩的氛圍,蔡家的老廚神來家裏坐了一次,後麵隔三岔五的就來,還帶著他最好的朋友過來小坐,喝喝茶吃吃飯,蹭家裏的氣氛,也蹭家裏的飯。


    一直到朱斯徐訂完婚,熱鬧過後,朱家人撤出丁城,這場幾方有心人湊起的盛宴才告一個終結,蔡家老廚神再帶人來,沈朱家的門也不再為他開了,幾次他打沈雲深的電話,沈雲深都說他在“見宇”陪朱斯興加班。


    沈雲深關了他的門,蔡家老爺子也無可奈何,跟著他蹭飯的幾個老夥計見確實蹭不著了,私下一商量,每人往“見宇”那裏投了一筆錢。


    每筆錢數目都不小,幾個人加起來更是數額巨大,許亞觀拿著錢又是歡喜又是憂愁,小心跟沈雲深試探:“要不我給你點股份吧?當是你的提成?”


    人生走到這個份上,年輕時候孤傲絕對的沈雲深才慢慢體會到當年外公為何走到光芒四射,又如何刺眼到讓人除之後快的地步,就算當事人沒有人前顯聖的心,但隻要你站在網中心不動彈,世事裏這張網總會網羅到你的頭上,沒有人能免俗……


    他這還在想這裏麵的聯係,朱斯興就為他出了頭,他找了許亞觀說話,迴來就跟沈雲深說:“郝爺他們那幾筆錢老大拒絕了,你不要想了,咱們家在這裏工作的就隻有我一個人,用不著搭上兩個。”


    沈雲深看著他的眼睛非常溫柔,眼裏充滿了笑意,他在這一眼間,看到了年老的還碎嘴的朱斯興跟他嘀嘀咕咕很多的瑣事,但那些話裏行間,沒有任何一點對他的怨怪。


    人是這世上最不具備確定性的生物,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看法是做不得準的,因為人都不能確定往後的自己是不是還是當下自己認為的這個自己,但沈雲深就是有那股勇氣能確定,這個人能對自己純淨到底。


    所以,為了和這樣的人在一起,他隻能做自己。


    因為他的愛人愛的就是這個人在世俗中從來沒有妥協過的沈雲深,那個看著他抱著粉紅色小玩具會說很漂亮的沈家深哥。


    沈雲深沒多說什麽,就朝他笑笑,和他說了聲“好,”然後看著忙碌的朱斯興在他說過話後就又離開了辦公室。


    等到晚上兩人一起迴家,迴到家裏時,沈雲深沒下車,而是把座椅放下,把人拉到了自己這邊,靠著他的頭,打開天窗,看著天上的星星。


    丁城的夜空,星星明亮,在這座鋼鐵城市的外麵,崇山峻嶺,林如森海,漂渺無邊,時常有飛鳥入雲海,那是沈雲深最愛看的風景,如今身在鋼鐵中央,星星如舊,心情也如在山上那時的那樣平靜中帶著一絲絲淡淡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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