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這麽無憂無慮,好似什麽都不擔心,就連對他這惡名昭彰的主子也不怕。穆敬禾想著,黑眸中不自覺浮現的笑意,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除了樹上啁啾的鳥聲、葉片隨風擺動的沙沙聲,他耳裏聽到的唯一聲音,就是她發出的輕微鼾聲。


    他的視線緩緩從她臉上移開,想到府內的靜謐,臉上不由得浮上冷意。


    以往這定北王府有多少客人上門,人潮絡繹不絕,每天鬧哄哄的,可現在呢?


    皇親國戚、名門貴胄,甚至是民間百姓對他都避之唯恐不及,連父皇、宮中嬪妃及皇室兄弟亦然,隻有母後及大皇兄不畏他人目光前來關切。


    大皇兄的耳傷已經無礙,但父皇所謂的調查卻不見任何進展,母後及大皇兄還刻意召見這次奉皇命調查的何大慶大人,但他守口如瓶,什麽也不敢透露。


    哼!他冷笑,何大慶之女何雨妍對他傾心在皇室間眾所周知,何大慶先前更是狗腿頻抱,這次倒閃得比任何人都快。


    等著吧!他不會服輸的,在宮裏也有屬於他的勢力,他絕絕對對不會在這場宮廷惡鬥中敗下陣來!


    「嗯……」熟睡中的竹南萱突然嚶嚀一聲,隨即打了一個好大的哈欠,張開了眼眸。


    她愣愣看著立在她身前的高大身影,但眼睛沒聚焦,看不出是誰。


    她再次眨眨眼,就見到穆敬禾那張冷死人不償命的俊顏,她立即要起身,卻忘了被褥包裹著她,腳一動又軟麻,完全使不了力,悲劇了!


    軟腳的她沒站起身還整個人往右邊摔,「啊啊啊!」


    她邊叫邊從階梯跌跌撞撞的滾下去,差點沒跌個狗吃屎,而武功高強的穆敬禾居然連動也沒動一下,喂不是該來個英雄救美嗎!


    早早就過來書房前關切的郭總管跟秦嬤嬤恰巧看到這一幕。


    秦嬤嬤見她狼狽的側躺在地,手腳跟被褥糾纏,掙紮的起不了身,這蠢樣讓她不忍卒睹外,還羞愧的直想找個地洞鑽下去,她怎麽會找這個娃兒來?


    郭總管則是傻眼,再直覺的看向主子。


    穆敬禾正專注的看著她,她終於坐正了,一頭亂發,一張睡得粉紅的俏臉橫眉倒豎、齜牙咧嘴,一雙手甚至偷偷的藏在裙下搓揉著左右腳。他知道她的腳因姿勢不良又發麻了,這樣要忍住痛又要擠出笑容的表情他常看見,一次又一次,滑稽又可笑,但她從來不懂得記取教訓……嗬。


    爺在笑嗎?!郭總管驚愕的看到那深幽黑眸裏一閃而過的笑意,爺似乎察覺到他怔愕的目光,黑眸射向他,卻隻見一片冷絕。


    他急忙行禮,但心裏仍震驚於那一抹破天荒的笑。


    穆敬禾挑眉再看向竹南萱,注意到她直視的目光有著小小的控訴,是怪他沒出手拉她一把?膽子真的很大嘛。他冷睇向她,丟下「迴房伺候」四個字,隨即跨步離去。


    「是,爺。」呿!沒血沒淚沒人性!還不會憐香惜玉,好歹她也長得傾國傾城,竟然讓她像顆肉球般滾下樓梯!她扁起嘴,不忘再揉揉又麻又疼的腳。


    秦嬤嬤則一邊行禮一邊急著去幫她站起身來,「你到底在幹什麽——」


    「別說了,快讓她跟上前去伺候吧。」郭總管連忙催促。


    竹南萱一邊點頭,一邊跳了跳,向前歪歪斜斜的走了幾步,直到腳不麻了,才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了過去。


    這種歪斜的走路姿態,讓秦嬤嬤羞慚的都要氣瘋了,「她像個姑娘嗎?!」


    但郭總管卻替她說話,「實在不怪那丫頭,天才剛亮呢!爺也愈睡愈少,大夫開的安眠湯藥又不願意喝,一定要隨時隨地都得保持警戒,爺實在太辛苦了。」


    兩人歎了口氣,相偕離開。


    竹南萱在拉著裙子奔跑間,才發現天空根本還沒全亮,有半邊還灰蒙蒙的,可見璀亮的星辰呢。


    早晨的空氣冰涼得沁入心肺,她整個冷到鼻涕都要流出來了。


    好慘,她吃得少,現在連睡也不行,是要不要讓人活啊?!


    但心裏念歸念,她仍是急急的奔迴廳堂,閃過居中的山水屏風,咚咚咚的進了寢房,穆敬禾已經立在床前等著她。


    「奴、奴婢來了!」她微喘著氣吸了吸鼻子,再替他換穿衣衫,用力的踮起腳尖為他翻妥衣領,再順了順衣袍,最後咚咚咚的拿來衣帶在腰間係妥。


    她忙忙碌碌的來迴奔跑,還得打水給他漱口洗臉,明明人高馬大、有手有腳,卻什麽都要她做,日複一日,他應該看得出來因身高問題,有些事她伺候起來是格外吃力,但主尊奴卑,他才不在乎咧!


    想著想著,她拍衣服的手勁大了點,嘴巴若有似無的嘟囔,她卻渾然不覺。


    兩人靠得極近,穆敬禾不自覺的看她,隻見那用力拍順他袍服的小手好似帶了點隨興及不滿,那張紅唇似乎在喃喃低語,過去的紀小密利落沉靜,中規中矩,主仆間的界線極為清楚,但她很不一樣,做的是奴婢的活兒,卻沒有當奴才的自覺。


    「在念什麽?」他忍不住問。


    竹南萱一僵,她有發出聲音嗎?她蹙眉的抬頭看他,「沒說啥啊,爺不是討厭多嘴的人?」


    「本王以為你早忘了這件事。」他冷嗤。


    她莞爾一笑,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有時奴婢話多是故意耍寶,想逗爺笑,生活總不要太嚴肅嘛,是不是?」


    他定定的看著她,知道她還沒說完。「還有呢?」


    「爺很孤獨吧?老是一個人,皇後跟太子隻來過兩次,之後再沒人拜訪,爺怎麽也不出門?今天就出去走走,好不好?」她是很懂得把握機會提建言的。


    「說完沒?」


    「沒耶,爺若放下一些事,就能走出去,就不會孤獨——」喔喔,那張俊臉繃緊了,還目露兇光,她嗬嗬一笑,聰明的閉嘴,看來,他今天還是不出王府。


    這個男人不出府,是因為打勝仗沒被表揚還成了謀反分子,顏麵掃地,所以當起宅男吧?但這有點像懦夫,是男人就應該麵對它、正視它,才能解決它嘛。


    沒錯,她得想個法子讓他出府去,不然時間愈拖愈久,他不隻食欲不振,還會得憂鬱症甚至躁鬱症,伺候起來肯定比現在要難上千倍萬倍。


    在她思緒不斷時,穆敬禾已走到銅鏡前,撩袍坐下。


    她站到他身後為他梳發,他的頭發很黑很多,發質極好,他也有一張愈看愈帥的臉,老天爺對他很好,細細雕琢過他的五官,龍眉鳳目,雙眸深邃如海,薄唇形狀極好,這個長相在現代要上國際時尚型男雜誌的封麵,肯定沒問題……


    又開始神遊了?從銅鏡中,穆敬禾看著她一邊梳發一邊恍神。


    他應該要斥責她的心不在焉,但他沒有,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能對她一再容忍。


    除了偶而會露出一些蠢樣或做出一些蠢事外,她其實也很會偷懶,但很有技巧,讓人不覺得她在偷懶,他想原因該是出在她那認真的臉龐吧,就連恍神時刻,那雙眼眸仍會不自覺的透露真實的情緒,讓人無法苛責。


    此刻,她那雙明亮的瞳眸就透露出她的欣賞,很顯然,他的皮相她是喜歡的,這比起京城閨秀偷偷凝眸的傾心目光,還比較不讓他困擾。


    還有,有她在身邊,他似乎也沒必要分秒警戒,生活難得如此簡單,她的傭懶讓他似乎也跟著輕鬆自在起來。


    穆敬禾沒有發現,他盯著她的時間愈來愈長了。


    穆敬禾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時間是長或短,對粗線條的竹南萱來說毫無感覺,她隻是很慶幸,當一個貼身丫鬟並非得將所有的時間繞著主子打轉。


    每天除了三餐及伺候沐浴外,她還得打掃主子的寢房、廳堂及書房,光這三個地方就要耗一整個上午,她得將每扇窗戶打開讓陽光進入,擦擦洗洗,床單更是要天天換,但換上前,一定要先將床單放在陽光下曬,等到床單暖和了、幹燥了才能鋪上,外人感覺她事情很多,其實,她磨磨蹭蹭、混水摸魚,總能摸到下午去。


    整體說來,因為可以偷懶,當穆敬禾這個惡王爺的貼身丫鬟才不算太辛苦,而午膳過後的時段,更是她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刻。


    陽光燦爛的午後,蟬鳴唧唧,穆敬禾吃了幾口飯就當用完午膳,進到書房看書,竹南萱則拿著羽扇一上一下的替他搧風,此刻雖然涼風徐徐,但氣溫還是略高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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