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一等儀華的話畢,她們立即起身點頭,忙不迭隨侍衛重新迴了靈堂,生怕落於人後。


    儀華看著一個個如逃命一樣的眾遺妃,心中一時滋味莫名,卻又不敢細品箇中滋味,忙強打起精神欲迴靈堂。


    而一抬頭,即看見抓著門欄而立的江都郡主正一瞬不瞬的望著她,那目光帶著強烈的恨意,以及無盡的指責!儀華猛吸一口氣,情不自禁地連退兩步,然後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年僅十一二歲的江都郡主見儀華如此,眼裏恨意更甚,流著淚道說了句:“四皇嬸,火災不是母妃引起的,您卻讓她含冤莫白而死”,也不管儀華是何反應,一轉身就向早被拘迴靈堂的姊妹間跑去。一時間,靈堂外冷清了下來,除了守在不遠處的禁衛,隻剩儀華主僕還在那裏。 “王妃,江都郡主還小不懂事,她說的話您別住心裏去。”盼夏撫著儀華,”勉強笑著安慰道。 儀華抬頭,看向盼夏恍惚一笑:“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江都郡主理應如此


    盼夏看著儀華的笑容,隻覺格外苦澀,忍不住說道:“王妃您真不用往心裏去,即使您不要陳側妃的命,三日後,陳側妃也是一杯毒酒或白綾的下場。” 是嗎?這兩者真就一樣?


    她知道,不一樣,就如江都郡主所言,是她讓陳側妃含冤莫白而死。 生命,貴於一切,她卻親手毀了一條無辜而鮮活的生命。不再去想,儀華竭力灌注精神,迴望了一眼陳側妃無人料理的屍首,喚了一名把手的侍衛交待吩咐道:“讓念經文的師傅迴來繼續為太子殿下念經超渡,還有告訴禮部的人,陳側妃畢竟是江都郡主的生母,還是予她殉葬之名。所以天一亮,就收斂好……”話忽然說不下去,心知侍衛已會意,她也不再多言,命守衛守好朱允炆兄妹安全,便迴到了朱棣單留於她的屋室。一進屋子裏,儀華整個人都失了力氣一般,一下跌坐在軟塌上。


    盼夏一旁看著,極是焦慮不安,幾番勸了儀華小想片刻,儀華卻執意不肯,非要聽到外麵一切皆妥方可。盼夏無奈之下,隻好依了儀華。幸在陳側妃抵了縱火了罪,天也漸漸有了青白色的光,趁亂而為的東宮宮人與心焦將會“變天”的百官命婦也安靜了下來。


    大約五更初,侍衛迴票了消息說——那頭火勢已滅,宮中混亂的場麵巳控製,隻有一些善尾的事需要處理——聽罷,儀華終於抵不往疲乏,昏昏沉沉的睡了下去。 醒來時卻是在京師燕王府府邸,由朱棣守在她躺臥的床榻旁。


    儀華看著寢室裏熟悉的家具擺設,一時有些理不清思緒,迷糊地看著朱棣問:“怎麽……”


    不讓一句話說完,側身坐在床沿上的朱棣,聲音沙啞地打斷道:“那些太醫常掛在口裏 病來如山倒, 病去如抽絲 , 尤其是像傷寒這種病, 好得尤其慢。 些日子你染了風寒,不過十日哪能全好,現在不就全應了?稍吹了些冷風,又有些不好了,這次必須得養上一月才可。” 儀華聽著朱棣一反常態循循善誘的話,竟覺朱棣像一位喋喋不休的老頭兒,忍不住輕聲笑起。 看見儀華突然笑了起來,朱棣怔了怔,張臂攬入儀華在懷,臉頰挨著儀華柔能的臉龐輕輕地磨蹭著,低低地感慨著:“我的阿姝,怎麽這般沒心沒肺……”聲音裏蘊合著溫柔的眷戀。


    儀華何曾聽過“我的阿姝”這樣的情話,頓時麵紅耳赤,一邊推拒著朱棣磨蹭過來的臉龐,一邊底聲說道:“癢……鬍渣,癢……”


    聞言,朱棣抬手在下頜處一摸,果真是一日不打理,已生了一層青渣出來;但見儀華臉上漫著淡淡的粉,比起先時微白的麵色好了許多,不由更加攬緊了儀華,在她臉龐很磨蹭一會,才鬆開了手,歉然地看著儀華,道:“陳 側妃是死與你無關,你不要耿耿於懷。” 話一頓,朱棣神色急劇一冷,森然道:“追根到底,這一切也是東宮自己造成的。”儀華沒注意到朱棣後一句話,隻放在了前一句上,急切道:“王爺,你別聽盼夏胡言,臣妾沒有因陳側妃的事耿耿於懷。”


    又恐朱棣不信,想了想補充道:“這次是假他人之人,上次在漠北的時候,臣妾可是一刀除去了韃靼人,又怎會……” 猶言未完,儀華發現朱棣目光複雜的看著她,不覺止了話,呢喃喚道:“王爺?”朱棣聽到喚聲,眼中複雜之色斂去,他輕嘆一聲,讓了儀華埋首在他胸前,道:“昏睡中一直囈語著‘江都郡主’之類的話,我又何須從盼夏口中得知?”說著失笑了笑,寬厚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撫著儀華長及腰下的青絲,沉穩道:“你會處決陳側妃,也是為了我,就算真有罪也由我背負。”不妨聽到這樣一番話,加之朱棣低沉的聲音有著今她心安的力量,這一刻,儀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罪惡及對江都郡主深深的愧疚,哭了,無聲的哭了,將一切痛哭之聲全掩埋進了朱棣的懷中。


    這一哭,儀華也不知哭了多久,當臉頰的淚痕幹涸的時候,她忽然抬起頭緊張問道:“對了,皇上醒了沒?還有東宮的事情怎麽樣了?”


    “父皇他醒了。” 看著儀華泛紅的雙眼,心中再次一暖,神色間卻隱匿著淡淡的驕傲之色道:“還有你做的很好,東宮的事都解決了。”


    第240章 安定(上)


    誠如朱棣所說,東宮之事已平。


    然而那日動亂雖由陳側妃承擔,但朱棣三兄弟在靈堂上大打出手的事,已是不脛而走;更讓人意外的是,流言在竭力封鎖下卻越演越烈,短短半月之間已然滿城風雨。與此之時,東宮嫡長子朱允炆晝夜不離侍奉湯藥於聖榻之前的純孝言行,也從金陵皇宮中流傳而出。


    在那陣子,儀華是讓朱棣拘在了王府,被勒令不許勞心傷神以養好身子,好等太子七七四十九天停靈下葬後,能受得住伏天北上迴藩。


    朱棣此番言語,不可不謂是用心良苦。儀華感念其用心,倒閑適了好些日子,直到發覺朱棣夜留書房的時辰漸長,在府裏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即使麵對她時總是一切皆安得樣子,可這些落到最親密的枕邊人眼裏,察覺出異樣也隻是遲早的事。


    是以,儀華漸漸地不安了,又正時值五月裏,日子一天天地熱了,蒸鬱的暑氣讓人心煩氣躁,她不安的情緒隨之再漲。終於,在五月末的一天下午,她翻來覆去也歇不著午覺時,幹脆還是重穿上月白色紗衫兒起身,喚了李進忠吩咐道:“去打聽一下,外麵風聲如何。”


    李進忠答應著下去,剛走到湘紀竹簾前,盼夏從外挑簾進來,笑稟道:“周王妃來了。


    儀華聽是周王妃,心下念頭一轉,也不讓李進忠出府打聽,隻是先招待上門的周王妃。


    一時夏日瓜果、涼茶、糕點上桌,左右侍人陸續退下,隻剩妯娌二人分坐在窗下羅漢床的兩頭,身後窗欞上四扇湘妃竹簾遮陽,有稀疏的光穿過細密的竹籬投影下來。


    一邊輕搖紈扇,一邊閑談敘聊,大約過了兩刻左右,周王妃隱隱穩坐不住。


    儀華笑kan著周王妃欲言又止的模樣,咽下一小口藕片,手搖紈扇道:“弟妹可是有什麽話要說?”


    周王妃目光閃了閃,凝神躊躇了片刻,又四顧了下周圍,方謹慎道:“兩日前朝中有人上奏請立太子,而被請奏之人正是四哥!”話音一落,周王妃眼睛立馬牢牢地盯著儀華,神色緊張。,便問:“然後呢,皇上的意思呢?”


    周王妃卻不如儀華想得一般,連忙將一切所知敘出,而是略合歉意的kan這儀華,答非所問道:“王爺在東宮時輕易聽信了不利四哥、四嫂的流言,是出自……那,才會在靈堂上鬧事,還連累了四哥…”雖然四哥是不怪,可王爺自四哥那轉念明白過來,就一直……”


    一番話周王妃說得斷斷續續,儀華卻己經聽出大概。


    不過眼前不是追究已發生的事,當務之急是問出讓周王妃生出歉意之事,也是讓朱棣近來越發沉默的原因。


    心念間,儀華直接打斷周王妃的話,隱有幾分迫人之意道:“弟妹,五弟乃純良之人,我與王爺自不會讓五弟背負內疚。現在弟妹且先告知近來京中見聞,以讓這一月都沒出府門一步的人解悶。”


    周王妃忽見儀華一下強勢起來,怔了怔,隨後起身向儀華深深一福,說起近日來的立儲之爭。


    五月二十一日,一名二品大員上奏:“太子殿下不日將下葬皇陵,可東宮乃國之根本不可空虛,遂臣奏請皇上早立太子,以確保我大明千秋盛世。”


    此言一出,滿朝震驚——這是自太子病危至薨逝一來,首次將立皇儲一事提上議程——雖是震驚,卻不失為一個好契機,很快地朝中便分屬三派,各持理據奏請立太子。


    起初眾朝連還和氣而論,不過兩日,已進展為唇槍舌戰。


    如此之下,擁立朱棣與朱允炆的兩派朝臣,緊抓太子過世後,秦王長子的身份,排除晉王以“長”而論的理據。這樣一來太子人選,便落在以“賢”而立的朱棣與以“嫡”為依的朱允炆之間。


    五月二十五日,有人再次上奏:“自古識來,皆為子承父,孫承子,方為人倫岡常。而聖上諸子中,唯燕王仁孝有文武才略,能撫國安民,當為太子之選。”朱元璋聽後似有贊同。


    然就在這時,駁斥朱棣非“仁孝”之言立即反ji,以靈堂上naoshi與朱允炆為今上侍奉湯藥二者,暗指朱棣不睦兄弟、不敬太子、不孝今上之舉。此言之事,整個京師幾乎人盡皆知,於是當下朱棣隱隱坐實不“仁孝”之名,雍立他的一派朝臣也有所倒歌。


    聽到這,儀華已然明了,朱棣是與太子之位失之交臂。也許是前世殘留的印象,知道朱允炆會被立為皇孫,她並沒有太大的意外,隻是難免不平這些仍流於市井的傳言。


    再kan周王妃越發愧疚的神色,儀華竟反過來安慰了周王妃一番。


    周王妃見儀華確實沒有怨怪,還答應出麵開解周王,壓在心頭好幾日的負擔減輕不少,很是心滿意足的離開。


    周王妃走後,儀華也一掃幾日來的煩躁不安,心漸漸地沉靜了。


    是日晚間,朱棣迴到府中,儀華殷情服侍,一切皆不賈於他人之手。


    朱棣一切kan在眼裏,晚飯罷,揮退屋子裏眾侍人,噙著笑,聲音裏卻不見一絲笑意道:“今天這樣殷情,有事要求或是要問?”


    儀華在羅漢床上側坐了坐身,抬眸一笑:“有事要求!”迴答得極其幹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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