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喬言!”


    其餘人頓時鬆了一口氣,盛京冰涼的身體終於感覺到一點熱度存在。


    誌願者是一個看起來跟張漾差不多大的青年,來時穿著白襯衫、西裝褲,手臂上帶著一條磨砂黑的袖錮,白金卡扣映著他那張麵容冷淡的臉。


    明明是溫和的樣子,一出場氣氛瞬間爆冷八個度。


    喬言與盛京等人一一握手。


    孔思尋又激動又感謝,差點哭出來:“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不然……”


    周覺深皺眉,一把拽過正在哭泣的他,轉頭對喬言溫和笑道:“麻煩你了。”


    “不麻煩,日行一善而已。”喬言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容,坐在長椅上靜等。


    盛京撚撚指尖,好奇眼前這個文弱青年食指與拇指夾縫銜接處竟布滿厚重的老繭。


    這是經常拿槍的人才會長繭的位置。


    不過他也沒細想,手術期間醫生給他們下達三次病危通知書後,張漾終於被推進重症監護室。


    轉危為險。


    孔思尋劇組臨時有事,忙不迭的地走了,周覺深一個外人待著沒事幹去護士台把新來的小護士逗得花枝亂顫。


    盛京沒了任何心情,呆呆地站在門前,隔著玻璃凝望病床上形容枯槁的那人。


    張漾的身體太虛弱了,足足睡了三個小時也沒有蘇醒的痕跡。


    他如同一座冰冷的雕塑一般,一動不動地佇立在長廊,細長的走廊穿過數個病房,連接另一頭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黑暗。


    白熾燈亮著慘白的光線,映著盛京徹底沒了血色的臉。


    孟望一臉凝重地從樓下過來,將張漾的檢查報告單摔在他身上,渾身都在抖動。


    “你知道,我去酒店找張漾的時候看到了什麽嗎?”他迴憶起來仍舊曆曆在目,手指微微顫顫地在自己手腕滑到臂彎:


    “這麽長,張漾用鏡子足足劃了這麽長一道子!這哪是犯病,他分明是不想活了!如果我再晚點過去十分鍾,他就直接死在你酒店了!醫生說搶救之所以困難,是因為他劃破了靜動脈,玻璃碎渣都鉗在了血肉裏!”


    盛京垂眼,內心揪痛:“……為什麽?”


    寧願自.殺也不要和他在一起,張漾為什麽要這麽幹?


    他圖什麽……


    “為什麽?你還好意思問為什麽?你到底跟張漾說了什麽幹了什麽?我今天早上在張漾那裏找到了你的□□,還有門上的子.彈口。你比誰都清除為什麽!”孟望光是想想就覺得後怕:


    “盛二,今天該進手術室的應該是你。”


    盛京一字不落地聽進耳朵裏,苦笑著道:“我又何嚐不想?哪怕把我的血抽幹淨了我也不想讓張漾流一滴血。


    ……我隻是想繼續跟他在一起,他為什麽不願意?我都認錯了,我跟他保證我會改。”


    隔著血海深仇嗎?


    那他還,張漾起碼給他機會還。


    像今天這種扭頭自.殺的方式,又何必走到這種地步。


    “哼、你哪來的臉?”


    孟望冷冷地望著他,轉身推門進去。


    盛京垂首,後背隻有透骨的涼意,骨髓裏都在打著冷顫。


    自打晚上張漾醒來,盛京就坐在門外的那張椅子裏守著,寸步不離,也不進去。


    孟望說得對,他哪來的臉?


    因為他才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他是最沒有資格見張漾的人。


    可他也不想離開,他想以這種方式跟張漾離得近一些。


    “盛總,景河一家子已經被我們帶過來了。”


    “隨便找個地兒關著,等張漾出院了再說!”盛京在腿上放著的筆記本鍵盤上打字,不耐煩地攆走餘成。


    張漾醒了三天,他就在門外坐了三天,隻有趁人睡覺期間才會進去。


    因為得病和手術,張漾削瘦憔悴得厲害,鎖骨凸出,胳膊看著沒有二兩肉,手腕更是細得仿佛一掐就斷。


    他每次都小心翼翼地給張漾掖好被子,然後坐在床頭靜靜看著,等人快醒來時他再出去。


    孔思尋忙著拍戲,孟望又是在部隊期間不能頻繁外出,前兩天上頭又給派發新任務,整天忙的脫不開身。


    於是照顧張漾的任務便順理成章的落在他身上。


    他第一件事就是想法子給張漾補迴來營養。


    但他遇到了一個很大的難題。


    去外麵買不健康,吃著也不安全,比不上自己做的有營養。


    可盛京本人並不是很會做飯。


    他唯一拿手的隻有煮牛奶和泡麵。


    於是,教人做飯的任務交給了餘成。這麽些天最辛苦的就是他了,跑來跑去還挨了不少罵,盛京一揮手把他任務全減了,還給人提前發放雙倍年終獎。


    餘成第二天天不亮就敲響了盛京的房門。


    “炒菜控製火候,切菜把控刀尖距離,嘶,然後就看天賦了。”餘成說著,先用椒鹽魚做了個示範。


    盛京似懂非懂。


    不過張漾那邊不能耽誤,他日夜可著做,從火候到鹽量,他都精準地把控著。


    有煮牛奶的功底在,盛京沒幾天就能把他燒出來的菜端到張漾的餐桌上了。


    那天他十分緊張地躲在門後用餘光觀察。


    張漾手裏的筷子夾起一塊鮑魚肉,頓了頓又放迴去,轉個方向又夾起一筷子鮮紅灑了白芝麻的火腿,再次以同樣的方式放下。


    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吩咐保鏢:“麻煩把這些東西都撤了吧。謝謝。”


    保鏢都被盛京替換成從盛宅撥來的心腹,他們第一時間把一口未動的飯菜端到盛京麵前。


    “一口沒吃?”


    保鏢點頭:“一口沒吃。”


    “那他還說什麽了?”


    “盛總,小少爺什麽也沒說。”


    那群保鏢不認識張漾,但能從盛京的態度看得出來應該是個金貴人。直接叫名字有點冒犯,叫少奶奶吧上頭還有個景明在,於是他們一般都會喊“小少爺” 。


    “媽的!瘦的跟片紙似的還不吃飯,一口氣能給他吹樓底下去了他就,可著身體是自己的一點也不知道疼!醫生說他作息飲食極度不正常,眼下又有這個病,他還一點不知道重視!現在好了,飯都不吃了!”


    保鏢低頭不敢說話。盛京氣得來迴踱步,一把奪過盤子大步流星地進去。


    窗外陽光明媚,張漾坐在陽台的白色椅子裏發呆,額前碎發貼在白皙的皮膚上,整個人溫順的像個小動物一樣。


    盛京心髒撲通撲通狂跳。


    當見到他火氣衝天的進來,張漾似乎沒什麽表情。


    “到飯點了,先把飯吃了。”盛京衝著人說了一句,然後轉身將豐盛的飯菜放在餐桌上。


    方才的暴跳如雷不見蹤影,跟個沒事兒人一樣自顧自地忙活起來。


    “我不吃,你走吧。”張漾沒等他坐下便開口道。


    盛京動作一滯,沉默著將筷子擦幹淨放在碗口,又重複了一遍:“吃飯。”


    張漾也重複了一次:“我不吃,你走。”


    幾乎是明麵上讓他滾。


    盛京放在桌底下的手捏的咯吱響,忍讓道:“先吃飯,吃完我就走。”


    張漾一動不動:“你走了我再吃。”


    “張漾!”盛京吼了一聲立刻刹車,腮幫一直上下鼓動,他深深地吐出一口火氣,平聲道:


    “從前的事情我都想起來了,這些日子你也受苦了。總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以後改,我給你補償。還有那戒指,其實我一開始就給買來給你求婚用的,早就是你的東西了,你現在不想帶就不帶,我以後也不逼你帶。先把飯吃了吧。”


    張漾搖搖頭。


    盛京看著他,舌尖微微抵著犬牙尖,平複了一會火氣問他:“沒胃口?”


    “我不吃你做的飯。”


    盛京眼睛都瞪大了一圈,梗著喉嚨半天沒憋出來一句話。


    “……”


    他幹笑兩聲,眼底是幾欲噴發的暴怒。


    “不是我做的,在外邊垃圾桶撿來的,你今天不吃就別想出這個門。”


    他騰地起身飛快地離開,走之前還將門板嚴絲合縫地關上。


    三步並兩步走到離病房稍微隔了一段距離的休息區,打開陽台窗戶再也忍不住地怒罵:


    “他就是想跟我鬧,看我他媽活的太舒服了!不吃飯!他怎麽想的居然不吃飯!還是說這次割腕沒死成跟我鬧絕食?!”


    見自家總裁從病房出來這麽大脾氣,餘成嚇得啃了一半的麵包都飛出去了,眼神詢問身後的保鏢。


    保鏢則一臉無辜地聳肩。


    “為了讓他吃上一口熱飯,我學了三天!這三天我都沒怎麽睡過覺!他倒好,端過去了一口不吃!”


    竟然還說不吃他做到飯!


    “看見我沒胃口是吧,我以後天天陪著你睡,讓你一睜眼就是老子!艸,整個京城找翻了天也找不到一個能讓我伺候他的!”


    盛京怒火攻心,呆在陽台抽了好幾根煙。


    保鏢戳了戳正在喝水的餘特助:“我要不要把小少爺綁過來給咱盛總消消氣?這都一個多小時了還在抽煙生氣呢。”


    餘成差點一口水沒噴出來:“我告訴你咱盛總腦子剛想起事來沒幾天,你們誰都不準在這個節骨眼上搗亂。還沒看出來盛總這是泄憤呢,你傻啊,張漾不吃飯他還能揪著張漾的領子指著鼻子罵?”


    保鏢尷尬笑兩聲,“我沒談過戀愛。”


    半晌,盛京氣消得差不多了,帶著一身的煙味兒進了病房。


    他第一眼先檢查了餐桌,那餐桌上擺的琳琅滿目的飯菜一點沒少,碗口的筷子也還是原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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