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延離開飛仙閣,便將若雲拋諸腦後。


    利用傳訊符,在西街找到了李尚文。


    這小子居然在擺攤賣雜貨!


    英俊的臉龐上,額前垂下幾縷淩亂的發絲,眉宇間多有疲色,一身錦袍變成了粗布麻衣,哪還有之前的公子哥形象。


    麵前破布上擺著三張一階符籙,幾瓶丹藥,還有其它諸如獸皮之類雜七雜八的物品。


    “叔父!”


    一瞧見鍾延,李尚文騰地從小矮凳起身,顯露出一臉興奮之色。


    鍾延掃了眼地攤,“走了。”


    “好!”


    李尚文將破布一卷,包好纏在腰間,跟在鍾延身旁,迫不及待地說出這些天的經曆。


    他先在坊市遊逛了兩天增長見聞,發現坊市內安全性很高,便將鍾延給的符籙賣給了大店,隻留一張傳訊符。


    接著又去倒騰各種貨物自己擺攤,也不多掙,就按照原來的價格添幾兩銀子,反反複複下來,居然掙了一百來兩。


    李尚文笑道:“孩兒還有十二塊靈石,手上這些貨物能值差不多十塊,銀子是純賺的!這是孩兒從小到大第一次掙錢,感覺說不出的美妙!”


    鍾延瞥了他一眼,“你晚上睡哪?”


    李尚文迴頭指了下,“就後邊那個巷子,我見很多人晚上都不住店,直接靠牆就睡了,這坊市內客棧費用比青陽城貴那麽多,我才懶得去,反正也不會出事。”


    鍾延頷首,誇讚一句:“還不錯。”


    經過無人小巷,李尚文靠近鍾延,低聲道:“叔父,這些天孩兒仔細琢磨過,心中還有個疑惑,不知當不當講。”


    “說。”


    “您與那馬仙師說,城主府會幫忙處理後續麻煩,是騙他的吧?您有什麽籌碼去跟秦城主談判,讓他同意出手善後?”


    “沒有籌碼,也不找他。”


    “啊?”李尚文呆立止步。


    鍾延停下,揮手凝聚了一個隔音屏障,笑道:“不是與你說過,叔父也喜歡賭嗎?我便賭秦奔會出手。”


    李尚文撥開額前的發絲,撓了撓臉,擔憂道:“這也太冒險了!叔父您有家小,這般不計後果,將希望賭在別人身上,連招唿都不打,若是他不理會,豈不是一點退路都沒有了。”


    “那你覺得以何為籌碼,秦奔才願意相助?”


    鍾延反問,接著又道:“叔父我煉氣四層修為,在青陽城眾多客卿中屬中下遊,連可能的扈從法師職位也是秦奔給的,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符師身份,卻也不足為道,能有何籌碼?”


    “沒有足夠籌碼去談判,便是完全倚仗別人,別人才懶得搭理你,所以,不能找上門去,得自己先做。”


    李尚文眨眨眼,不確定道:“您不與城主府通氣,自己幹自己的,他便會以為您有許多後手,無需他幫忙也能解決,如此便能將您身上的籌碼無限放大,可對?”


    鍾延含笑點頭,“你倒是一點就通,不過卻不完全對,這其中的關鍵我與你說過,秦奔不滿薛山虎許多做派,消滅薛山虎,扶持另一個聽話的合作者,卻是他想做而又一直沒做的。”


    李尚文眼睛一亮,拍掌道:“孩兒懂了,叔父您要做的,便是推一把,讓秦奔去做想做的事!”


    鍾延點點頭,“當然,前提是了解整個局勢,不管是對手,還是利益相關者,亦或無關人等……”


    頓了下,鍾延笑問:“直覺知道嗎?你賭錢猜骰子之時,可是經常有感覺,這把要贏?”


    李尚文一愣,“是啊,可每次開出來都是錯的!”


    鍾延不由得哈哈大笑,“所以說你瞎賭亂猜!”


    “直覺聽起來是一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但往往都是有某些證據和現象作為依托,隻不過對很多人來說,不懂得如何去整理、歸類各種線索;


    比如叔父賭秦奔出手這件事,我分析過青陽的局勢,通過秦奔所做之事揣測過他的心理和脾性,諸如此類,給了我‘秦奔會出手’的直覺。


    而我要做的,便是讓這種直覺更加強烈,增加秦奔出手的可能。


    所以,雖然我與秦奔並未私下合謀商議過,看起來完全是在賭博,但卻有很大的把握。”


    李尚文聽得懵懵懂懂,直撓頭皮。


    鍾延在他臉上看了看,繼續悉心教導,“舉個簡單的例子,薛宏義知道吧?”


    “知道啊,薛老虎的義子,武道先天四重境。”


    “郭青雪呢?”


    李尚文默念了兩遍名字,“薛府的管家叫郭青林,應該與他有關吧。”


    “是郭青林的妹妹,也就是薛山虎的大夫人。”


    “是她呀!”


    鍾延頷首,笑問:“將這個名字放在一起,你有何看法?”


    “義母和義子啊,有什麽問題?”


    “若是哪天你在街上見到他們單獨走在一起,有說有笑,作何感想?”


    李尚文一臉疑惑。


    鍾延繼續道:“隔了些時日,你恰巧又在客棧遇見他們從房間出來,而且注意到郭青雪衣衫不整,臉色異樣,躲躲閃閃,又會想到什麽?”


    李尚文瞪大眼睛,“他們偷情苟合?!”


    鍾延笑道:“你看,你並沒有任何證據,這隻是你的直覺,全憑猜測,事實上主母和義子單獨走在街上很正常,即便是從房間出來衣衫不整、臉色異常,也可能是發生了某些誤會導致,甚至薛山虎就在房裏。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你發現了更多類似的痕跡,將所有的線索匯總,你的這種直覺就會變得越發強烈,哪怕沒有捉奸在床的證據,你也可以判斷此直覺是否是事實。”


    李尚文抿唇思索,吸了口氣道:“叔父,孩兒好像有些明白了!”


    緊接著,他又好奇問:“那他倆真的有那種關係?”


    “思考問題要從多個角度出發,這不是問題的關鍵。”


    頓了下,鍾延意味深長道:“關鍵在於,薛山虎是否會覺得自己的夫人與義子有通*奸嫌疑。”


    “……”李尚文眨了眨眼,看向鍾延的眼神滿是仰慕和敬畏,笑道:“叔父,薛鵬那廝若是知道他給家裏招惹到您這樣的敵人,怕是要衝開棺材板,跪到您麵前來自刎謝罪!”


    “行了,自己迴去慢慢琢磨,遇事多思考,多比較,多總結,不要怕犯錯,等閱曆經驗豐富了,自然懂得如何衡量所謂的直覺,靠不靠譜,該不該賭。”


    “是,叔父!孩兒記住了!”


    此刻,在李尚文心裏,鍾延便是神人一般的存在,而且異常感激對方能如此悉心,又不厭其煩地教自己。


    隨後。


    兩人去到火雲閣,取了符籙材料。


    鍾延見到兩名護衛人員,頓感意外,心中還無端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因為其中一個灰衫老者,他曾在火雲宗宗門大會時見過,名叫宋運輝,是內門執法長老,具體境界不知,但肯定在築基中期以上。


    執法長老遠離宗門到陽泉坊市,定然是這邊出了什麽事,來調查的,而且事情還不小。


    另一個二十多歲模樣的黑衣青年,眉眼狹長,嘴唇頗薄,是幅生麵孔,不是火雲閣的常駐護衛人員,身份卻不難猜,當是隨同宋運輝而來的執法殿弟子。


    鍾延立馬迎上前去,鄭重施禮,“鍾延見過宋長老,師兄!”


    宋運輝微微頷首,並不意外被認出來。


    鍾延立馬便知,當是林正平與他介紹過自己,他看向林正平汗顏道:“林長老,弟子怎敢勞煩宋長老送我迴城!”


    林正平笑道:“無事,本來安排了另外兩人,正好宋師兄去辦事與你同路,便一起走吧。”


    “如此,有勞長老,師兄。”


    鍾延施禮拜下,低頭間目光閃了閃,起身尷尬道:“弟子還有個不情之請……”


    不多時。


    一行四人走出火雲閣。


    鍾延在前,李尚文扮作小廝隨身在側,宋運輝和黑衣男子則將修為氣息顯露在煉氣五層,一幅護衛作派。


    到得坊市門口。


    匯合了馬誌達,卻是帶了麵皮換了樣貌,且事先得到鍾延的傳訊,並未作過多的見禮舉動。


    饒是如此,也讓坊市原本蠢蠢欲動的諸多目光,退卻而去。


    這般強大的陣容,這一趟,不出意外的話,沒有任何意外。


    像在青陽這類凡人城池,通往附近坊市的路途,蹦躂的匪修基本都是煉氣期,煉氣後期的都很少。


    有馬誌達一個就基本穩妥,即便不能反殺,逃脫卻是不成問題。


    何況如今還多了個築基長老。


    四人策馬離去不久。


    坊市走出來一個絡腮胡大漢,騎馬遠遠尾隨。


    他臉色先遲疑,後堅定,最終化作興奮,找了個無人的位置停下,傳遞消息。


    與此同時。


    青陽城二百裏外的楓樹林中,青衫中年取出符籙,得知消息——多了兩個煉氣五層,一個練氣七層,可行!


    幾個匪首無不臉露激動。


    且不說鍾延身上帶的資源,光兩個煉氣中期加一個煉氣後期修士的家底,也值得出手。


    “弟兄們,今夜好好歇息!明日發財!”


    ……


    青陽城,鍾府。


    這些天,鍾府家眷異常低調,除了給院外的軍士送酒水吃食,大門都不出。


    連城中的三處產業也暫時停業了,因為鍾延離去的第二天,悅來酒樓便遭遇‘不明人士’的打砸。


    全府上下憂心忡忡,心中不可避免地都冒出不好的念頭——老爺舍家跑路了!


    一般人自然不敢說出口。


    夏荷卻是偷偷拉著秋香議論,“這都十一天了,夫君怎麽還不傳消息迴來?”


    秋香:“四姐,你說夫君會不會丟下我們自己跑了?”


    夏荷:“……”


    秋香翻了個白眼:“你這麽晚跑來問我,別告訴我你心裏沒這麽想!”


    夏荷:“我是想了,可我覺得夫君不會丟下我們不管,還有孩子呢!私下說說就得了,可別讓大姐聽到!”


    “我知道,我就是害怕……”說著,秋香朝門口看了眼,壓低聲音又道:“聽說修士親情淡漠,舍家棄子很常見呢。”


    夏荷想了想道:“不會吧,夫君和別家老爺不一樣,那若是夫君走了,妹妹有何打算?”


    秋香抿了抿唇道:“能咋辦,夫君若是不迴來,全府上下隻有死路一條!”


    頓了下,又加了一句,“或許更慘!”


    夏荷沉默了會,眼神發狠道:“薛府要是殺來,我就與他們同歸於盡,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秋香臉一垮,弱弱道:“我不會武功。”


    夏荷眨眨眼,嘴角憋笑:“那,等他們殺到門口,我先把你殺了?”


    秋香無語,氣笑道:“不勞姐姐操心,我自己動手!”


    兩人互相扭打,笑作一團,苦中作樂。


    要說整個鍾府最鎮定的,自然是燕三刀,卻被‘關了緊閉’,不得出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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