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疊疊的折子,饒是肅方帝懶得翻閱,也不得不挑了幾本仔細看了。


    既看了,若不派人調查整頓,就又委實不成樣子。肅方帝揉著眉心丟開奏折,身子往後一倒,臉色頗為難看。


    身下金漆的座椅寬大舒適,他坐在上頭,卻總是坐立難安。才不過在這張椅子上坐了幾年工夫,他原本高大的身形竟就似有些佝僂了下去,神色萎靡,雙目下覆著濃濃的青黑色,一臉耽於色.欲之相。


    略微一算,他也的確許久未將力氣花費在政事上。


    肅方帝深吸了一口氣,驟覺有心無力,方要好好思量一番眼下的局麵,腦海裏的思緒便不由自主地往那幾位美人身上去。


    他甚至,還記掛起了青燈古佛常伴在身的淑太妃。


    隻是現如今萬不是將淑太妃重新放出來的時候,他皺皺眉,美人在懷,很快就再次將淑太妃拋之腦後。


    何況,南邊似開始蠢蠢欲動,他的精力自然就被分散了些。


    放眼西越,有膽色同他叫板,也有能力叫板的人,也就隻有他的兄長靖王一人。


    比之同樣身為兄長的慶隆帝,隻比他年長幾個月的哥哥靖王爺,厲害的多。不過靖王自幼便離開了京,是帶著生母一道去的南邊,一呆便是幾十年,從未踏足京都,曆來乖覺聽話,平日裏誰也沒將他放在心上。


    慶隆帝也好,他也罷,都不曾將靖王當迴事。


    誰曾想,多年過後,兄弟們一個個命歸西天,活下來且活得好好的,隻有靖王一人。


    肅方帝想著靖王少時那張過分叫人驚豔的麵龐,不由腹誹,男不男女不女。


    一晃眼,指間沙般的歲月就此流逝,想必靖王也該老了頹了。


    肅方帝已打發了人前往靖王那,好好敲打了一番。


    此外,他的心思,依舊盡數擱在了後宮裏。


    玉臂紅綃,綾羅脂粉,叫人沉醉。


    好在他身為君王,日日早朝倒不曾忘過。


    謝三爺家的姑娘,他甚是歡喜那副身段,年紀也小,嬌嗔討喜,別有一番味道,不到嘴嚐一嚐,總叫人難以忘懷。


    因而肅方帝下令,徹查謝三爺的事刻不容緩,但如何處置,還能晾上一晾。


    也是他自個兒一早瞧好,覺得謝三爺是可造之材,這才起了要提拔謝家的心思,如今這滿桌的奏折,也是在打他的臉。


    不出幾日,奏折上彈劾謝三爺的事,一件件一樁樁都被驗證為真。


    肅方帝震怒,傳了謝三爺覲見,將折子一本本往他身上砸,要聽個解釋。


    謝三爺戰戰兢兢,連忙跪倒磕頭請罪,認了幾件不打緊的小事,旁的則一概不認,直叫屈。


    事已至此,若他一樣不認,反倒是難以叫人相信,所以他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暫且委屈自己一番。


    這件事後頭藏著的那隻手,太深太隱蔽,他私下奔走了多日,卻還是一點蹤跡也沒能發覺,便先被肅方帝給傳喚了來。


    肅方帝鐵青著臉,氣急敗壞,要革他的職,治他的罪。


    謝三爺連聲分辯,叫冤。


    動靜不小,汪仁就守在外頭,聽得分明,微微勾起嘴角。


    其實,那些個折子上的事,都不是什麽要命的大事。謝家如今全憑謝三爺撐著門麵,他一旦如當年的謝二爺一樣倒下了,後頭可就沒有再能接任的人,故而謝姝寧也無意斷了他的生路。


    汪仁清楚她心中所想,暗暗奇怪她一個小丫頭竟也深諳朝堂之事,但也皆照著她的意思處置。


    結果肅方帝雖治了他的罪,卻並不是什麽大罪,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是皇上有意保他,那些個折子也就都見風使舵,改了話。


    謝三爺長鬆了一口氣,自以為巧合如簧,連肅方帝都給敷衍了過去,哪裏知道,這才隻是個開始,略嚇唬他一迴罷了。


    事情一了,選秀一事也上了正軌。


    謝三爺更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再次來三房尋謝元茂。誰知仍是閉門羹一碗,沒能見著人麵。謝三爺心急起來,覺得老六到了這個節骨眼上,辦事竟是如此不牢靠,簡直無能之至!


    他耐著性子見了宋氏,道:“六弟與我原先約定好了的,這事也拖延不得,還請弟妹準備一番,好叫我見上六弟一麵。”


    宋氏嫌他,故意扯了醫囑出來敷衍他,“鹿大夫的醫術,您也知道厲害。忘之的病雖不至太過嚴重,但卻是過人的,實不便見麵。”


    謝三爺聞言先是一愣,旋即知道這是要傳染的毛病,哪裏還敢見,當下微微白了臉,急急離開了三房,又叮囑長房的人不要隨意去三房走動。一來二去,這事連長房老太太也給驚動了,差了人來詢問宋氏。


    宋氏理直氣壯,一一迴稟,竟真的像是謝元茂得了怪病一般。


    這般一來,闔府上下便都知道,謝六爺病了,要靜養,連人也見不得。


    謝三爺一咬牙,想著謝元茂原先本就同答應無異,便準備自己將事情先給辦了。


    沒想到他還未出手,林家那邊倒先找上了門來,語氣十分不善。


    來的隻是個林家老夫人身邊的心腹媽媽劉媽媽,但態度卻是異常的桀驁跟不耐。


    蔣氏原覺得掉價,不願意相見,誰料竟聽說林家上門是來退親的,不由大吃一驚,連忙就堆了一臉的笑出來相迎,又親自讓人端了繡凳出來賞劉媽媽坐下。


    劉媽媽是端著架子走進的謝家,見她賜座,也不推辭不道謝,直接便坐下了。


    蔣氏瞧著,心裏頭就有些不痛快。


    “謝三夫人,我家老夫人說了,兩家原就交好,如今遇上了這樣的事,也不便撕破臉皮,隻讓奴婢取了婚書迴去,從此兩清便是。”劉媽媽正色說道。


    蔣氏麵色不虞,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哪裏還能叫不便撕破臉皮?根本就是將巴掌唿到她臉上了!


    “好端端的,既是退親,怎麽著也得給謝家一個說法才是!”蔣氏越發不高興起來,林家隻打發了個下人上門,也敢如此同她說話,真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


    劉媽媽卻抿著嘴笑了笑:“三夫人,有些事真說出來了,難看可不是林家。”


    蔣氏聞言,眼皮一跳,試探著道:“幾句蜚語,哪裏就能當真。”


    自前日開始,也不知是從哪傳出來的話,說是謝三爺攀高踩低,瞧不上林家,又挖苦林家破落,委實配不上謝芷若。零零碎碎,傳了個遍。


    劉媽媽微笑:“流言不流言的,夫人心中清楚。不過倒不是全為了這事,宮裏頭有消息遞出來,謝六小姐入宮的事定了,連封號都已賜下,您說,這親若不退,像話嗎?”


    蔣氏心頭一顫,這件事她都還不知,林家是如何知道的消息?


    劉媽媽不吭聲了,隻笑看著她,等著她發話。


    場麵一時間沉默了下去。


    ***


    一個時辰後,被蔣氏派去尋謝三爺的小廝依舊還昏睡著,被藏在了謝家外頭,根本沒有見著謝三爺的人。


    蔣氏無法,又不敢自己拿主意,一邊拖著劉媽媽吃茶,一邊又急急打發了第二批人出門。


    這一迴被派出去的人,卻依舊沒能順利走出多遠,更不必說見到謝三爺轉告這件麻煩事。


    而此刻,謝三爺正在苦苦追查究竟是誰在背後朝自己下黑手,結果查著查著,竟還真的叫他查到了一條線。


    順藤摸瓜追過去一看,線卻指向了汪仁。


    謝三爺心頭颼颼冒出冷氣來,反複思索自己何時何事開罪了汪仁,竟叫汪仁親自動手來警告他。然而冥思苦想過後,他竟還是一點也想不出。平日裏,他可都是卑躬屈膝討好著這位脾氣古怪的大太監的,哪裏有得罪過他!


    結果蔣氏在府裏左等右等,愣是等不到他迴來。


    劉媽媽先前倒還耐著性子,久而久之就也不免挺直著腰杆質問起蔣氏來,是否果真不將林家放在眼中,若不然為何這般拖著不動。


    蔣氏一慌就亂了套。


    她勉強維持著端莊模樣,要先打發劉媽媽迴去,“這件事,畢竟不是小事,還是等來日見到了林老夫人,再從長計議。”


    劉媽媽哪裏肯,揚言今日便要收了婚書走人,若不然便要將這件事給鬧開。


    這可是在謝家的地盤,她就敢這般鬧,蔣氏也惱了,發話送客。話音剛落,不知怎的她身邊的人便同林家的幾個丫鬟婆子扭打起來,叮鈴哐當連邊上桌案上的景泰藍花瓶都給碰碎了。


    梅花塢那得了消息,老太太親自來看,直看得目瞪口呆。


    劉媽媽倒鎮定了下來,三言兩語將事情同老太太說明白了,還是攤著手要婚書。


    老太太氣恨,疑心這都是林家在使詐,哪裏肯給。


    劉媽媽眼珠子一轉,竟不等了,這便告退走人。


    晚間謝三爺總算是迴來了,聽聞此事,眉頭緊皺,直道不妙。


    宮裏的消息哪能胡亂泄露,可見是有人在暗中使壞,故意惹了林家來鬧事!


    果不其然,這天夜裏,謝家不肯退親瞞人欺人,甚至打了劉媽媽幾個的消息,便不脛而走。


    蔣氏接連挨罵,勉強安慰謝三爺,不論如何,女兒入宮的事,總不會出什麽差池。


    誰知這話才說完,次日一早謝家便收到了消息,謝芷若闖禍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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