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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老故事,新想法(3)


    漢時有賈誼,被文帝放為長沙王太傳。後來再見到文帝,兩人促膝長談到深夜。文帝自己許久沒有見到賈誼了,以為已經超過他了,但是今日一見,才知道自己遠不如賈誼。後來賈誼成為梁王的太傅,梁王出獵時墜馬而死,賈生因為內疚自己未盡師之道,也含恨而卒了。此後,文、景以下的很多大政方針,多出自賈誼的原議,賈誼對漢朝的影響,在他死後才表現出來。


    漢代還有董仲舒、公孫弘。此後可稱為士人的還有東漢嚴光、三國曹操、劉備、孫權、諸葛亮、陶淵明……下至唐太宗,在他未登極之前,已先有十八學士這樣的士人集團。這些人物,都是鮮活的士人代表。


    如果要將政治人物作為社會上盡善盡美至高無上的人生標準,那這樣的人生是沒有什麽希望的。而我們的傳統社會中有士,就讓人民在安身立命的時候,多了一重偶像選擇,為人則另有更高標準、更高境界。就連政治人物,也要向著士的這種境界和標準來看齊,這就是士人存在的價值。


    孔子:“士誌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中國的士統,追求的是一種精神上的成就,而非物質上的滿足。士人在曆史上成為追求精神高度的騎士,中國的士統也就是一種道統。士不是一種職業,也不是一種宗教。“君子群而不黨。”“眾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士也不是一種黨派。劃分士人的,就在於是否有修齊治平之道。


    對我們來,隻有存在士人,才是一個完備的社會,或者隻有士人敢於話,才是一個健康的社會。士人的存在,是我們對道德不懈追求的象征。這一點,正是我們與其他任何國家不同的關鍵。


    曆史注腳:


    多士之宋


    在中國曆史中,士人最多產的時代要數宋代。在政治上大有作為的士人,有王安石和司馬光。王安石屬於理想派,想要在宋神宗的身上找到唐虞三代之君的精神;而司馬光屬於經驗派,僅求宋朝政治氣象能趕得上漢、唐就足矣。最後,理想像現實屈服了。當時的新舊黨爭,變成了一場政治鬥爭。宋代還有周敦頤、朱熹這樣的士人,成為影響後世的大學問家。


    名士嵇康


    嵇康是魏晉時期“竹林七賢”的領袖人物。他就是一個典型的士。嵇康原本與呂巽、呂安兄弟為友。呂安的妻子被其兄呂巽奸汙,呂安原本準備休妻並起訴呂巽。但是呂巽請嵇康從中勸解,並發誓不會惡人先告狀,於是嵇康勸了呂安將這件事平息下來。但是之後呂巽害怕呂安翻悔,於是搶先告呂安不孝。嵇康於是寫信與呂巽絕交,並出麵為呂安作證,這時司馬昭想要乘此機會除掉嵇康。


    嵇康入獄後,許多豪傑紛紛要求與嵇康一同入獄。最後嵇康和呂安卻被判處了死刑。行刑當日,三千名太學生集體請願,請求赦免嵇康,並要求讓嵇康來太學做老師。但是這些要求並沒有被同意。


    嵇康從容赴死,臨刑前在刑場上撫了一曲《廣陵散》。曲畢,嵇康把琴放下,歎息道:“《廣陵散》於今絕矣!”時年四十。


    古人的時間觀念寫在路上


    如果世界上最有時間觀念的是哪一國的人,肯定輪不到我們中國人頭上。中國人似乎向來就不講究時間觀念,幹什麽事情都是馬馬虎虎,像魯迅得那樣,“差不多”就行。和被稱為“鍾表的奴隸”美國人不一樣,我們習慣看著太陽算時,看著月亮的陰晴圓缺來算一個月的朔望,看著草木枯榮而知春秋。農業社會的根讓中國人講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節奏,絕不會在日程表上劃得密密麻麻,而會留下十五分鍾的時間休息一下,和朋友聊聊之類。如果工業社會的時間是靠鍾表來計算的,我們古老的農業社會的時間就要靠大自然來計算。而這種計算方式,可能與西方不同。


    其實中國也並非沒有時間觀念,二十四節氣中明明白白寫著“芒種”、“穀雨”,這些節氣的背後都有應時而作的意義。與其將時間交給鍾表,不如把時間交給一套完善的體製。在這個體製之類,中國人是有時間觀念的。


    例如錢穆,從古代的通訊就可以看出他們的時間觀念。中國地方大,古代的交通完全靠驛騎,要傳達一個政令是很不容易的。古代的驛路相當於國道,可通全國,到處都有站,當時則叫做“亭”。唐代首都在長安,若要發一份公文到番禺,也就是今的廣州,或者到杭州、福州,其困難程度可想而知。加上我們常認為古人也沒有時間概念,路上也會賞花飲酒,這樣豈不是無法辦公,但曆史上很少記載有因為文件沒有傳到而耽誤了很多事情的。


    當時公文,也分緩急等次,好像現在的信件分為平信和快遞一樣。當時遞送公文主要靠馬匹。某種公文在一個時辰裏馬該跑多少路,都有一定的規定。從這一站到那一站,快的多少時,慢的多少時,都規定好了。每站都有守站的人,送公事的到達了,守站的把吃的喝的都預備好,郵遞員吃飽喝夠,稍稍休息,再換一匹預先喂好了的馬,繼續趕路。第一到什麽地方歇,第二到什麽地方歇,也都有限定。因此幾內,如限趕到,是沒有問題的。


    每,尚書六部都有公文要發往各地,一匹馬來,一匹馬去,絡繹不絕。現在的火車輪船,有時還誤點,古時驛騎誤點,也是尋常事。但也總得多少照規定時限到達。否則,政事就會亂,國家就會垮台。


    從理論來,空間越大,時間越緊要。如果中國人沒有無時間觀念,又怎麽能統治管理偌大的國家呢。隻是我們對時間的感知,不在於多少分多少秒,而在於辦成了多少事情。我們建立一套完善的體製,也是一種節約時間的方式,如唐代的郵政體製。


    但是體製太強大,又會反過來耽誤時間。曾有人戲謔到,如果一個外國人想到中國來開發房地產,肯定是不行的。光是蓋公章,就能叫他跑斷了腿。我們辦事情要講究一個手續,手續辦齊了才算正式合法合理,而我們的部門又太多,在辦手續的過程中,就又浪費了很多時間。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我們古人更看重一套規矩。古代在禮儀上,將各種細節都規定得死死的,穿什麽樣的衣服,拿什麽樣的禮器,諸如此類,以保證一套儀式的完整和莊嚴。包括我們中國人話,客套時候上句與下句之間,都講一個套路,來傳達自己的情意。可以比起時間,我們更看重像郵路那樣的一套體係,生活在這種體係之中的人,才會得到安全感。


    曆史注腳:


    皇帝也要守時


    古代皇帝要上朝,起床要趕在黎明前,保證在太陽出來的時候散朝,大家各歸各位開始辦公。這是曆代定下的規矩,要想成為明君就要適應這種規矩。唐太宗、宋太祖他們都是按照這種時刻表來上朝的,後來朱元璋稱帝之後,也沒有破壞這樣的規矩。


    古代計時器


    中國古代應用機械原理設計的計時器主要有兩大類,一類利用流體力學計時,有刻漏和後來出現的沙漏;一類采用機械傳動結構計時,有渾儀、水運儀象台等。此外,還有應用文原理計時的日晷,它也是中國最古老的計時器之一。1276年,中國元代的郭守敬製成大明燈漏。利用水力驅動,通過齒輪係及相當複雜的凸輪機構,帶動木偶進行“一刻鳴鍾、二刻鼓、三鉦、四鐃”的自動報時。


    藝術是中國人的宗教


    提到中國的宗教信仰情況,很難得到一個統一的答案。官方有一套法,民間也各有法。有的認為我們信仰儒家,但是有的又儒家不能算作宗教;有的認為我們信仰佛教、道教,也有的認為中國是個多神教的國家,從玉皇大帝到太上老君,從土地爺到灶王爺,幾乎遍地是“神”。結果,中國成了一個無神論的國度,所謂“拜神如神在,不拜也不怪”,在宗教上,我們自己把握,有相當大的自由。


    外國宗教傳到我國,最早的是印度的佛教,一開始有一股熱潮,“南朝四百八十寺”,就是形容的晚唐佛教盛行的景象。但是到了宋朝,宗教便漸漸又趨於平淡了。


    錢穆認為,我國從宋代開始宗教不興,主要有兩個方麵的原因。


    一是,宋以後的中國,平民教育越來越到位。而魏晉南北朝時代,教育限於門第,當時隻有達官貴人的子弟,才有受教育的機會,普通百姓人家如要讀書,往往到寺院或廟宇裏。宋以後,教育普及,書院大興,不必再跑進寺院廟宇裏去讀書,宗教的魔力也就自然減少了。而且,平民化的教育也讓普通人懂得吟詩作賦,欣賞藝術。


    另一個方麵的原因,就在於中國的藝術文學,可以替代宗教的功用。宗教主要是讓人有心理情感上的寄托,得到撫慰。而宋代的文學也有這樣的功效。


    宋以後的文學藝術,已經平民化了,從規格嚴整的唐詩到隨性活潑的宋詞,是一個大雅到大俗,又從大俗到大雅的過程。每一個平民家庭的廳堂牆壁上,總會掛有幾幅字畫,上麵寫著幾句詩,或畫上幾根竹,幾隻鳥雀,幽雅淡泊。當你沉默欣賞的時候,心中自然會感覺到輕鬆愉快。人生苦痛與不得意,也能稍事緩解。甚至家庭日常使用的一隻茶杯或一把茶壺,上邊總有幾筆畫,幾句詩。晚上臥床的枕頭,也往往會繡有詩畫。再到房屋建築,蘇東坡“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隻要經濟上稍稍過得去的家庭,他們在院子裏,往往留有一塊空地,栽幾根竹子,鑿一個池,池裏栽幾株荷花,或者養幾條金魚。


    像這樣的生活,處處盡是藝術,盡是文學。單純、淡泊、和平、安靜,讓人在沉默中去體味,感受怡然自得。身處亭台樓閣之間,可以自遣自適。日常家庭生活的文學藝術化,在宋以後,已不是貴族生活才如此,而是一般的平民生活,大體都能向此上進。


    錢穆的這種分析,有一定的理想成分在其中,但是從曆史記載來看,宋代的平民“追星”的風氣卻是不亞於今,而他們所追的明星,正是如蘇東坡、司馬光這樣的家、藝術家。


    據史料記載。蘇東坡在當時就極受歡迎。他寫得一筆好字,人人都喜歡向他討墨寶收藏。直到今,蘇東坡隨手寫的題跋,還存有六百多件。據有一迴,蘇東坡的帽子被風吹歪了,他走在街上渾然不覺。被行人看到後,大家競相將帽子斜戴,效仿大文豪。而司馬光在當時也很有聲望,除了他六歲砸缸那件事,人們還知道他是一個能吃苦寫書的人。有一次,司馬光去拜訪一個朋友。那個朋友的四鄰街坊聽司馬光要來,都爭著要進門一睹大家的風采。結果,那位朋友的房梁都被擠壞了。


    民間追星的風氣,也可以看作是大家對風雅的積極追求。所謂上行下效,宋代也出了一個兩千年三百多位皇帝當中最賦藝術氣質、最才華橫溢的藝術家皇帝,那就是宋徽宗趙佶。


    沉溺於藝術當中尋找人生的樂趣和意境,也與中國對道德的注重有關。三從四德、三綱五常、九倫十義,這些在蒙學《三字經》當中就已經出現。而在《三字經》出現之前,修身、齊家、治國、平下的人生追求也已經成為時代教育的主題思想,講忠孝、仁義、廉恥、節操,這些好像一條條的道德繩子,把每個人縛得緊緊的。中國人的人生可是道德的人生。


    正因中國社會偏重道德這一麵,詩文字畫就成了平衡這種道德束縛。“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一般文學藝術,使你能暫時拋開一切責任,重迴到幽閑的心情,好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種情景,安閑從容地在欣賞著大自然。中國的藝術、文學,和中國的道德人生調和起來,便代替了宗教的作用。


    《中庸》上曾:“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盡物之性,則可以讚地之化育”。西方的現代文明,主要在科學上,但他們的科學隻求盡物性。中國自春秋戰國到漢、唐、宋、明各代,可是注重求盡人之性。錢穆中國文化是藝術性的,而西方則是科學性的。就連中醫,也偏藝術性,從人身生理學上發明演進。而西方醫學,則從人體物理學上發明演進。


    我們的四大發明,都側重在藝術上的運用,火藥用作煙花,造紙印刷用以傳承詩文,指南針用作研究陰陽五行,藝術最終又服務於我們的生活,到底,我們還是講求享受現實的人生的,這就是我們的信仰。


    曆史注腳:


    藝術之宋


    著名史學家陳寅恪:“華夏民族之文化,曆數千載之演進,造極於趙宋之世。”宋朝大力倡導文治而抑製武功,儒學複興,社會上彌漫尊師重教的風氣,政治也較開明廉潔,終宋一代沒有嚴重的宦官亂政和地方割據,兵變、民亂次數與規模在中國曆史上也相對較少。西方與日本史學界中,認為宋朝是中國曆史上文藝複興與經濟革命的也頗有人在。


    四君子


    明代畫家黃鳳池輯有《梅竹蘭菊四譜》,梅蘭竹菊從此被稱為“四君”,以標榜君子的清高品德。文人高士,常借梅、蘭、竹、菊來表現自己清高拔俗的情趣,或作為自己品德的鑒戒,到宋代更為盛行。四君子的圖像多以窗花、屏風、扇葉、彩繪等形式出現,各種形式的四君子圖案紋樣,一直流傳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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