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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曆史需要細看(1)


    正視我們視而不見的事實,會發現事實的重現讓人震驚、興奮、矛盾。原來曆史上最好的地方製度出自漢朝,原來唐代的繁盛之下有巨大的隱患,原來宋朝的國防竟可憐到了隻能種樹的地步……原來,曆史細看之下,有不完的大文章。


    一敦厚篤實的漢風


    另一種形式的內閣


    中國曆史上正式有統一政府,嚴格來要到秦漢。秦以前,隻可是一種封建的統一。國家經濟上獨立,也以子孫相傳。到了秦漢,中央方麵才有一個更像樣的統一政府,而所轄的各地方,也不是諸侯列國並存,而是緊密隸屬於中央的郡縣製度的行政區分了。因此,講中國傳統政治,可以從秦漢講起,而秦代隻是漢代的開始,漢代大體是秦代的延續。所以錢穆將漢代作為中國政治史的開端。


    秦以後,中國開始有一個統一政府,皇帝是這個組織裏麵的世襲領袖。為什麽領袖要世襲,而不是像西方那樣選舉出來呢?錢穆將這個區別歸因於中國的實際情況。


    希臘、羅馬國土,人口少。希臘所在的半島上,已包有一百多個國家。他們所謂的國,僅是一個城市。每一個城市的人口,也不過幾萬。因此他們的領袖,可由市民選舉。他們所謂人民的公意,是有條件的。羅馬以後,向外征服形成帝國。但中央核心還是希臘城邦型的。


    中國到秦、漢時,國家疆土已經和現在差不多。戶口也至少在幾千萬以上。而且中國又是一個農業國,幾千萬個農村散布全國。這樣的條件下,推行近代所謂的民選製度就遇到了操作上的困難。


    皇位世襲,是中國已往政治條件上一種不得已或是一種自然的辦法。而且從秦漢以後,封建製度早已被推翻。除了皇室一家世襲,政府裏再沒有第二個職位、第二個家庭可以照樣承襲。


    不過在那時,皇室和政府的關係問題開始凸現出來。皇室是不是等於政府?若把皇室和政府劃開,這兩邊的職權又怎樣分?錢穆的研究結果是,“拿曆史大趨勢來看,可中國人一向意見,皇室和政府是應該分開的,而且也確實按照這個觀點來演進的。”


    皇帝是國家的唯一領袖,而實際政權則不在皇室而在政府。代表政府的是宰相。皇帝是國家的元首,象征國家的統一;宰相是政府的領袖,負政治上一切實際的責任。


    到這裏,我們不得不先自問,對於錢穆的這段評,我們能信幾分。畢竟我們所受的教育是,中國從秦漢以來,都是封建政治,或是皇帝專製。但是我們也要問一問自己,究竟讀了多少曆史材料,還是就看了一些曆史題材的電視劇,便相信皇帝是高高在上、決定一切的權威。如果我們對曆史的研究不夠,不妨聽一聽錢穆的法,畢竟他比我們更係統地研究過中國曆史。


    漢代當時,皇帝和宰相各有一個“秘書處”。皇帝的秘書是“六尚”:尚衣、尚食、尚冠、尚席、尚浴與尚書。前五尚隻管皇帝私人飲食起居,尚書是管文書的。可以看到,漢代開始的尚書,其職權地位本不高,後來才逐漸變大。


    由十三曹合成一個宰相直轄的辦公廳,它的權力和管轄範圍要比皇帝的尚書大得多。錢穆從這十三曹想見當時政務都要匯集到宰相,而並不歸屬於皇帝,這是有道理的。因而可以,宰相才是政府的真領袖。


    “丞”在文解字中是“副”、“貳”之意;“相”,也是副。正名定義,丞相就是一個副官,是皇帝的副官。皇帝實際上不能管理一切事,所以由宰相來代理。而又叫做“宰相”,是因為“宰”象征封建貴族家庭最重要的祭祀。秦、漢統一,“化家為國”,皇帝的宰相也就變成了政治領袖。也正因如此,秦漢時代的宰相,既要管國家政務,還要管皇帝的家務。管不過來,就在禦史大夫之下,設一個禦史中丞,那時凡具“中”字的官,都是指是住在皇宮的,來管理皇宮的一切事物。這樣到底,皇室的一切事仍得由宰相管。皇帝有什麽事,交待禦史中丞,禦史中丞報告禦史大夫,禦史大夫再轉報宰相。宰相有什麽事,也照這個手續,由禦史大夫轉中丞,再轉入內廷。


    九卿,指的是太常、光祿勳、衛尉、太仆、廷尉、大鴻臚、宗正、大司農、少府。他們的官位都是二千石,因他們都是中央政府裏的二千石,又稱中二千石,以區別於郡太守地方行政首長之也是二千石。


    九卿當中最能體現皇權和相權的就是大司農和少府。這兩卿都是管財政經濟的,田賦收入是國家的大頭,由大司農管,收入支銷國家公費;工商業的稅收,海鹽、山礦,當時屬於頭,由少府管,收入充當皇室私用,皇室不能用大司農的錢。當時的九卿還是皇帝的私臣,都隸屬於宰相,而所管亦全是國家公事。


    封建時代,以家為國,周子是一個家,齊國也是一個家,魯國又是一個家,這樣的貴族家庭很多,下為這許多家庭所分割。那時在大體上,則隻有家務,沒有政務。秦漢以後,中國已經隻剩了皇室一家,這一家為下共同所戴,於是家務轉變成政務了。原來宰相不過是家庭的管家,到秦漢則是政府的領袖了。


    曆史注腳:


    十三曹


    漢代宰相的秘書處叫做“十三曹”。這十三曹分別是:西曹,管府史署用;東曹,管理二千石的長吏遷除,並包軍吏在內;戶曹,管理祭祀農桑;奏曹,管理政府一切章奏;詞曹,管理詞訟,屬於民事部分;法曹,掌郵驛科程,像現在的交通部;尉曹,管理曹運,清代有漕運總督;賊曹,管盜賊;決曹,管理判罪,這兩曹所管屬於刑事方麵;兵曹,管兵役;金曹,管貨幣鹽鐵;倉曹,管倉穀;黃閣,相當於宰相府秘書處的總務主任。


    三公九卿


    三公九卿是漢代中央政府裏的最高官。丞相、太尉、禦史大夫稱“三公”,丞相管行政,是文官首長;太尉管軍事,是武官首長,除了軍事之外,不過問它事;禦史大夫管監察,負責輔助丞相來監察一切政治設施,相當於副丞相。按照漢代習慣,須做了禦史大夫,才得“轉正”升任為丞相。這也就是,三公之中丞相最有政治權力。


    彈性皇權,理想照不進現實


    錢穆堅持認為,從漢代的政府設置來,皇權與相權是分開的,皇室和政府也是分開的,丞相代表的政府權力高於一切。但中國一向更看重不成文的法,凡事不講求具體,隻要一個大概就行了。不像現代的西方國家,明文規定皇帝私人不能過問首相的事。這可以是一種長處,因為可以隨機應變,有伸縮餘地。但也有壞處,萬一碰著一個能幹且有雄心的皇帝,好大喜功,宰相的權力便會被侵奪。


    漢武帝雄才大略,宰相的空間便被大大壓縮了。外朝的九卿,直接聽令於內廷。這樣一來,皇帝的私人秘書尚書的權力就大了。


    漢武帝臨死時,太子早夭,他要把皇位傳給兒子昭帝。於是先把昭帝的母親處死,防止皇後攝政。但幼帝還是需要人來輔佐,以前皇室由宰相管,漢武帝連宰相的事都管了,宰相也就很難預聞到宮內事。於是武帝臨死時,派霍光做了大司馬大將軍輔政。“帝年八歲,政事一決於光”。


    霍光是皇家親戚,有資格作為皇宮的代表人。但照理,宰相早就是皇帝的副官,現在武帝在跳開宰相,在皇宮裏另設一個大司馬大將軍來幫皇帝的忙,如是就變成外有宰相,內有大司馬大將軍。這樣一來,皇宮和朝廷就容易發生衝突。當時有外廷、內朝之分,外廷由宰相統治,大司法大將軍霍光輔政,是內朝領袖。


    昭帝死後,霍光立昌邑王做皇帝,沒幾又廢了昌邑王,另立漢宣帝。廢立皇帝之時,霍光代表皇室召集九卿開會,有人該請宰相參加。霍光,這是皇帝家事,用不著丞相政府領袖參加,我們隻議定請示皇太後就行了。


    霍光的一番話,初看好像也有幾分道理。他把皇位繼承當作皇室私事,政府就不用過問了。但是皇室之存在,由於有皇帝,而皇帝之存在,由於有政府。所以皇位繼承是政府事,並非皇室事。所以在高後四年,曾有一詔書,皇帝久病不可管理下,命群臣公議替代的新皇帝。呂後雖專權橫肆,但並沒立皇帝的事情不要問朝廷。


    皇帝世襲,是政府法理規定。若遇皇帝無嗣及其他變化,仍該按照政府意見公議決定。但這也是一種不成文的法,所以霍光得以趁機下手。而且霍光雖然著政府領袖不必預聞皇帝的事情,但是他仍要召集其他政府大僚來公議所立,霍光也是情有所怯,並不敢全違背當時的傳統。


    尚書原先隻是皇帝的內廷秘書,內廷諸職,隸屬於禦史中丞。現在皇室又另有一個代表人霍光,他不讓外麵的宰相知道皇室的事,卻代表皇室來過問政府的事。這樣一來,皇室的權力超越在政府之上,國家的命運可謂懸於一線。所以後來漢宣帝把霍氏權柄削減,恢複舊製,仍由禦史中丞來管領尚書。這樣又迴到了禦史中丞透過禦史大夫,而達到宰相,內廷與外朝聲氣相通,大司馬大將軍便沒有實權了,霍家也就沒落了。


    錢穆認為由此可推見,漢代的製度,在皇帝與宰相、皇室與政府之間,確實是有一番斟酌的。雖然沒有硬性規定“皇帝絕對不許預聞政治”,但這也並不是大失錯。而且若要皇帝決不預聞政府事,那宰相的任命便成問題。當時既不能有民選皇帝,也一時不能有代表民意的國會來監督政府,這是曆史條件所限。於是皇室與政府,皇帝與宰相之間,不免發生許多微妙的關係。


    漢武帝自己雄才大略,他獨攬權政尚不要緊,但是他死後,須替後代皇帝著想,於是設一位大司馬大將軍輔政,問題也就跟著出來了。漢宣帝以下,霍光雖然倒下了,結果仍有大司馬大將軍外戚輔政,內廷權重、外朝權輕,於是有王莽代漢而興,王莽就是由大司馬大將軍而掌握大權的。到東漢光武帝,以史為鑒,因怕大權旁落,便皇帝自己親自掌管朝政,於是的尚書地位又日漸加重。


    東漢初年,光武帝索性把政權全操在自己手裏,三公隻是名位崇高而已,實權則在皇帝的秘書尚書手裏了,所以後人批評光武帝有事無政。漢光武自身是一好皇帝,明帝、章帝也都好,然而隻是人事好,沒有立下好製度。這樣一來,出一個好皇帝便好,出了一個不中用的皇帝,沒有一套堅固的政治組織來支撐政事,政治就沒有了保障。


    曆史注腳:


    大司空與大司馬


    三公是宰相、太尉、禦史大夫,後來因有大司馬大將軍,所以又把此三公變成大司徒、大司馬、大司空三職,一個公管領三個卿。在西漢時,本想憑借這個改革來調和大司馬與宰相之間的衝突的,但結果大司空完全變成外朝官,大司馬卻依然代表皇室。從前禦史大夫通過禦史中丞管得到宮廷,現在大司空管不到宮廷。不僅丞相改大司徒是失職,禦史大夫改大司空也是失職,權重依然在大司馬手裏,這還是因為皇家和政府權限劃分不清。


    皇權獨大


    在明朝以前,皇權都要受到宰相的製約,但是明清兩朝,原本的議事大臣變成了“奴才”,皇權獨大,所有的政治好壞都寄托在皇帝一個人的身上,出了明君便好,出了昏君則國家遭殃。因此錢穆特別憎惡清朝的統治。


    為官先做讀書郎


    漢代中央和地方的官員從哪裏來?什麽人才可以做宰相、禦史大夫?這是中國政治製度上一個最主要的題目。在古代封建社會,一切世襲。子之子做子,公之子為公,卿之子為卿,大夫之子為大夫,血統來解決問題。但到秦漢,世襲製度已經不存在了,誰該從政,誰不該從政,成為新領導班子要解決的當務之急。


    除卻貴族世襲,首先想到軍人政治。誰有兵權誰就掌政,漢代不然。其次想到富人政治,誰有財富誰便入仕,漢代又不然。到漢武帝以後,官員的選拔製度才趨於定型。


    武帝時候已經有了太學,就像現在的國立大學。當時的國立大學隻有一個,這裏麵的學生,考試畢業分甲乙兩等,當時稱科。甲科出身的為郎;乙科出身的為吏。郎官屬於九卿中光祿勳下麵的皇宮侍衛。一般來,郎官都是二千石官的子侄後輩。他們在皇帝麵前服務幾年,等到政府需要人,就在這裏麵挑選分派。這樣,官職雖不是貴族世襲,但貴族集團也就是官僚集團,仕途仍然被貴族團體所壟斷。


    漢武帝時定製,太學畢業考試甲等的就得為郎,這樣一來郎官裏麵便出現了許多知識分子,知識分子並不都是貴族子弟。考乙等的,迴到其本鄉地方政府充當吏職,也就是地方長官的掾屬,輔佐地方官行政。


    漢代地方長官太守、縣令都需要由中央統一委派,但郡縣的掾屬,必須是本地人。譬如北京市的人,不能當北京市的市長;但北京市政府市長以下的一切官,也是就漢代所稱的掾屬,絕對要用北京本地人。長官決定誰來做他的掾屬,這叫做“辟屬”。三公、九卿、郡太守、縣令,這些是由皇帝由中央政府任命的。宰相下麵的十三曹,就由宰相自己辟用。此外各衛門首長以下,全是吏,全由各衙門首長自己任用。如果一個會稽郡的太學生考了乙等,他便迴到會稽,指定由郡縣政府試用,這所謂“補吏”。補郎與補吏,是太學生畢業後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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