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傳言四聖女沉香對聖子芳心暗許,為此被關押起來不準下山,聖子為救沉香孤身一人闖上紫雲山,看來這些都是真的。打傷聖子的應該就是曾在江湖上驚鴻一現的青衣女劍客淩雪瑤。聖子傷成這樣,隻怕淩雪瑤也好不到哪兒去,雖然‘十絕榜’上淩雪瑤排名在聖子之上,可他們那個級別的高手之間的差距是相當小的,敗是惜敗,勝則是慘勝。”杜蘅坐迴自己的榻上,講解起來頭頭是道,雖然自己絲毫不會武技,但對江湖中事的了解卻是相當深入。

    父親去世之後,將諾大一個家業交與他兄妹二人,但哥哥杜若誌大才疏,脾氣又相當暴躁,為了不至讓幾世的家業喪送在他們這一代手上,杜蘅一介弱質女流,毅然決定終身不再外嫁,盡心竭力幫助哥哥維持這份家業,由於她的美貌和心計都十分過人,處事周詳,紫金幫傳到杜若手上至今,非但業務沒有縮減,反而有所擴大,這其中的功勞十之八九要屬於杜蘅。時間久了,冷眼旁觀,她對天下局勢的認識反倒比那些局中人更加精辟入裏。初次見到昏厥倒地的何若日時,便一眼識破了他的身份,打定“奇貨可居”的主意,這才不惜費時費力,一定要救活何若日。又看了何若日一眼,算時日以他的功力也該醒來了,大概就是這幾天的事,揚起眉頭吩咐道:“他的身份你不可對任何人提起,包括我哥哥和杜宇,也不要讓他看出我們已知道他是誰,這件事看似無關緊要,實則是成敗的關鍵,要是走露了風聲,縱使你跟了我那麽多年,你和你的家人都要受到最嚴厲的懲罰,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你們!”

    “奴婢知道!”娥兒慌忙迴道。杜蘅說話的語氣異常輕柔平靜,沒有一絲的激動,但娥兒聽了卻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她知道小姐雖平日裏待人十分和順,下起狠心來,卻比幫主果斷得多,也堅決得多,她動起真格的來,便是幫主也懼她三分,紫金幫真正說了算的其實是她。

    杜蘅還想說什麽,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杜蘅撩開窗簾探出頭來:“宇叔,為何不走了?”

    走在最前麵的杜宇撥轉馬頭來到車前,恭恭敬敬地迴道:“小姐,前麵一隊人馬擋住了去路,看服飾像是新教的人,我們要不要讓開?”杜宇知道以紫金幫的實力實在難與新教爭鋒,這種情形下隻能委屈求全。

    “就算是讓也要看是在什麽地方讓,俗話說的好,‘強龍不壓地頭蛇’,這裏是咱們的地盤,若還是一味忍讓,新教隻會更加肆無忌憚,紫金幫就真的無法在江湖上立足了!”杜蘅一改往日作風,態度強硬起來,反正遲早是要撕破臉的,在自己的地頭上也沒必要害怕他們。“宇叔,他們帶隊的是誰?”

    “隊旗上寫的是‘山川’二字,應該是山川家族的人。”杜宇迴道。

    “哦?”杜蘅聞言一怔,本以為新教隻會派出一些小角色來,畢竟紫金幫還不值得他們大動幹戈,沒想到帶隊的竟是山川家族的人,看來自己要小心應對了,當即改變主意,“不要驚動他們,待我親自下去迎接!”也不等杜宇有什麽反應,便落下窗簾,對娥兒道,“快些將聖子藏於座位底下的暗廂之內,不要被人發現他的行蹤!”略微收拾一番,掀開車簾款款下車,紫金幫的眾護衛立即閃往兩邊,讓出一條通道來。新教馬隊最前麵一匹棗紅馬上端坐著一位翩然佳公子,弱冠年紀,正是人生中的最好年華,正一臉凝重地盯著紫金幫這邊。杜蘅來到對方馬前,盈盈一拜,嬌聲道,“小女子紫金幫杜蘅,不知貴客大駕光臨,失禮了!”

    馬上那人乃是新教副教主山川野的大公子山川明浩,此次奉命來到南方,為的是將壟斷全國礦業和冶金的紫金幫與雄踞西南五州的洪天派吞並,如若順利乘勢將天劍門也一並消滅,陵陽派早已歸附新教,餘下的燭龍派和八堂便不足為懼了。一邊走一邊盤算著如何下手,正好碰上迎麵走來的紫金幫人馬。初次見到杜蘅這位傳說中的美女,臉上雖然平靜無波,心頭卻是一顫,在他見過的女子中,隻有流風家族的流風靈雨和聖女門的四聖女沉香可以與之比肩。見杜蘅行禮,當下也跳下馬來,還了一禮,“小姐客氣了,在下山川明浩,奉家父之命南行,實不敢當‘貴客’二字!”

    “原來是山川大公子,小女子仰慕已久,此地距離寒舍相去不遠,不知公子肯否賞臉到家中一敘?”杜蘅相邀道。

    “相請不如偶遇,小姐盛情山川不敢違逆!”山川明浩爽快答應,迴頭高聲道,“大家折返迴海裏州!”

    “我的車上有香茶名餌,公子如不嫌棄,就請移駕車上吧!”杜蘅進一步相邀,眾人皆不知她在打什麽主意,為何對敵人如此熱情?

    “多謝小姐厚愛!”山川明浩也不推辭,隨同杜蘅一同來到她的香車之中,兩隊人馬合在一處,浩浩蕩蕩向海裏州外的紫金山莊而去。

    “公子是第一次踏足南方吧?不知這裏的風物可入得公子的法眼嗎?”招唿山川明浩坐定,命人端上香茶,燃起熏香,車內煙霧繚繞香氣繚繞,杜蘅小姐輕啟朱唇,嫣然一笑。

    “南方十八州山川之秀美確實不同於北方山川的雄奇蒼勁,使人心性怡然。”山川明浩稍微一怔,杜蘅雖不如流風靈雨美豔雍容,卻另有一種靈秀之氣是流風靈雨所不及的,得見如此佳人,不虛此行。隨即瀟灑一笑,收起心懷,“小姐如何知道我是第一次來到南方?莫非我臉上寫著嗎?”說完還有意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公子說笑了。”杜蘅小姐見狀,笑意更濃,“公子的臉上雖然沒有寫著,但阿蘅心裏卻是清楚的。既然仰慕公子,阿蘅自然是多方留意公子的事跡行蹤,連公子平日裏喜甜不喜鹹,喜靜不喜動,喜藍不喜紅這樣的小事我都略知一二,知道公子從未踏足過西南又有什麽好奇怪的呢?”說完一雙美目水波流動,一眨不眨地望著山川明浩。

    “山川何德何能,讓小姐如此眷顧?”山川明浩也是見過不少大場麵的人,聞言仍不免有些局促。心知自己這次來到南方是要與紫金幫為敵的,對這位美人的暗送秋波一時不知何自處,正當心猿意馬的當兒,隱隱約約聞到空氣中有一股藥味,不解地問道,“小姐生病了嗎?車上好像有股藥味!”

    “公子好靈的鼻子,我點起了那麽濃的熏香,卻還是被你聞出來了!”杜蘅小姐心中一動,臉上卻依舊洋溢著濃濃的笑意,“不錯,前些日子去東北辦一些事情,不適應那裏的氣候,再加上舟車勞頓,不小心受了風寒,現在好得差不多了。”

    “小姐這樣的身子骨,本來就弱為何還如此不愛惜自己呢?”初次見麵,山川明浩對這位姣美佳人大有好感,當下無不憐惜道。

    “阿蘅生來的勞碌命,哪裏能得片刻清閑?爹娘死得早,留下我兄妹二人相依為命,偏生哥哥又不成器,四處惹是非,阿蘅得不到他半點兒照顧不算,還得為他消災解禍。前些日子,不知怎麽開罪了黃粟幫主,在嶺北鬧得沸沸揚揚,連切雲派也卷了進來,阿蘅這次親自去東北向丁老前輩賠禮道歉,依舊無濟於事,真不知將來要如何收場,試問阿蘅怎能置身事外獨享清靜?”說話間臉頰不由滑落兩行清淚,淒然一笑,接著道,“阿蘅有時真羨慕流風小姐,能得到公子這樣的才俊垂青,又有父兄的嗬護,富貴榮華雖不足羨,卻可不必去理會江湖中這些惱人的恩恩怨怨,那樣的日子哪怕隻過一天,阿蘅也心滿意足了!”

    “有些事情未必似你看到的那樣。

    ”望著杜蘅淒楚的眼神,山川明浩心裏又是一顫,那種眼神如此動人,我見猶憐,若不是新教強行壓著,隻怕丁零塞那老東西早就被她說動,打起退堂鼓了!難怪江湖傳言,“百合杜蘅,笑語解仇,淚珠化恨”,此女的魅力果然可令眾生傾倒!明知她要勸解自己罷手,山川明浩卻無法在心中布下警戒,仍是為她感動,升起一種想為她遮風擋雨的念頭,似是在解釋道,“其實我與靈雨妹妹之間隻是兄妹之情,跟她定親都是長輩們安排的,在自己的終身大事上我們自己根本做不得半點兒主!不僅這些,其他的事也均是如此,我們說什麽樣的話,做什麽樣的事,交什麽樣的朋友,都是長輩們早就安排好了的,我們一生下來他們便為我們安排好了一切,我們隻是他們夢想的延續,毫無自我可言,待他們過世之後,家族的利益又變成一道新的枷鎖,繼續將我們鎖得牢牢的,從出生到走進棺材,我們一天也不曾為自己活過,這便是我們這些出生在豪門世家子弟風光外表後麵的悲哀,同我們相比,最起碼你是自由的,你還可以選擇要不要承受,可我們連選擇的權力都沒有!”想起自己生活中的苦悶和身不由已的婚姻,山川明浩竟把滿腹心酸在自己敵人麵前傾訴起來,或許此刻在他眼裏,杜蘅已不再是對手,而是知已。

    “沒想到公子竟同阿蘅一樣,也是身不由已!這一杯茶阿蘅敬公子,為我們各自的不幸!”杜蘅小姐見好就收,很快收起心中的感慨,端起手邊的一杯香茗,略作示意一飲而盡。

    山川明浩端起自己的那杯茶,放到唇邊,隻覺清香襲人,依照他的經驗茶應該是沒毒的,略一遲疑也一飲而盡,入口爽滑,苦中含香,茶氣運行四肢百骸,似有騰雲駕霧,飄飄欲仙之感。“這是什麽茶,竟這般美妙?”山川明浩禁不住問道,一絲邪邪的笑意爬上臉頰。

    “這種茶有個很美的名字,叫‘一日逍遙遊’,產自嶺南煙瘴之地,采其經霜之葉,以‘陰陽合歡散’藥氣熏製而成。茶雖無毒,但喝過這種茶的男人卻永遠也忘不了第一個與他合體交歡的女子,會心甘情願為奴為婢任其差譴,‘一日逍遙,萬劫不複’!”杜蘅甜甜笑道,依舊是剛才那般嬌不可人,山川明浩卻聽得心中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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