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都督府出來,莫孤雁並沒有直接迴客棧,而是去了城郊的慕容舊宅,前兩天他和藍兒一起來過這裏,卻沒有進去,隻是遠遠地望了幾眼便離開了。今夜無眠,莫孤雁不由自主地再次來到這裏,這是他長大的地方,雖然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誰,可他們早已不在人世了,真正使他有迴家的感覺的地方也就隻有這裏了,這裏留下了他童年的痛苦和快樂!

    莫孤雁翻牆而入,晚風習習,吹到人臉上癢癢的,月色下的慕容宅像一位沉睡的母親,慈祥而安靜,一臉的滄桑召喚著遊子的歸來。莫孤雁信步院中,仔細打量著這裏的一切,都還是當年的樣子,把莫孤雁的思緒又帶迴到從前。莫孤雁首先來到自己與何若日當年居住過的小屋,推開門扉,迎麵而來不是發黴的塵土,卻是滿屋子的檀香味!莫孤雁心中很是驚訝,借著月光,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屋內東西擺放的整整齊齊,和他們當年離開時的樣子一樣。莫孤雁撫摸著熟悉的一切,就像撫摸著熟悉的自己,這裏的東西沒有一絲的塵土,顯然剛剛被人打掃過,香也是那是熏的,藍兒一直和自己在一起,就隻有可能是宛晴來過,想到這裏,莫孤雁心中一暖:宛晴並不是一個薄情的人!

    “習武堂”還是原來的老樣子,架上的刀槍落滿了灰塵,顯是久已無人來過。莫孤雁還清楚地記得當年自己與何若日兩人偷偷溜到窗下偷看慕容家軍習武的情形,那時留在窗上的小孔至今還在,隻是被無情的歲月吹幹了。當時兩人在慕容府上隻是幹雜役的普通小廝,根本沒有資格習武,後來宛晴小姐知道他們想學武,便瞞著家裏所有的人,晚上偷偷溜出來教兩人。也許是因為兩人太笨,也許是因為慕容宛晴當時的教法不得當,反正兩人死活就是學不會,氣得慕容宛晴發誓再也不教兩人了,可當第二晚兩人趕到三人約定的地點時,宛晴小姐卻早已等候在那裏。世事如煙,當年的三個頑童早已長大成人,各自忙著自己的一番事業,徒增了無休止的煩惱,又哪有當年的那份快樂呢?

    莫孤雁與過去做了最後的告別,翻身上房正準備離開,驀然迴首,發現宛晴小姐當年住的地方竟還亮著燈,影影綽綽,可以看到屋子裏有個人影,會是誰呢?好奇心的驅動下,莫孤雁打消了馬上就走的念頭,屏息凝神悄悄向燈光走去。幸好有一扇窗子還開著,莫孤雁隱身到一棵大樹上,借著粗大樹幹的掩護偷偷向裏張望,室內情景一覽無餘,一名白衣女子正好對著窗戶梳妝,待到那名女子抬起頭來,莫孤雁看清楚她的臉時,禁不住怦然心動,那是慕容宛晴!雖然那年大鬧京都時對慕容宛晴隻是遠遠地驚鴻一瞥,但慕容宛晴成年後的樣子已經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裏。這是他第一次可以這麽近距離地仔細觀察宛晴小姐長大後的樣子,還是那麽的清純,清秀的臉龐、明澈的眼睛,雖沒有了當年的頑皮,卻多出了以前沒有的英氣!慕容宛晴一邊梳妝,一邊喃喃自語,幽怨地向這邊望來,莫孤雁趕緊收迴目光,藏身樹後,練武練到他這個境界的人,若是遠處有人盯著自己的背後,自己便可以清晰地感覺出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第六感、第七感或者第八感吧。等莫孤雁再次探出頭望向窗戶時,屋裏燈已熄滅,窗戶也已關上。她怎麽這麽晚才休息呢?帶著滿腹的疑問,莫孤雁閃身離開慕容宅。

    藍兒知道莫孤雁昨夜一晚上都沒有迴來,昨晚她在莫孤雁的房裏坐了整整一晚上,她明知道以莫孤雁的修為加上光明神器相助是絕不會有事的,可莫孤雁每次出去的時候她還是不免提心吊膽。此時見莫孤雁平安歸來,藍兒什麽也沒說,隻是從外麵端來洗涮用水和早飯,眼見莫孤雁吃下,這才安心離開。望著藍兒離去時瘦削的身影,莫孤雁心中又多了一絲不安,他知道藍兒對自己一往情深,可他心裏卻隻有慕容宛晴一人,今生今世怕是再難容下其他人了,雖然明知和慕容宛晴是不可能的,自己也試圖把她忘記,可直到剛剛見到慕容宛晴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這輩子是忘不掉她了!還有心兒,自己怕是要辜負她們的一片深情了。

    傍晚時分,李懷雁親自駕著一輛馬車來到莫孤雁寄宿的那家客棧。

    “兄長,小弟今晚便要返迴軍中了,聽說白龍城東二十裏處的白水瀑布景色壯美,旁邊有座江月樓,此樓位於白水瀑布對麵的一塊凸石上,下臨深淵,迎麵恰可見到白水瀑布從天而降的壯景。小弟已將此樓包下,特來請兄長前去共飲一杯,也算是為小弟送行吧!”李懷雁竟是要走了,莫孤雁心中歡喜,慕容宛晴這一走,白遠山一事,自己十有八九可成!

    “公子,既然有這樣的好事,我也要去!”藍兒不放心莫孤雁一人前去,與其在這裏擔驚受怕,還不如陪他一起去。

    “藍兒姑娘,我和淩兄一會兒還有要事要談,你去了多有不便,還是留在這裏吧。你該不是怕我把你家公子拐跑了吧?”李懷雁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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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兒,你就在這裏待著吧,我很快就會迴來的。”莫孤雁安慰道,望著他堅定的眼神,藍兒再也硬不起心腸要求同去,認真地點了點頭。

    馬車在管道上飛馳,莫孤雁的心情別樣的輕鬆,宛晴就要走了,自己在這裏終於可以避免與她正麵衝突了!今晚的月色格外地撩人,暖春的晚風吹的莫孤雁周身懶洋洋的,隔著紗窗,望見車外佳人美麗的倩影,莫孤雁有種想把她攬入懷中的衝動。

    車還沒到山前,老遠就聽見山中瀑布落下的巨大聲響。沿山道而上,深處的寺廟裏傳來悠遠渾厚的暮鍾。從江月樓向前望去,白水瀑布在月光下如一條銀色的彩帶,從天而降,激起層層浪花、點點星雨,在黑色的山石襯托下更顯光芒。樓中早已準備好了一切,兩個下人正在等候,見兩人到來便自行退下。

    “兄長,這裏的景色可看得嗎?”李懷雁遠眺著月色下的白水瀑,語氣平和。

    “白水瀑果然壯觀!”莫孤雁由衷讚歎道,“我早就聽說白水瀑景觀壯麗,白水來自天河,飲後可得長生,隻是一直無緣得見,今日親身到此,方知傳言不虛!長生之說雖為虛妄,可如此美景,使人樂而忘憂、迷途知返,如獲重生一般,‘迷茫一世生如死,聞道半刻已長生’!此景當然看得!”

    “不知兄長家中可有妻室?”李懷雁拉起家常來。

    “唉,”莫孤雁歎了口氣,“世事迫人,隻為勞碌,還沒顧得上娶妻生子!”心中感慨萬千,滿腹衷腸,玉人就在眼前,卻不能相認,不敢傾吐!

    “說來真是可惜!”李懷雁話起突然。

    “賢弟何出此言?”莫孤雁一愣。

    “小弟的意思是說,似兄長這等才俊卻不婚娶,不知有多少懷春少女月夜愁悵,難道不是可惜嗎?”李懷雁笑了笑,仍是望著遠方。

    “賢弟這話豈不是折煞愚兄了,我隻不過一介世俗遊子,哪裏算得上什麽才俊,似賢弟這樣年少有為,或可當得起才俊之名。”莫孤雁謙恭道,他也是真的這麽認為的。

    “兄長又錯了,其實我本不是什麽‘賢弟’,兄長也許早就看出來,隻是沒有道破罷了。”李懷雁伸手撕下臉上的假麵具,露出俊俏的本來麵目,轉過身來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莫孤雁,“我便是慕容宛晴!”

    莫孤雁心神俱震,如墜雲中霧裏,朝思暮想的情人就在眼前、觸手可及,這一切莫孤雁雖然早已知道,可當一切都真真切切地擺在眼前時,還是覺得那麽突然,那麽不真實,心裏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呆在那裏!

    “宛晴自第一眼見到兄長,便認定兄長不是凡人,必然有著非同尋常的經曆和身份,接觸久了,就更覺得兄長處處透著神秘、處處讓人吃驚,對兄長更是由衷地敬佩,兄長也是可以另宛晴心儀的第三個男子。”慕容宛晴坐到桌旁,幽幽地道。

    “兄長也應聽說過,宛晴自幼亡母,父親又忙於軍務,後來也染恙身故,從那時起,宛晴便立誌成為一個像先父那樣的人,馳騁疆場、殺敵報國!東平關外,魔獸聯軍侵占我東和島已經二十餘年,神龍帝國卻隻能勉強守住東平關,始終無法將魔獸聯軍徹底擊敗收複東和島,以致我東和島子民已經飽受外族奴役二十多年之苦!這一切無不因為神龍帝國的國力已然不如別人,宛晴痛心疾首之餘,亦深深感到國家必須自強,可家和萬事興,如今的神龍帝國內亂不斷,國家麵臨著分崩離析的危局,莫說根本談不上發展,還有可能給外族以可乘之機,到那時局麵將一發而不可收拾,每每想到這些,宛晴便心如刀絞!宛晴自出世以來,以一介女流南征北討,隻因不願看到將來神龍帝國的壯美山河被外族的鐵蹄肆意踐踏!宛晴知道兄長也是有心之人,隻是不知兄長能否明白宛晴的一番良苦用心,助宛晴一臂之力,將來事成之後,宛晴願同兄長攜手歸隱山林,侍侯兄長一生!”為了天下,慕容宛晴寧可辜負紫炎毓秀對自己的一片癡心。

    聽到玉人如泣如訴、至情至性的言語,莫孤雁真想馬上就答應她,可話到嘴邊又及時咽了迴去,理智最終戰勝了衝動的感情。神龍帝國的發展確實需要一個和平統一的安定環境,可光有這些是遠遠不夠的,沒有開明的思想、開明的政體,好的環境隻是繼續維持以前的愚昧和落後!與其讓外族的炮聲驚醒沉睡中的神龍帝國,還不如由裏及外,給神龍帝國換上新鮮的血液,這才是救國之本!想到此,莫孤雁神情清醒了許多,婉言道:“元帥一番美意,淩雲心領了,隻是我向無大誌,隻願做一個本分良民,則心願足矣,希望元帥能夠成全!”

    “好吧,兄長既已如此說了,宛晴也不勉強,你我就言盡於此吧!”慕容宛晴歎了口氣,“兄長,小妹敬你一杯,權作送行,能在有生之年結識兄長,小妹甚感榮幸,喝完這杯酒,你我便該告別了!”慕容宛晴親自為莫孤雁斟滿一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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