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姐叫來班長交待了幾句,讓班上的學生過來分西瓜和水。這算是意外地為他們多爭取了一點休息時間,學生們都很感激,恨不能做牛做馬以身相許。“小宛學姐,又讓你們破費了。”幾個女生從對方手裏接過水,不好意思地和她道謝。“沒有,今天不是陪你們助班來的,是受人所托跑個腿,”燕宛笑著搖了搖頭,抬眼時視線在短暫的尋找後落到虞硯身上,“要謝就謝你們班的小虞同學吧,是他朋友拜托我們幫忙送的。”虞硯雖然沒參與對話,但也能聽到她們的聲音,對上燕宛的視線時愣了幾秒,心裏飛快地浮起一個猜測。燕宛沒說更多,分完東西準備離開,走前和虞硯招了招手,領著他往旁邊沒人的地方走了幾步,開口前不明顯地打量了下虞硯,笑容婉和:“是朝哥拜托我來的,他說你第一天過來這邊,恐怕有不適應的地方,讓我多帶你一下。我看了,你訓練得還不錯,這幾天方陣隊伍會選領隊,你要是爭取一下,多加點學分之後也好拿獎學金。”虞硯抿了抿唇,舌尖留存的西瓜清甜味道絲絲沁涼,卻出乎意料地品出一點他熟悉不能得再熟悉的木質香氣。燕這個姓氏並不算常見,虞硯知道溫朝和燕遊關係好,心裏大概猜到燕宛應該是燕遊家裏人,故而也和溫朝關係不錯,能欣然應下溫朝的請求。可是,溫朝為什麽要這麽照顧他?就隻是因為,他在外是溫朝未婚夫的身份,一絲一毫的表麵功夫都不能懈怠嗎?虞硯目送燕宛笑盈盈地和其他人打招唿離開,擰開礦泉水瓶灌了一口冰水,胸口有點發悶。下午五點半結束訓練,溫朝派了司機在校門口接虞硯迴去。虞硯已經獨來獨往慣了,也不打算和班上的同學結交出多麽深厚的同學情誼,和班委交換了聯係方式、加上班級群就帶上自己的東西先一步往校外走。大一新生按例是應該住校的,不過溫朝讓年級破例給虞硯安排了走讀,盡管虞硯猜不到、也不想猜溫朝這樣的安排是為了什麽,但僅在住宿這一點上,他和溫朝是不約而同達成統一意見的。上車不到五分鍾,司機開車進學校附近的一處小區裏,虞硯不明所以地跟著他下車上樓,在603門口停下。“溫總還有事要晚點來,這是鑰匙。”司機將一隻巴掌大小的紙袋遞給他,看虞硯收下,轉身走了。虞硯甚至沒來得及叫住他細問,一頭霧水地打開了那隻紙袋,裏麵除了一把鑰匙還有一張明信片,背麵寫著這套房的具體地址和一串電話號碼,用括號標注了“房屋管家”四個字,卡片上的字跡有些許潦草,看得出字跡的主人是在匆忙間寫下的,不過仍然賞心悅目。虞硯糾結了會兒,開門進屋從房間內裝潢精致明淨的家具陳設來看,還是一間新房,不像是有人住過,就像是專程為他準備的。這個想法甫一冒出個腦袋尖就被虞硯很有自知之明地按了迴去溫朝能費工夫找關係讓他去讀書已經算是天上掉餡餅了,怎麽還敢肖想他會為自己買一套房。虞硯的思緒被開門聲打斷,轉頭朝門口望過去是溫朝。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猝然相撞,虞硯下意識地想扭頭躲避,卻又被那雙漂亮的眼睛中緩緩凝起的溫和笑意給定住了脖頸。他不自然地咳了一聲,火燎屁股似的從沙發上彈了起來,筆直地站在地毯上,像犯錯等待詰責的小孩,不過他等來的卻是溫朝的一聲輕笑。“房間是有點小,不過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更好的了,暫且委屈一下,你看看還滿意嗎?”溫朝眉眼彎彎地看著他。第29章 虞硯腦子裏像是忽然出現一隻小鈴鐺被“叮”地一敲,嗡嗡作響地震開,叫他一時半會兒琢磨不出溫朝這句問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已經、已經很好了……”虞硯有點不知所措,似有千言萬語湧到唇邊想問,可他支支吾吾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明白。溫朝挑了挑眉,看了他半晌,失笑解釋:“每天從學校和家裏來迴也太遠了,沒必要讓司機增加疲勞駕駛的風險,你上學的時候就住這邊,我不會管你,但周五還是要跟我迴去的。”“哦,好,”虞硯訕訕摸了摸鼻尖,還是不能說服自己心安理得接收溫朝的“饋贈”,鼓起勇氣發問時別開了視線沒有看溫朝,“那這裏……租金多少?”溫朝一愣,忽然朗聲笑了起來,讓虞硯愈發窘迫,耳根迅速被染紅了半邊。他沒有多想,抬了抬下巴尖隨口揶揄:“你把我伺候舒服了就不需要付,算抵債。”虞硯不知道被這話勾起了什麽記憶,耳根的紅瞬間暈染至脖頸,眼神躲閃得更明顯了,咬牙用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小聲問:“可是你、你上次……是不是、是不是……很難受?”溫朝臉上的輕鬆笑意也微微一滯,睫毛不自然地撲閃兩下,虞硯沒能注意到他這難能可得的不自在反應。時間像是在這一刹那被人按下了暫停鍵,突如其來的沉默吞沒了兩人。“你……”虞硯張了張嘴。溫朝落在他臉上的目光輕輕滑向一側,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指尖動了動,無意義地叩了幾下,慢吞吞地拉長尾音:“托你的福,休了一天假。”“我……”虞硯更加語無倫次,“以前沒有過……我不知道……”“沒有要追究你的意思,”溫朝被他的反應逗樂了,“下次努力進步一點。”虞硯隻覺得自己臉燙得能冒煙,不能夠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他清了清嗓子,目光飛快地在房間裏搜索一圈,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好像屋子裏挺熱的……你渴嗎?我給你倒杯水吧。”虞硯生硬地轉開話題,沒等溫朝迴應就自顧自往靠門的房間走去,大約十秒後,他滿臉黑線走出來,嘴裏嘟囔著什麽,溫朝留神聽了聽,聽到一句暗自懊惱的“怎麽是廁所。”溫朝忍俊不禁,又目送著他迅速走進隔壁的房間,再出來時手裏握著瓶剛擰開的礦泉水,“隻找到一瓶這個,我看了生產日期,能喝。”若是往常,虞硯隻會想盡辦法逃離溫朝,可是今天,他不僅沒有“趕客”或者“逃跑”,溫朝從他手裏接過水時還忍不住頻頻往溫朝的方向看。溫朝感覺到了他的視線,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水,語氣自然地開口問他:“今天第一天去學校,習慣嗎?”虞硯一愣,有種偷看被發現的羞窘,但被溫朝主動出言問話時他心裏卻好似安定了一塊下來,某種他自己不願意多想的雀躍情緒悄然探出枝芽。他抿了抿唇,強壓下想看向溫朝的衝動,克製著自己的語氣不顯得積極熱切:“還好,這幾天是軍訓,教官脾氣挺好的。”“嗯。”溫朝頷首,沒問別的,仿佛是例行公事般關照完便罷了。見他沒有要接著詢問的意思,虞硯心裏忽然又有些怏怏的,舌尖抵了抵犬齒,佯作不經意地主動開口和溫朝搭話:“今天下午訓練的時候,有學長學姐過來送水……”溫朝撩起眼皮,含著淺淡笑意看向他,“以前和我嗆聲的時候,你說話可不像這樣拐彎抹角的。”虞硯:“……”雖然知道溫朝很容易看得出來自己的異樣,但被直截了當揭穿時還是有些窘然,虞硯眨了眨眼,輕咳一聲:“有一個學姐說,是你讓她們帶水給我們班學生的。”“嗯,以你的名義,不算什麽大事。”溫朝不甚在意地點點頭,眼神略微帶上些許微冷的探究,“雖然還沒有舉行訂婚禮,但在外你還是我未婚夫,即便是不必大肆張揚,也該讓別人知道你是有主的。當然,你我心裏清楚我們到底是什麽樣的關係,可你也別太招蜂惹蝶,至少在我們的合作結束之前先暫且忍一忍。”捏在手心的瓶蓋忽然硌得有點疼,虞硯垂著眼,悄悄鼓了鼓腮幫子。“不過,你初來乍到,稍微和身邊的人打好關係對你以後不會有壞處,現在是同學,以後是同事,即便是我們之間的關係結束、你不再與溫家掛鉤之後,你現在所積攢的人脈、勢力都會成為你的助力。”溫朝揉了揉眉心,攤開手掌伸向虞硯,“這話我懶得和別的人說,你聰明,相信你能懂,你愛聽就聽著,不愛聽當我沒說。”虞硯眼睫微動,將瓶蓋放到溫朝掌心,心髒好像被什麽擠壓了一下,淌出微酸微甘的細流,恰如他此時自己也捉摸不清的心緒。“你今天、你要留這嗎……”虞硯一出口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但已經來不及了,越來越弱的聲音也不能阻止一片寂然的空氣將他的話傳到溫朝耳朵裏。他連忙補救:“我的意思是,現在已經不早了,可以留在這吃個晚飯……這房子是你的,你留不留我都管不……呃,我不是趕你,是說……”“不了,晚飯你自己點個外送吧,我得趕迴去,”溫朝搖了搖頭,拎起水瓶向虞硯晃了下,笑著歪了下頭,“謝謝你的水。”虞硯從門邊迴到落地窗前,目送載著的溫朝的車消失在茫茫夜色,他明明獲得了更多的自由,可他現在卻沒有感到多少輕鬆欣喜。*盡管話不多、才加入訓練沒有幾天,但虞硯自己給自己加訓,不比旁的同學進度慢多少,何況他身姿挺拔,又有在溫朝身邊這段時日耳濡目染的氣質變化,不出意料地被教官選作領隊,下午解散後要單獨留下來多訓練一個小時,一直到周五下午匯報演出結束。雖然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麽,但還是在下午匯演結束時給洛打了個電話,和她說明了情況。“嗯嗯溫總知道的,”洛語氣親切,“宛小姐有和溫總提過您在學校裏的事宜,說小虞先生在學校的表現很不錯,溫總也為您感到高興。司機會在外麵的停車場等您,您不用擔心別的。”這幾天溫純月考,溫朝除了要忙公司裏的事,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溫純身上。虞硯自覺地給洛打電話匯報自己一天的行程時,不經意聽見過她和溫朝的交談,知道溫朝打算等溫純高考之後就送她去國外留學,也問過溫純的意見,但溫純無論如何都不答應,這件事也就暫時擱淺。每次各種各樣的考試結束當天,溫朝都會風雨無阻專程去接她放學,順路陪她去買甜點和禮物,兄妹倆迴家時臉上都不同程度地揚著融融暖意的笑容。溫純黏在溫朝身邊,像一隻靈動輕盈的小鳥,歡快地和溫朝分享著自己在學校裏的學習趣事,溫朝臉上也一如既往是在其他任何人麵前都不會露出的、無奈但又極其柔軟的神色。從進學校開始,虞硯如願以償地和溫朝完美錯開了大多數的會碰見的時間,隻有周末會見短暫地碰個麵,但也寥寥可數,這原本是他在最開始住進溫宅就求之不得的。第一眼在那場酒會上見到溫朝,他就比旁人更清楚溫朝是個怎樣城府極深、不擇手段的人,不願意和對方扯上過多的聯係,能躲多遠算多遠,可是當他所期盼的這一天真的到來時,他心中又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一場軍訓規範了學生的行止儀態,無形中拉近了同學之間的關係,在隔絕大多憂慮壓力的自由象牙塔裏,年輕人能勇敢追求所想所愛、實現理想,這是虞硯曾經所憧憬卻不得不放棄抵達的地方,但因為溫朝,他又重獲機會。匯演結束,虞硯穿著軍訓服坐在草階上,隻身被逐漸暗淡下來的天色籠罩,夜風一吹,滿腦門密汗的熱意都涼了下來。握在手機側邊的指腹無意識地蹭了蹭,虞硯下意識的一句“那溫總過來嗎”已經到了嘴邊,還是被吞了迴去。他沉默幾秒,硬邦邦地“嗯”一聲,掛斷了電話,眼神空茫地望著學生熙攘的操場。如今他順利地融入進他所期望的校園生活之中,在某些瞬間他會以為所謂的包養、結婚協議隻是自己的一場怪誕幻夢,又或者,這樣寧靜舒心的學習生活才是虛幻泡影?他沒有提前特意和溫朝強調過自己會在周五匯演,事實上,他在學校的時候,溫朝從不主動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會主動聯係溫朝。可他還是無法抑製地想起原本被他極度厭惡抗拒的人,會有那樣荒謬的期望。那個熟悉的身影,今天會出現嗎?作者有話說:淺淺譴責do完逃跑的小魚【不(這周更新時間為周4、5、6、7、2晚7點~第30章 操場人來人往,直到天色暗下,虞硯隻等來了寂寥失落的晚風,垂下眼,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拎著外套不慌不忙地往校外走,遠遠瞧見溫朝派來接他的車停在校門旁邊的臨時停車位裏。似乎有人叫了他的名字,虞硯起初以為是幻聽,沒在意,但聽到第二聲時在車旁停下了腳步,轉過頭往迴看,隱隱約約對來人有些印象,應該是他的同班同學。虞硯費了點時間思索,記起來是班上的學習委員。“你好,有什麽事嗎?”虞硯詢問地看向她。“之前有事,沒來得及加你的聯係方式,所以今天再加一下吧,之前有一門理論課的老師留了課前預習題,要交給我的。”女孩抿了下唇,眼神沒有看向虞硯的眼睛,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哦,好。”虞硯的社交軟件設置了不加任何好友,聞言沒想別的,摸出手機調亮屏幕掃對方遞來的二維碼。伴隨“滴”的一聲,身後響起一個溫潤清朗的聲音,虞硯下意識轉頭,看到後座的車窗緩緩降下,溫朝好整以暇地支著額角看向這邊,眉目間流連著清淺笑意:“小硯同學,不和我介紹一下你的同學嗎?”女孩似乎被驚了下,有些窘然,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忙向溫朝點了下頭,尷尬地道:“你好。”虞硯對上溫朝的視線,心尖一動,抿著一點他自己都沒發覺的笑意,問溫朝:“你怎麽來了?”“不是某人和我的助理提過,今天要匯報演出麽?”溫朝笑著一挑眉,目光柔軟似水,輕而易舉就能讓人陷進那汪深情潭中,“下班晚了點,沒趕上,你不會怪我吧?”虞硯和他對視著,沒來由地想起前幾天溫朝囑咐的話,轉迴臉,看向麵前有些尷尬的女孩,輕咳一聲,聲音小了點:“他是我……”他糾結片刻,咬了咬舌尖,“未婚夫”三個字還沒能為難地出口,溫朝便先一步接過他的話頭,朝女孩溫和笑笑:“我是他家裏人,剛好周末,來接他迴家休息兩天。時間不早了,需要順路送你一程迴家嗎同學?”女孩搖了搖頭,在溫朝的溫柔注視下沒那麽緊張了,笑著和兩人擺了擺手道別,迴學校了。虞硯有些意外地看著溫朝,沒想到他會替自己圓話。溫朝散漫地往椅背上靠,懶懶地按了下額角,微抬下頜示意虞硯上車,尾音輕揚:“走吧,家屬。”虞硯定定地看了他幾秒,在溫朝感到異常前收迴視線繞到另一側車門上車,腦子裏卻不由自主地開始胡思亂想。按溫朝不費功夫在無關人等上的性格,明明可以等到自己和學委告別分開後再出聲,為什麽恰好在對方加自己聯係方式的時候降下車窗打斷對話,隻是純粹的等得不耐煩嗎?虞硯關上門,坐在溫朝身旁的動作無意識地放得格外小心,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現在麵對溫朝時會有種讓他心跳加速、唿吸局促的奇怪心情,甚至……在意外發現溫朝居然來接自己放學時,有那麽一絲他不想承認的欣喜。許是他的坐立不安掩飾得太拙劣,溫朝轉臉看了過來,問他:“剛剛的女生,是你們班上的同學嗎?”“是,”虞硯點點頭,如實陳述,“學習委員,我設置了不加好友,之後有作業要交給她,所以她來找我。”“這樣,”溫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眼神戲謔,“還以為你對誰都愛答不理,擔心你在學校和人處不好關係,現在看來,你挺招女孩喜歡的。”“不是,”虞硯被他這樣看著,臉皮開始發熱,但又莫名急切地想和對方解釋清楚,“前幾天訓練的時候,中途休息,教練帶著我們拉歌,班上就提議玩擊鼓傳花的遊戲,教練就拿了隻空礦泉水瓶作花傳,剛好有人把水瓶扔到學委麵前的時候停了,她不想去,我剛好坐在她旁邊,就把水瓶子拿了過來,說應該是我的,幫了她一下。”虞硯簡明扼要,沒有將細節說明,但溫朝也大概能自己推測出來事件經過長相清秀漂亮的女孩在大學時期是會受到周圍男孩的熱烈追捧的,僅從方才的一麵之緣來看,這位小姑娘大抵有些內向,還不算熟悉的同學們的起哄聲、尤其是男生們的起哄聲會給她造成心理上的壓力和畏懼,讓她手足無措,不願意在此刻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而坐在身側這位沉默寡言、極有距離感的挺俊男生卻在這個時候以巧妙的方式替她解了圍,盡管他隻是好心幫助,但當他主動站出來、頂著所有人各式各樣的視線冷靜沉穩地唱完一首歌給遊戲插曲畫上一個完美句號時,無論是誰,都會在這一瞬間怦然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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