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易銘低頭睨著懷中嬌顏,一貫沉寂的麵容有著別樣的柔情,目光似膠著,又陡然生變,情愛一事,緣何竟這樣磨人。


    暖氣融融,我縮作一團,柳眉緊蹙,似極痛苦,殷紅的唇翕合,無意識呻吟著,易銘聞動靜,知我乃是夢魘之症,忙繞到後座坐下,輕柔的抬起我靠在自己懷裏,有力的胳膊緊緊圈著我顫抖的身軀。


    溫暖安定的氣息烘灼下,我自發在他懷裏尋了一個較舒服的位置,娥眉慢慢舒展開來,兩條胳膊熟悉的纏上他,很快,沉沉睡去。


    易銘唯有苦笑,我倒睡得香,無奈苦了他,溫香軟玉在懷,他卻要……坐懷不亂,我,你竟如此放心,真不怕……


    嬌美的容顏,殷紅的唇,如此誘人,他忍不住伸手摩挲上那片柔軟,觸手的細膩軟滑的不可思議,他手一抖,竟是如燙手般飛快縮開,不敢再碰。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傷城,叱吒風雲如易銘也不例外,那些刀口舔血的日子,已然融入骨血,縱然想忘又如何能忘,他是生在黑暗中的人,美好似乎素來與他無緣。


    初見,我是一個美麗的小丫頭,孤傲得有些自閉,明明沒什麽能耐,偏偏對誰都是愛理不理,也不知是哪裏來的膽量。


    他向來不喜自大沒本事的人,卻同意了當時還是公安局長的父親的請求,攬下了看護他長女的活計,一晃就是五年,我已然褪去了稚嫩,而他,也已經老了。


    三十七,確實老矣。


    夜色淒迷,他挪了視線不再看向懷中之人。


    車外,寒風瑟瑟,車內,暖意融融,我滿足的依在那溫暖的懷抱,繼續酣睡,夢中亦是一片祥寧。


    日升月落,清晨的第一縷霞光透過車窗照進來,暖洋洋的日頭給相擁的兩人鍍上一層橙黃,暖融融的溫馨。


    我幽幽轉醒,撞見一張毫無防備的睡顏,心頭突的一跳,忍不住伸手撫上那張雕刻般俊朗的臉。觸手的肌膚有著滄桑的痕跡,不滑膩卻有別樣的觸感,那是歲月的沉澱。


    易銘,他已經三十七了呢。


    心裏頭突然有悲寂絲絲流淌,三十七,等我三十七歲之時,又會是如何模樣,孑然一人未免蒼涼,雙宿雙棲又太過幻想。


    怔忡間,易先生已醒,惺忪著眼鈍遲的模樣乃平素難見,我呆呆看著,竟覺得他的樣子是前所未有的可愛。


    忍不住就笑出了聲。


    那人清醒,微惱,頗有些無奈的瞧著我,眼神溫柔的幾乎能溢出水來,“醒了?”他的聲音帶著初醒的沙啞,性感的撩人。


    妖孽,我低咒一聲,趕緊挪開視線。


    易銘也覺不妥,動了動胳膊腿,耐何當了一夜的人肉抱枕,全身已如僵了一般,一動就是一陣酸麻,“嘶……”一個沒忍住,倒抽一口冷氣,我會意,趕緊坐起來,頗有些抱歉的瞅著他,“你,還好吧?”


    他搖頭,“沒事。”


    勉強開了車門下車,甩胳膊甩腿的活動了一會,總算是血液通暢了,我也下了車立在他旁邊。


    山裏的空氣清新,薄薄的迷霧籠著蒼山綠水,說不出來的心曠神怡,兩人貪婪的唿吸著這份清新,俱是少有的輕鬆。


    生活總還要繼續,尚未趕迴鬧市,煩惱已至,關了一夜的手機剛開機便叮咚作響,看著屏幕上閃爍的名字猶豫再三,終是沒有拒絕。


    “姐,你出院了怎麽也不跟家裏說一聲,我們擔心死了,爸一夜沒睡打十幾通電話找你。”聶薇薇的語氣有些著急,更多的卻是關心。


    我怎能不動容,“我沒事,薇薇,讓你們擔心了,替我問爸和穆姨好。”


    “不要。”她拒絕的快,“你自己迴來當麵說。”


    這個丫頭,我苦笑,明明知道我不願意迴家,偏要……


    “好了,我一會就過去。”


    “嗯,我得趕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爸媽。”


    被她的喜悅感染,我嘴角泄出一絲笑意,“送我迴家,”


    易先生頓了頓,沒說話。


    薇薇果然細致,車子遠遠駛來,老遠已見到聶宅雕花的鐵藝大門大敞,她領著顧媽侯在門口,看見車子駛來,忙迎了上來。


    他們不知我最是討厭這樣的陣仗,雖熱情有餘,終過於疏離,少了親人間的熟稔,倒多了客氣,愈是他們這樣的細致,我越發覺得自己是客,也越難以融入。


    車子將將停下,顧媽已上前為我打開了車門,“大小姐!”麵上是激動的,連聲音也跟著顫抖,我有些承受不住這樣的熱情,忙喚了聲,“顧媽。”


    還是聶薇薇撲上來解圍,順帶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姐,你可算迴來了,讓我好好抱抱,哈哈,好香好舒服,可是姐,你怎麽好像瘦了不少。”


    死丫頭,這才幾日沒見,又來算計我,果然,我來不及迴答,顧媽已著急的插話,“大小姐果然又瘦了,廚房燉了湯,我去給你盛。”


    這丫頭,果然還是不讓我安生,明明前幾次迴家也沒見我甩這些小心思,想不到一次鬆懈又著了我的道。這下,爸鐵定又要借機勸我搬迴家住了,唉……


    父親和穆姨迎了出來,盯著我上下左右看了一圈。


    不是才見過沒多久麽,我哀歎,抬頭迎著兩人目光,喚道,“爸,穆姨。”


    “你這丫頭,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想來是這一次的事著實嚇到了他們,我有心辯解,無奈他二人根本聽不進去。


    “聶老。”一直沒吭聲的易先生從車裏下來,輕咳一聲提醒眾人他的存在。


    “啊?是易銘送伊伊迴來的,進去吧,吃了飯再走。”見著老朋友,父親也是喜笑顏開。


    “不了,我還有事,下次再來拜訪。”他則是淡淡的拒絕。


    “這樣啊,也行,我就不留你了,小心開車。”


    “嗯。”易銘欲上車,“等等。”我叫住他,“晚上來接我,”


    父親不讚同的皺眉,易銘如何不知他的心意,微微頷首,“電話我。”上了車,離開。


    死易銘,我跺腳,什麽時候學會模棱兩可的,電話你,哼,討厭!


    一家人其樂融融吃飯,不用說,我自是被逼著吃了超多東西,單是那大骨湯就喝了整整三碗,一頓飯下來,我撐的站也站不起來,父親還非要讓我上樓睡一覺,我哪裏肯,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我不成……某種隻會長肉的動物了。


    幸虧,我本就有事和他相商,好說歹說,父親才答應到書房好好談談,如此陣仗,父親心知我要談的事隻怕很重要,隻無論如何也沒料到竟會是那件事。


    明明,他的本意是讓我勸著點來的。


    “我原道是薇薇年紀小,看不懂人心,怎地連你也……”父親重重歎息,眉眼間不見了沉穩的氣度,隻餘滿目的疲憊憂心。


    見他如此模樣,我不忍心之餘又徒生疑惑,爸他並非迂腐之人,況陳鉉幾次三番救我和薇薇於危難,照理他不該這樣堅決的反對,莫非當中還有什麽我不知曉的原因?


    父親心中更是疑惑,那些事薇薇許是不知,可我沒道理不知道啊,真是奇了。


    “爸,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麵前的那雙眼睛一派純清,怎麽看都不像是在假裝,父親強忍著心裏的疑問,隻不鹹不淡問了句,“你什麽時候認識的陳鉉?”


    “個把月之前吧。”我凝神想了想,答道,又忍不住追問,“爸,你問這做什麽?”


    父親看起來心下釋然,連聲道,“沒什麽,就隨口問問。”


    “哦。”我顯然不大樂意相信,盯著父親看了一會,見他麵色沉靜,實無可疑之處,遂記起此行目的,便開口勸道,“爸,陳鉉他是個好人,你為什麽不試著接受他,還是……”我小心翼翼的瞅了眼他的神色,道,“你嫌棄他職位低,配不上薇薇?”


    父親猛的瞪大了眼,隨即暗歎,罷了,這個女兒自幼不在身邊養著,偏這直話直說的性子像極了他,何況,他也確有這份心思。


    今日之事,若是發生在我身上,他也會同樣對待,為人父親,哪有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幸福快樂,陳鉉的工作已不佳,偏還有那樣一段過去,他如何忍得?!!


    心神百轉千迴,我自知失言,頗為難受,喃喃喚著,“爸……”偏幫的話是怎樣也說不出口,隻盯著父親,神色淒淒。


    此情此景,望著我這張相似的容顏,父親不由憶起那個無緣的戀人,免不了心中悲愴,紅了眼眶。


    “爸。”


    “好了,這件事以後再說,你難得迴來,多住幾天再走。”明知無望,他仍是一次次開口,更不明白,這個家有什麽不好,為何我竟不肯留下住一晚。


    殊不知,這個家縱有千般好,於我,卻始終少了該有的溫暖。


    有家的地方才溫暖,有溫暖的地方才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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