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明縣通往曹州的道路有不少,距離前鋒營最近的一條是一處名為道二穀的小山穀。


    道二穀並不大,隻是一個小山穀,因穀內道路狹窄,僅能容兩輛馬車並排通行而得名。


    薛玉龍選擇的路線,便是經由道二穀進入曹州境內,因為這是距離曹州城最近的道路。


    好歹他也是名將之後,自是知道這種山穀最適合設伏。因此來到穀前,他先派五十騎探哨入穀查探,確定沒有埋伏後,再讓大軍進穀。


    五十騎探哨打了個來迴,不僅穀內沒有敵軍埋伏,就連穀外都沒有敵軍蹤影,一馬平川。


    薛玉龍這才放心。傳令各營保持距離提高警惕,一馬當心率領親兵營五百將士進入穀內。


    道二穀太過狹窄,等到六個火頭營準備通過山穀時,時辰已近午時。


    “秀才,你覺得此處地形如何?”


    自從大軍從富涇縣一帶啟程,開拔山東後,這一路上楊平安都在不停張望,打量著四周環境。這使得安祿山以為楊平安和他一樣,都對戰爭感興趣,喜歡打量地形,幻想如何將見過的地形融入虛擬戰爭中。


    其實楊平安對戰爭沒有半點興趣,他打量地形的目的,是在尋找適合逃跑的路線。但薛玉龍選擇路線,一般都是開闊地,大軍兩側連樹林都很少。若是他趕跑,不出二裏地便會被騎兵追上。


    但這次不一樣了。


    “胖子,你確定這什麽薛將軍,是名將之後?”看到道二穀地勢,楊平安心中開始變得激動。


    “秀才,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安祿山湊了過來,不解的問道。


    楊平安向上推了推兜住臀部的大鐵鍋,略顯激動的說道:“這山穀是設伏的絕好地點!你想啊,穿過山穀就是曹州,昨夜叛軍又派人入營偷襲,這說明什麽?說明叛軍可定已經盯上咱們了!山穀狹窄,上麵一陣滾石檑木加上亂箭,最後再來一次掩殺,山穀裏還能有幾個活口?”


    安祿山還沒來及開口,一直留心二人的謝明便大聲駁斥道:“混賬!你竟敢造謠生事擾亂軍心,來人,將他拿下!”


    “你小子找死吧!”楊平安眼睛一瞪,將背上黑鍋卸下,縱身一躍便跳上馬車,朝著謝明胸口就是一拳。


    謝明慌忙格擋,可是事發突然倉促應對,下盤不穩的他被楊平安一拳打得踉蹌,中門大空。


    楊平安哪會白白錯過良機,雙拳猛擂,皆打在謝明胸口,將其從馬車上打下。而後他條落在地,單腳踏在謝明臉上,冷聲道:“小子,你最好給老子安分點,否則老子殺了你也白殺,你信不信!”


    他敢如此猖狂,就是因為他已經決定,利用道二穀的地形,逃出軍營。先是在穀口中恫嚇火頭軍一番,讓他們心中惴惴,等進入山穀後,隨便弄出點響動,隻要火頭軍一亂,他便有逃脫的機會!


    而謝明,這個從他進營第一天便找他麻煩的家夥,他還從沒有毆打過對方,此刻正好發泄一番。


    “秀才哥,快住手!”


    “秀才哥你消消氣。”


    “秀才哥別動怒。”


    月字號的火頭軍紛紛拉住楊平安,生怕他又將謝明打得像上迴那般不誠仁形。


    發覺其他各營火頭軍都朝這邊張望,楊平安收迴腳,一口啐在謝明臉上:“你給老子記住了,再敢瞎逼逼,老子要你小命!”


    看到有火頭軍正巴結的要背上那口大鐵鍋,他一把搶了過來:“這是我的活,我自己幹。”


    安胖子有點發懵,雖說他也很想再打謝明一頓出氣,可也沒想過要壞了對方姓命:“秀才,你咋發這麽大火?早上的時候你不還攔著我不要動手麽?”


    我能告訴你說,我有機會逃出去了,所以有仇報仇麽?


    看到楊平安搖頭不語,安祿山又問道:“不過這山穀中應當沒有敵人埋伏。薛小將軍並非浪得虛名,入穀之前先查探穀內情形這種最淺顯的道理,他肯定明白。


    他肯命令大軍穿穀而行,必定已經查過兩側沒有敵軍埋伏;而且道二穀隻狹不長,都這麽久了,想是薛小將軍已經帶人從那頭出穀,山穀裏哪還來的埋伏?”


    你這家夥!楊平安承認安祿山說的有道理,但他要的不是這個效果!


    “山穀兩側沒有敵軍?哼,胖子,萬一敵人在半山出挖掘藏兵坑藏兵洞,隱藏少量兵力呢?”楊平安故意大聲反問,頓時引起了周圍火頭軍的注意。


    安祿山撓撓頭,向山穀內投了一眼:“半山處的藏兵洞?藏兵坑?這倒也有可能。可若真是如此,他們為何遲遲沒有動手?大軍都已經過去大半了。而且山穀不大,就算挖洞藏兵最多不過百餘人,咱們可是有三千人啊!”


    這才叫上道!楊平安暗讚一句,將聲音提的更高:“胖子啊,你怎麽就想不明白呢!百餘名叛軍麵對咱們三千大軍是沒什麽左右,可對咱們呢?對咱們著百來名手無寸鐵的火頭軍呢?”


    一番話落下,入耳的火頭軍無不聞言色變。變臉這種情況,就像是瘟疫一般,迅速向周圍擴散,很快所有還在穀外的火頭軍,臉色都變得難看。


    右路軍尚未正式與山東境內叛軍交手,但各營火頭軍卻幾乎被他們屠戮了一遍,傷亡慘重。就在昨晚,還有叛軍潛入,想要對他們下手!


    在各字號火頭將軍的強力壓製下,眾火頭軍勉強壓下心中驚恐,在心驚肉跳中,井然有序的進入山穀。


    月字號殿後,楊平安拉了安祿山走在最前麵。他要保證一會引起的混亂,能迅速在火頭軍中擴散,在前鋒營騎兵折迴來之前,自己早已趁亂出逃,還不為人知。


    大約走了四分之一,所有火頭軍都進入道二穀內,楊平安估摸著時機差不多了,取出早已藏在身上的石塊,趁人不備向著左側砸了過去。


    按照他的計劃,現在兩側弄出動靜,然後他以誇張的聲音,誇張的慘叫相配合,絕對能成為最後一根稻草,壓垮這些已成驚弓之鳥的火頭軍!


    果然,拳頭大小的石塊用力砸出,落在空曠荒涼的山林,發出咚咚響聲,更是驚出無數飛鳥,引得百多名火頭軍四處張望,無不臉色驚惶。


    楊平安心中暗自得意,正想慘叫一聲,然後以誇張角度倒下,卻聽到左側山林內突然傳出人聲:“不好,咱們被發現了!兄弟們,動手!”


    緊接著,就看到半山處嫌棄十餘個枯枝落葉掩飾的草墊,露出十餘個深坑,每個坑內躍出十餘名身著軍服的士兵,一個個張弓搭箭,二話不說,朝著穀底前鋒營所有火頭軍就是輪輪齊射!


    老天,你想玩死我麽!


    楊平安早有防備,因此最先反應過來。抬腳就將安祿山踹倒在地,自己也趴了下去:“胖子,快縮進鐵鍋裏!”


    大鐵鍋足夠大,足以讓楊平安縮著身子躲在裏麵,地上連條縫隙都露不出來;大鐵鍋足夠厚,足以抵擋迷如落雨的飛箭,麵上連個坑都射不出來。


    縮在鐵鍋裏,聽著下雨般“叮當”之聲,感受著慘叫聲中一個個鮮活生命被輕易剝奪,楊平安心中大罵不已。


    要不要這麽“走運”啊,哥們的每句話都成真了,就連黑鍋都真的變成最後保命手段了!


    箭雨過後,便是鋪天蓋地的喊殺聲,楊平安清晰的感覺到,黑鍋被人踩踏,被人踢踹,最後還有什麽東西倒在上麵,然後……


    不知過去多長時間,喊殺聲向著另一側穀口傳去,半是害怕半是激動導致飆升的腎上腺逐漸迴落,楊平安猜想是叛軍伏兵與聞訊趕來的前鋒營兵將廝殺,心中長出一口氣,同時暗道機會可算來了。


    想要掀開黑鍋,趁著難得良機逃走,可是黑鍋卻沉重許都,而且鍋沿還有血水滴淌。


    尼瑪,還真被屍體壓住了!


    左搖右晃前拱後退,好容易感覺到屍體從鍋上滑落,鐵鍋變輕,他心中激動,就要掀開黑鍋,突然聽到一陣急促馬蹄聲從身後傳來。


    “都跟上了,若是我家兄長有個好歹,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


    “你們可是前鋒營將士,薛小將軍何在?”


    “什麽?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大哥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咦?”


    縮在黑鍋內的楊平安不敢動了,因為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而且很耳熟!


    千萬別踩破我的蓋兒啊!


    聽到馬蹄聲從自己身邊經過,漸行漸遠,又等了片刻,確定四周再無動靜,楊平安小心掀起黑鍋,露出一條縫隙仔細打量。


    卻看到麵前四條腿站立,竟有一匹馬立於麵前。將黑鍋再掀的高些,讓縫隙大些,順著縫隙向上開去,入眼的便是一雙腳,足踏馬鐙。


    嘶,我記得火頭軍沒有騎兵啊?而且敵人那邊也沒看見有馬啊!


    正想再向上看,看看馬上之人是死是活,突然眼前一晃,一道寒光射入眼中,隻見麵前多了一截槍尖,在曰頭下褶褶生輝!


    擦,是活的!|楊平安心中大駭,慌忙放下黑鍋,重又縮入鍋內,然而卻晚了。


    “當當當!”


    槍尖敲擊鐵鍋之聲,猶如敲門聲一般,轉進楊平安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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