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的曆史上,發生過無數的戰爭。盡管每一場戰爭都充斥了寶貴的鮮血和生命,但是大多數戰爭都會湮滅於浩瀚的曆史裏,漸漸的被人們所忘卻。唯有那些充滿了優美的作戰指揮藝術和無數經典故事構成的戰爭,唯有那些能夠影響曆史走向的戰爭,或許才能夠與世長存。

    很顯然,七裏平之戰就是那種可存千古之戰!因為這場大戰過後,夏軍除了位於黃河西岸的黑水鎮燕軍司、白馬強鎮軍司以及位於東岸靈武的西壽保泰軍司之外,其他九個監軍司土崩瓦解,主力損失殆盡。曾經強盛至不可一世的大夏王朝,在七裏平之戰後終於不可逆轉的陷入了萬劫不複之境地。

    當然,在這樣一場大戰裏,參戰雙方的將士們演繹出了無數故事,至少對楊翼來說,在元佑八年八月一日這天發生的事情,是他永遠也不能忘記的。

    子時,楊翼召開了“校”以上軍事會議。這次會議的主題,毫無疑問隻有兩個內容,即戰前動員和戰鬥部署。對於戰前動員這一塊,楊翼本來是想提出一個口號“與陣地共存亡”,並讓將領們深入基層部隊,把七裏平之戰的重要意義跟士兵們說清楚,以鼓舞鬥誌。但在開會的時候楊翼忽然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為他認為“與陣地共存亡”這個口號似乎太過空洞,還不如“陣亡者,朝廷養他全家三代”這樣的口號來得刺激!反正在這年頭,“生命”這玩意的價值遠不如後世值錢,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說不定士兵們聽到這個口號後還真就有人願意用性命去換取全家三代的幸福生活。

    至於戰鬥部署方麵,在原本寄予了極大希望的無定河依然毫無蹤影的情況下,深知七裏平無險可守的楊翼,並不打算將主力全部囤積於白於山山口。而是盡量將部隊分成多個集團前後左右展開,構築五個相互隔著兩裏的主要陣地拉大防禦縱深,形成步步阻擊的態勢,盡量遲滯夏軍的前進步伐,為種思謀大軍的最後一擊贏得時間!

    其中,一號陣地乃是七裏平最南麵的一處丘陵,由前府州馬步副總管周誠為 “陣地長”,率兩千步兵駐守。二號和三號陣地則分立於一號陣地的後側!以前豐州藩軍指揮使楊大獻、前橫堡副指揮使周至仁為陣地長!

    四號陣地位於白於山和七裏平的交接處,由王景帶領一千弓弩兵駐守,利用白於山的高度和六張床弩對其他陣地進行掩護。

    五號陣地乃是所有陣地的核心!位於七裏平的中心地帶,南麵有事前王景挖好的兩條壕溝,中心便是那個小村莊“七裏屯”。陣地長由王有勝擔任,人數三千人。為了保障這塊最核心的陣地,楊翼下令集中了西北三州部隊裏所有的竹筒炮三百支,交與王有勝使用。

    此外,折可適率領楊翼給他的七百餘騎作為機動部隊在周圍遊弋,隨時對各陣地進行支援。至於楊翼自己,則帶著幾十號親衛以及李緩,露天待在所有陣地的後方,作全局的指揮。“誰說是露天的?”楊翼是這樣對將領們說的:“看見這杆寫著靈武二字的大旗沒有?這旗就插在那地上!本相就在大旗之下,即便諸位全部完蛋,本相也決不棄旗而逃!”

    應該說,宋軍在戰前的動員還是相當成功的,因為一方麵楊翼百戰不敗的威名對士氣的鼓舞相當巨大,另一方麵士兵們在“朝廷養陣亡者全家三代”這樣誘惑的口號下摩拳擦掌,大有人在陣地在的決心。

    隻不過,決定戰爭勝負的因素實在很多,士氣與勇武畢竟隻是這些因素中的次要方麵,更重要的是雙方的實力對比和戰術策略。在夏軍這一方,梁乙逋也於子時來臨之際完成了戰鬥動員和部署。他集中了手裏的所有部隊,總計三萬又七千餘人,馬匹駱駝無數!

    在兩個月前的定州攻堅戰中被“卻月大陣”打到心驚肉跳的梁乙逋這一次格外謹慎。他深知上次在定州的失敗乃是因為宋軍弧形的防禦麵非常窄小,導致大量進行攻擊的騎兵擁擠在一起,缺乏迴旋的空間並且失去了衝擊的優勢,最後被防守一方大量殺傷。

    所以這一迴梁乙逋充分吸取了教訓。按照他的設想,既然七裏平無險可守,宋軍定會拉長防禦縱深盡量拖時間,並且很有可能為了拉長縱深而前後設置多個陣地,每個陣地勢必收縮成圓形,就像上一次在定州那樣利用陣地的弧線來減小騎兵衝擊的空間以及速度。

    因此,梁乙逋的戰術非常明確!“本相不打算集中兵力攻擊宋軍的前方陣地!”梁乙逋是這樣對手下將領們說的:“前期探到的情報顯示七裏平守軍的力量在一萬人左右!他們如果設立多個陣地的話,這點人會導致他們的陣地非常窄小!我們的作戰方針就是,僅以少量部隊進攻宋軍前沿陣地,大部隊從陣地間的縫隙向前衝鋒,越過前沿後三路展開,對七裏屯形成三麵突擊!集中兵力打垮宋軍的主力部隊!”

    抱著上述的想法,梁乙逋決定以房當矢和米擒仁吉的部隊作為前沿戰鬥的主力。細封立鴻率一部南麵協防,確保後側不會被增援的宋軍襲擾。主力部隊則交由頗超達特率領負責突擊宋軍核心區域。至於梁乙逋自己,隻帶少量騎兵以及整個西夏唯一的投石機部隊潑喜軍在白於山側翼協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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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支軍隊製定的策略可謂針尖對麥芒,而究竟誰更強悍,卻要等到戰鬥開始之後才能知曉。按照後世無數史學家們的說法,真正的戰鬥發生在八月一日醜時一刻!剛剛抵達預定位置的宋軍一號部隊,在還未來得及建立陣地的情況下,與夏軍先頭騎兵部隊遭遇,從而打響了一線戰鬥的第一槍。

    周誠當麵之敵是夏軍祥佑軍司房當矢的騎兵隊,共兩千餘人。就實力對比看,盡管雙方人數差不多,但論遭遇戰中的裝備水平和機動能力,夏軍還是更勝一籌。

    好在來自府州的宋軍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他們在府州偏將趙保坤和竇貞率領下,依靠豐富的經驗快速占據了丘陵高處,抱成團用長矛與夏軍騎兵混戰。悍不畏死的周誠則帶著親衛手執大刀直接就在丘陵的凹處裏穿梭,跟敵軍騎兵殊死纏鬥!

    這是一個沒有月光的夜晚,戰鬥甫一開始便激烈異常!夏軍士兵們玩了命般向並不算陡峭的丘陵上衝鋒,完全不顧死傷!並在房當矢的親自指揮下,將大量火把朝丘陵上宋軍密集處投擲而去。宋軍這邊更是把命不當迴事,在趙保坤聲嘶力竭“死了我一個,幸福全家三代人”的叫喊中,士兵們對投擲而來的火把熟視無睹!身上著火了怎麽辦?管他娘的!有人把火把重新扔下去,有人身上火大了就直接帶著淒厲的叫聲向夏軍的馬匹飛撲而去,要死大夥一起死啊!翻滾!每一個丘陵坡上都有人和戰馬在翻滾!

    或許並不止是丘陵上有翻滾!丘陵之間的凹地裏,周誠和他的親衛們不顧戰馬兇狠的揚蹄和馬刀寒冷的鋒利,用血肉之軀在敵群裏撞擊!“殺啊!”一匹敵軍的戰騎轟然倒地,渾身是血的周誠從地上站起來,給了那名還在嚎叫中的敵人致命一刀。“決不後退一步!”周誠的叫喊聲淹沒在混亂的戰場中……

    醜時三刻,就在一號陣地打響之後的兩刻鍾,宋軍二號和三號陣地同時遭遇了搜索前進的米擒部的猛烈攻擊!由於這兩處陣地沒有丘陵,所以宋軍的戰術果然如梁乙逋預料的那樣,以圓形陣地輔以數層長槍進行防守。米擒部的騎兵們則充分發揮了夏軍戰鬥編製的優勢,一名正軍和兩名負擔組成大量的三角隊形與宋軍纏鬥。圓圈的外圍處,不到一刻鍾之內便已經屍積如山,戰馬的哀鳴與人的喊叫聲充斥了整個戰場。

    醜時六刻,頗超達特率領過萬夏軍鐵騎全部投入戰鬥。黑夜中無數火炬匯合成光芒的海洋,在震天動地的嚎叫聲中,光芒的潮水從天際邊卷起一道大浪,瘋狂向前衝刷著宋軍的陣地。

    或許此時說“陣地”這個詞並不合適,因為從遙遠的地方望過去,宋軍的陣地就像光海之中的黑洞,無數火光圍繞著黑洞並被黑洞所吸引,星星點點的火焰向著那黑色區域中前赴後繼的飛進去,似那無與倫比的大地煙花。

    光芒的洪流在辰時達到高潮,此時各大陣地的戰鬥仍未結束,宋軍傷亡過半,尤以一號陣地為甚。主將周誠和副將竇貞相繼陣亡,趙保坤接管了一號陣地指揮權。而夏軍這邊米擒部亦是傷亡慘重,房當部甚至在半個時辰內被打殘。隻不過頗超達特的主力部隊並沒有太多損失,於辰時衝過了幾個陣地的縫隙,實現了向縱深的突破。

    為配合頗超達特的衝鋒和壓製宋軍,梁乙逋放在白於山側翼的潑喜軍,迅速展開了對七裏屯宋軍核心陣地的遠程打擊!要是在以往,夏軍對於投石機部隊的使用並沒有太深入的研究,往往隻是分散使用。可對於梁乙逋來說,他是見識過宋軍以往集中力量開展遠程打擊的巨大威力的,他堅信,當密集的覆蓋性石塊撲天蓋地飛來時,任何軍隊的意誌都會被強烈震撼。

    果不其然,王有勝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梁乙逋這頓猛烈的攻擊給打懵了頭。本來王有勝在夏軍衝擊前沿陣地的時候已經設計好了作戰策略,他打算等夏軍騎兵衝到第一處壕溝的時候,便讓攜帶竹筒炮的士兵給夏軍當頭來這麽一下,然後趁著夏軍發懵的有利時機,帶著他剛組建好的敢死隊越過壕溝搞一次反衝擊,說不定就能一舉打垮夏軍的衝鋒。“就算咱們衝這一下打不垮他們,”王有勝是這麽說的:“至少也能殺他最前方的一兩百號,那夏軍騎兵衝鋒之中收勢不住,勢必亂成一團,咱們再退迴壕溝不遲!”

    結果竹筒炮倒是順利發射了,巨大的轟鳴聲和有如流星炸閃的火光過後,剛剛衝到壕溝邊上的上百名敵騎刹那間連人帶馬全被轟斃當場,可問題是此時梁乙逋的飛石卻就在這節骨眼上到來,打得露天待在壕溝後的近千宋軍敢死隊一片狼藉,在猛烈的打擊下士兵們抱頭鼠竄鬼哭狼嚎亂作一團,哪裏還能組織衝鋒隊形?

    王有勝抱著頭就往七裏屯裏溜,身邊全是亂糟糟怪叫著往後跑的敢死隊員們。王有勝邊跑邊心裏叫苦,你說這下不全完了麽?竹筒炮總共就三百支,轟一次過後全沒了,全沒了不算還沒能形成反衝擊,這不等於白費了這些竹筒炮麽?俺幾曾見過夏軍的遠程打擊如此猛烈?眼瞅著沒法露天守住第一道壕溝了,或許隻能縮在屯子裏!可縮在屯子裏又能撐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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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能撐多久,那屯子好就好在房屋不少,而且夏軍的投石機威力遠不如大宋來得厲害,最多也就能投出碗口大的石塊而已,房屋多少能遮擋一番。

    隻不過至少在目前,王有勝的擔憂還是多餘的!因為夏人雖然有一支潑喜軍,可是宋人這邊也有四號陣地!

    四號陣地在白於山的山沿與平地的交接之處。在黑夜裏,王景雖然看不清人,卻能通過夏軍的火炬光芒看清楚整個局勢!

    “打!給我朝著火光密集處狠狠的打!”王景一聲令下,上千弓弩手立即發動!他們處於山沿之上,居高臨下的打擊威力極其驚人!平時能射百步的普通弩箭,此時利用高度優勢即便射上四五百步也並不困難!尤其是那六張直接架設在山上的床弩,威力幾近無限!巨大的箭簇唿嘯著帶著死亡的氣息橫越過遙遠的距離,所到之處為之披靡!光的海洋,被弩箭劃出一道道黑色的條紋,正在準備越過壕溝進攻的夏軍騎兵人仰馬翻,巨大的衝擊力讓他們過於密集的隊形遭遇了巨大的傷亡!慘叫聲中,搞不清打擊來自何方的一些夏軍士兵開始調轉馬頭,從而引起了更大的混亂!攻勢為之阻滯!

    隻可惜,正麵的阻滯並不代表全線阻滯!因為夏軍的人數實在太多,剛剛還在暗自慶幸的王有勝很快就發現,在遠離白於山的那一側,夏軍越過壕溝朝屯子衝過來了!

    “拚了!全拚了!”被剛才那頓石頭砸得一肚子悶氣的王有勝立馬紅了眼,他把原先待在屯子裏待命的千多號人全部調出屯子去正麵壕溝阻擊夏軍,自己則帶著退迴來的幾百名敢死隊手執大刀氣勢洶洶的去到東麵的屯口與夏軍肉搏。

    慘烈的巷戰立時從七裏屯的東麵開始!狹路相逢的雙方將士逐屋逐巷展開激戰,不到一刻鍾就全殺紅了眼,每一個地方都充滿了沒有任何戰術可言的砍殺,時不時可以看見數名雙方的士兵在近距離下拉開弓弩互相射擊,任憑鋒利的箭矢穿破自己的胸膛亦不願停手!夏軍依靠戰馬的威力一次次沿著街道衝至了屯子中央,卻又一次次被宋軍敢死隊員用血肉之軀攆了出來。很多地方都曆經反複爭奪,搏鬥的雙方甚至用上了拳頭和牙齒!屯子中央的街道上很快就積累了許多屍體和血水,以至於影響到了雙方將士的行動,稍微衝得快一點就會被血水給滑倒在地……

    全麵而殘酷的戰鬥一直持續到辰時五刻才發生了變化。準確的說,在辰時五刻的時候王景忽然聽到有士兵報告說:正南麵山沿下有動靜!

    “嗯?”王景大駭,心中連連喊糟!因為本來按照宋軍的戰術設想,把四號陣地設在白於山沿上,除了可以利用居高臨下的優勢大大增加弓弩的射程之外,另外一個好處便是這裏足夠隱蔽。在這個沒有月光的夜晚,敵人根本不可能搞清楚箭簇究竟來自何方,就像宋軍也搞不清潑喜軍的位置一樣。結果現在倒好,這仗打得正激烈呢,前方部隊正在急需遠程支援的情況下,四號陣地竟然被敵人發覺了!簡直就是糟糕透頂啊!

    “你們別停下!繼續給我打!本將軍先去看看!”王景囑咐了副將一番,然後便帶上數名親衛前去查看。

    翻過一道並不算高的小山梁,繞開兩處盤旋凸起的巨大岩石,不到一刻鍾王景就看到了南側山坡上的景象。雖然在沒有月光的情況下,那裏本應該漆黑一片,但現在卻在火炬的照耀下異常亮堂!起碼近百名夏軍士兵正在那肩挑背抗搬運著石頭!沒錯!就是石頭!

    “老天保佑!發財了啊!”剛才還在憂心忡忡的王景一下子變得欣喜若狂!夏軍搬運的是石頭啊!這說明啥?說明傳說中的潑喜軍,就在附近啊!絕對錯不了!梁乙逋那廝急著跑路,潑喜軍為了減輕重量,隨行攜帶的石頭根本不夠支撐長時間的作戰!或者他們根本就不會攜帶石頭!而這附近多為沙漠和丘陵,哪裏有石頭可以供給他們使用?唯有白於山啊!所以夏軍一定是把潑喜軍放在了最靠近白於山的地方了!

    “奶奶的!這下老子有你們的好看!”王景在黑暗中狠狠的罵了一句,然後就迅速繞迴了山沿東側!他決定把除了正在使用床弩的士兵之外所有人都集中起來,給予潑喜軍致命一擊!

    床弩者,絞盤拉弦的巨大器具!即便經過了沈括的改良,每張床弩也都需要五十人才能拉住絞盤上箭!因此王景估摸了一下,決定留下五百人繼續守在此處。至於其他人,則將在他親自帶領下行動。

    “狗娘養的夏軍就在這逞威風!”集合好隊伍後,王景對著手下的弟兄們這樣說:“你們瞧,正在大量殺傷咱們兄弟手足的石塊,就是從山沿南側下麵投射出去的!今天碰到我們的刀口上,我們一定要把那狗日的投石機全給他毀了!”

    士兵們立時同聲響應:“毀掉它,殺光他們!”

    王景此時性起,猛地甩掉頭上的將盔,脫去上身的披掛,赤胸露臂,左手握拳,右手舉起大刀,雙目圓瞪,對士兵們大聲吼道: “我西北父老鄉親被夏人欺負了這麽多年!今天咱們就要讓黨項人知道,咱西北有的是好男兒!絕不是好欺辱的!弟兄們怕死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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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陣亡者,朝廷養俺們全家三代!”士兵們轟然應諾!

    “不怕死的脫光膀子,跟我衝上去!”

    霎時間,幾百名士兵袒露著上身,手持明晃晃的大刀,在王景率領下,轉過山沿南側,旋風般地向敵人衝去.。

    山沿下正在搬運石塊的夏軍哪能料到山上會有宋軍衝下來?況且不斷搬運石塊早已消耗了極大的體力,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沒能力作戰,立即作鳥獸散扔下石頭就玩命的逃竄,稍微慢一點的都成了刀下之鬼。而王景則認定潑喜軍就在前方不遠處,也不管對方究竟有多少人,帶著士兵們繼續徒步打衝鋒,

    “什麽?敵人衝過來了?”梁乙逋駭然看看麵前氣喘噓噓的一員將領,又舉頭向遠處望去!他實在不明白,在這樣的黑夜裏,宋軍即便判斷出石塊打擊來自何方,又怎能這麽塊就找準位置並且派人殺過來。

    隻不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了!還容不得梁乙逋多想,許多宋軍士兵就已經出現在了火炬光芒映照之處,他們一個個麵目猙獰赤膊上身,手中的長刀寒光閃閃好不嚇人!

    梁乙逋一聲驚唿,跳上馬就逃!雖然他在這個地方的潑喜軍加上親衛超過千人,但夜色實在太黑,他根本搞不清宋軍來了多少人!跑為上啊!

    梁乙逋一跑,親衛們自然跟著就跑!正在發射石塊的數百潑喜軍士兵卻一時間無法找到馬匹,亂轟轟的在發射陣地中四散躲避宋軍的追殺!

    “把這些兔崽子都殺光!”王景連劈了兩名敵人,然後用地上撿起的火炬,點燃了架設在他身邊的一架投石機!也就是在這一刹那,他聽到了從夏軍逃竄方向傳來了一陣急促並且尖利的號角!“敵人退了!”王景狂吼起來,他知道,那是撤退的號角聲!

    是的!王景沒有聽錯!那確實是撤退的號角!梁乙逋雖然性格狂妄自大,但往往越是狂妄自大的人就越是怕死!一邊喘著粗氣悶著頭奔逃,梁乙逋一邊就琢磨,會不會是宋軍已經知道本相國就在這邊了呢?宋軍會不會就是專門來對付本相國的呢?壞了!很有可能啊!眼下各支部隊都在作戰,南麵的細封立鴻又過於遙遠,本相國很危險啊!加上現在沒有了潑喜軍的支持,正麵戰場上的騎兵未必就能打垮敵人守軍,最好的辦法還是讓部隊都退迴來,重新布置等待天明後再重振旗鼓罷了!

    這一陣號角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戰場,而事實上頗超達特翹首以待的也就是這一聲號角,因為他的處境此時並不樂觀。正麵衝擊七裏屯的騎兵先是被宋軍用火器轟暈了頭,接著又不斷遭遇巨大箭矢的攻擊,然後從七裏屯裏奔出來大量敵軍隔著壕溝用長槍抵住了騎兵們的進攻!壕溝前沿處的阻滯使得整個夏軍騎兵隊伍失去了衝鋒的威勢,而後麵繼續湧上來的士兵速度又實在太快,導致整個隊伍亂糟糟的!頗超達特原本還想讓前麵的士兵退迴來一點,這樣可以獲得衝鋒的空間,可即便他大喊大叫也於事無補,往前衝的人和往後退的人擠在一起,根本無法重新組織隊伍。

    這種狀況如果繼續持續下去將會很危險!至少頗超達特是這樣認為的!他曾經一度想派人去通知細封立鴻投入戰鬥,因為他覺得梁相國的戰術很不對頭。假如換作是他來布置的話,他一定會集中優勢兵力解決宋軍的前沿陣地,然後再一鼓作氣拿下七裏屯。可現在倒好,七裏屯沒拿下,已經處於身後的宋軍前沿陣地卻也沒有解決,讓他這過萬騎兵夾在中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你說這多麻煩啊?現在情況愈加危急,眼瞅著石塊已經不飛了,是不是梁相國自己出了事呢?

    當然,出沒出事很快就能見分曉。隨著那傳遍整個戰場的號角響起,夏軍將士們紛紛掉轉馬頭開始撤退。這下大家都向同一個方向走,反倒沒了先前的擁擠。

    隻可惜不擁擠並不代表一帆風順。在撤退的過程中夏軍再一次嚐到了沒有事先拿下宋軍前沿的苦果。三個宋軍陣地的繼續存在迫使夏軍隻能從陣地間的縫隙通過,其間免不了有一些死傷。更要命的是,從七裏屯側翼忽然竄出了一支宋軍的騎兵部隊,跟在夏軍屁股後麵玩命的追殺,倉惶逃竄的夏軍根本無法應戰,跑在最後方的不少騎兵都被宋軍斬於馬下。

    這個夜晚就這樣結束了,轟轟烈烈的第一次攻擊在寅時到來的時候徹底終結,在遠離宋軍陣地六裏遠的臨時營地裏,大光其火的梁乙逋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寅時到來意味著天快要亮了,現在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黎明。梁乙逋此時套拉著腦袋,他的火也發得差不多了,身邊全是滿身血汙的將領們。先前有人前來報告,說是大約清點了一下各支部隊的人數,戰鬥中損失了近六千人!

    “六千人?”梁乙逋的腦袋越套拉越低,半晌過後才站起來厲聲叫道:“把細封立鴻調過來!集結所有兵力!我們還有三萬人!還有三萬鐵騎!休整一個時辰,天亮後再次發動攻勢!這一次齊頭並進,掃平一切阻擋之敵!本相國親自上陣督戰,後退者殺之!希望各位將軍搞清楚,過不了七裏平,咱們就是死路一條啊!都給我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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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拚了!”將軍們的叫喊聲傳出老遠…….

    寅時二刻,七裏屯。楊翼在李緩和親衛們的陪同下,緩步走進了屯子裏.昨夜的戰鬥簡直激烈到了極點!到處是殘肢斷臂的屍體,橫七豎八地鋪滿了路麵;到處是流淌和噴濺的鮮血,黑紅黑紅的積成大塊大塊,粘得人拔不出腳來。“我們死了四千多人啊!”楊翼黯然長歎:“前方的周誠和楊大獻都戰死了,折可適這小子帶騎兵隊伍追擊的時候被流矢給射中,好在沒中要害,死是死不了,但也不能打了!此外一號和二號陣地基本上都已打光。我剛才聽說一號陣地上除了趙保坤之外,就剩下兩名號手!撤,讓趙保坤給我撤迴來!”

    “這趙保坤還真是條漢子!”滿身血汙的王有勝咧著嘴出現在楊翼麵前:“他和俺一樣命大!大人讓他以後別跟著王景那混蛋混了,跟著我王有勝混,有他吃香喝辣的!”

    “嘿嘿!”楊翼當胸打了王有勝一拳,輕笑道:“就數你命最大啊!不過話得說迴來,若非人王景突發奇想,怕是這迴你我的命都得送在這裏了!哪吃香喝辣去?”

    “大人怕是過於樂觀!”在一邊的李緩皺眉道:“梁乙逋過不了七裏平就是死路一條,決不會善罷幹休!若是我所料不錯,又一輪攻擊將會在卯時開始!”

    “將軍對梁乙逋甚為熟悉,想來是不會錯的!”楊翼沉吟道:“以將軍之見,何以應敵?”

    “這次就難了!”李緩歎道:“梁乙逋吃了大虧一定會吸取教訓,天亮之後他能看清我們所有的布置!所以他這一次定會集中力量掃蕩前沿陣地,然後步步推進左右包抄,就拚人數也能把七裏平給拚下來!況且梁乙逋生性狡詐,定能猜出我軍的弩箭來自白於山上,戰鬥開始後會有一部向王景展開攻擊!”

    “以末將之見,此役追求全勝是不可能的,但求拖延一點時間卻還有可能!”李緩接著說道:“方法有三:一是把前麵陣地的人都撤迴來,他們留在那邊力量分散,天亮後必然不能再撐。撤迴來還可以充實七裏屯防線。大人應當集中力量扼守此處,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拖到種將軍的大軍到來便大功告成。二是應盡量補充加固白於山陣地,王景的弓弩手具有決定意義。三是大人此時正是親上戰場的最佳時刻,有大人親在,士兵們想必士氣為之大振啊!”

    “或許也隻能這樣了!”楊翼低下頭看著腳下的血塊道:“隻不過咱們已捉襟見肘,又哪有力量再增援王景呢?”

    世事就是這樣,當你認為你山窮水盡的時候,轉機就會突然到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完全證明了這一點!當楊翼正在考慮是不是讓前麵陣地退迴來的殘兵補充去白於山時,王景忽然慌裏慌張的帶著他的弓弩兵們出現在了屯子裏。

    “搞什麽呢?”楊翼駭然望著疲憊不堪的王景:“夏人上山了?你咋沒戰死就溜下來了呢?你啥意思?”

    “不好了學喻大人!”王景臉上浮現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那山待不住了!本來我們在那上麵好好的,誰曾想...這事說不清楚…反正山沿上有很多石頭縫,石頭縫忽然就流出水來!一開始學生我還沒當一迴事,結果那水是越流越多越流越大,有個地方水花蹦起一丈高,把俺們一張床弩和幾個兵都衝溝裏去了!不多久山上就待不住了!學生帶著士兵趕忙把裝備搬了下來,卻見山沿下都積起了一個小水潭!此事匪夷所思,學生若有半句虛言,天打五雷轟……”

    “哈哈!”楊翼一蹦三尺高仰天長笑!無定河!天殺的無定河啊!所謂柳暗花明,古人誠不我欺!寺廟裏那幅淫畫那個傳說是真的!永遠縹緲無蹤的無定河終於來了!竟從白於山的山沿處湧出!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河流順著七裏平的地勢一路向東!

    身邊眾人全懵了,你說你這抽瘋的毛病說來你就來啊!現在四號陣地沒了,你不擔心不算你還又蹦又跳,你嚇傻了吧你?

    “把所有人都給我撤迴來!”楊翼簡直就是眉飛色舞:“啊哈!嘿嘿!李樞相,你會寫夏文吧?趕緊給我弄一白旗,用血在上麵給我寫字!什麽咱們沒白旗?吧幹淨的衣服都給我裁開,用刀子也好用劍也好都給我串上,弄得越大越好!搞一白色橫幅,上麵就血寫:無定冤魂十萬鬼,今朝血祭七裏平!另外,有勝你帶人把夏軍屍首上的人頭都給我割下來!嘿嘿!你們給本相瞧好了,古有諸葛亮大唱空城計,今有相爺我用無定河嚇死梁乙逋啊!”……

    *******

    現在是元佑八年八月一日卯時,天終於亮了!雖然這是一個陰霾的早晨,但沙漠邊緣的七裏平竟是那樣的寧靜和美麗,淡淡的晨霧籠罩著大地,掩蓋起了昨晚那不堪的血腥血腥。

    隻不過,好的風景並不能帶來好的心情!至少對夏軍將士們而言是這樣。

    準確的說,卯時前夏軍已經完成了最後的戰鬥集結!三萬鐵騎在梁乙逋的親自率領下,浩浩蕩蕩一字排開!當卯時到來前一刻,他們帶著最濃鬱的殺氣,從天邊黑壓壓的向宋軍陣地壓過來。等大軍並行到丘陵處時,夏軍這才發現宋軍昨夜設在此處的三個陣地已經人去陣空!

    “哈哈!”梁乙逋放聲狂笑:“他們撐不住了!唯有收縮防守!所謂螳臂當車,有誰能阻我大夏鐵騎?”

    “擋我者死!”夏軍將士們振臂高唿響徹雲霄。

    隻可惜,這樣振奮的場麵僅僅出現了沒多久,一件怪事的到來,讓全體夏軍將士都陷入了無可名狀的恐慌和不安中。

    那裏就是七裏屯了!然而令人震驚的是,淡淡的薄霧中,七裏屯前的大地上竟然有一條泛著亮光的巨大絲帶靜悄悄的躺在了大地上!

    “什麽玩意?”包括梁乙逋在內的所有人都莫明其妙,大軍帶著奇怪的疑問越行越近!五百步,三百步….不!那不是絲帶!那是一條蜿蜒流淌的河流!一條昨夜根本沒有,今早上突然才出現的河流啊!夏軍將士們麵麵相窺,他們實在不知道怎麽會有這樣一條河流出現在這裏!

    兩百步,一百步!沒有人再前進了,因為眼前的景象詭異到了無限!因為每個人都能看得清楚!那條詭異而又靜謐的河流,泛著令人心驚的或黃或紅的色彩!在薄霧的籠罩下,似有無盡的殺氣在縹緲!

    一人一騎,冷冷的安靜的獨立在河流的後麵!身邊立有一杆大旗,誰都能看得到旗幟上那正在隨風飄蕩的大字!靈武!靈武!不!除了靈武大旗之外還有一個碩大的橫幅撐在那裏!血紅的字體散發著血腥妖異的光芒:無定冤魂十萬鬼,今朝血祭七裏平!

    “是楊翼!魔鬼楊翼!”“那是無定河啊!佛祖!”“傳說楊翼能召來天兵,自然能召鬼將!”“佛祖保佑!鬼啊!”“老祖宗都說,無定河乃是冤魂之河!”“我去過那個寺,這條河就是目蓮菩薩的冤魂大軍啊!”“楊翼怎麽會在這裏?”

    騷動!夏軍帶著驚悸的心情議論紛紛,每個人都是忠實的信徒,每個人都開始恐懼!是的,恐懼迅速蔓延,一些人開始喃喃自語雙手合十,一些人開始跳下馬來跪在地上祈求上天保佑,一些人臉色蒼白用顫抖的手拉起韁繩,讓馬退後一點,再退後一點!

    “那些…那些是人頭!”有人指著楊翼身邊,就在那裏!無數的人頭帶著怨恨帶著永不瞑目的表情在凝視著夏軍,從楊翼的兩側遠遠的排開,不知哪裏才是盡頭!

    “走吧!逃吧!”“我們打不過他們!”“他能召來魔鬼!”夏軍動搖了!剛才的士氣轉瞬間煙消雲散!終於有人帶了頭,金屬交鳴聲中兵器墜地,數名士兵大叫中掉轉馬頭向後逃開!然後就是崩塌,全麵崩塌!士兵們帶著無比的驚恐紛紛掉轉馬頭向後逃離。

    梁乙逋完全傻眼了!楊翼?他當然認識楊翼,以前在遼國時大家打過照麵嘛!眼前這人不是楊翼又是誰?你瞧他那臉上得意的神色,似乎此事完全就在他的預料之中啊!梁乙逋也信佛,不過信歸信,眼前這事實在太匪夷所思了啊!那佛咋能讓楊翼幹這事呢

    “趕緊走,相國!”頗超達特臉色蒼白,聲音顫抖:“此此處絕非久留之地!快走!快走!”

    “真的有鬼!”羊訛花緊張得連刀子都掉地上了,他自打看見這河之後腦袋就一直很疼,他覺得這簡直就是一場噩夢,一場從左村澤宋軍吃人開始就延續到現在的噩夢!“先…先退迴去…相…相國大人!”羊訛花連話都說不利索。

    不退還能怎麽樣呢?梁乙逋實在無計可施,士兵們都跑了大半,自己不退還留在這和楊翼單挑麽?開什麽玩笑?咱雖然學富五車,論單挑又哪能是楊翼這瘋子的對手?……

    “真退了?”王有勝不可置信的眺望著遠方,然後就張大著嘴巴看著麵前得意洋洋的楊翼:“大人真是…那啥啊!”

    “神仙!”不止是王有勝,所有將領和士兵們都覺得楊翼簡直就是神仙下凡啊!咱們這迴勝利已成定局!仗都不用打就把夏軍給嚇趴下了!

    李緩站在楊翼麵前直發抖呢!他也信佛,打小就聽說過無定河的傳說,今天早上發生的這匪夷所思的一切,讓他心裏不住的暗自慶幸,好在自己識實務啊!他帶著無比崇敬的眼色看著這個比他自己年輕得多的不世統帥,楊翼實在是太厲害了啊!簡直不可戰勝!

    “嘿嘿!”楊翼大笑,心中早已對佛祖大神千恩萬謝!你說人佛祖還真有才,鼓搗一佛教出來容易麽?這可是個好東東啊!你看那黨項人信得雲裏霧裏的,要說俺雖然擅長坑蒙拐騙,但跟人佛祖一比,這就小巫見大巫了啊!這做人還是得謙虛,別沒事瞎喊啥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之類的廢話!

    當然,雖然楊翼估摸著一時半會夏軍是緩不過氣了,但是他很清楚,夏軍不過七裏平就是死路一條,他們絕不會就此善罷幹休!就算他們的信仰再虔誠,麵對死亡的來臨時也必然會做殊死的掙紮!

    於是,在這天辰時的時候,楊翼把全部軍隊都擺在了無定河後邊。除了李緩之外,一夥人都帶著愉快的心情欣賞著美麗的無定河,靜靜的等待著夏軍的迴歸。

    隻不過,時間慢慢的流逝,這一等就足足等了數個時辰。直到未時到來的時候,夏軍終於又迴來了!

    說起來,梁乙逋現在的心情非常糟糕。他內心有種恐懼,因為他感覺自己怕是走到盡頭了!他內心又很惶急,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必須要過七裏平!一定要過七裏平。

    整整一個上午和中午,他都在為了重整旗鼓這件事奔忙!按照他的說法,衝過去跟惡鬼作戰固然勝算不大,但不走也是死!你們沒聽說宋軍在韋州屠城那事麽?宋軍連百姓都殺,更別說像咱們這樣的軍人了!所以投降是不可能的!四散逃命也不太可能逃得出到處是宋軍的戰場!唯有拚死一博了!

    梁乙逋為了說服其他人,幾乎說幹了自己的口水!先是一些將領遲疑中接受了他的說法,隨後一些士兵們也陸陸續續表示願意繼續戰鬥。梁乙逋一邊講道理擺事實,一邊還動用了殺威棒,凡是態度堅決不願意繼續戰鬥的,就地格殺!在現在立馬死還是將來才死的問題上,大多數士兵還是明智的選擇了後者。

    隻不過這樣折騰來折騰去,等到隊伍組織起來之後,已經到了這天下午了!清點了人數後梁乙逋發現,隊伍損失不小!有幾千人以及數十名將領已經偷偷開溜不知所蹤了,先前的三萬鐵騎就剩下兩萬多號人,至於士氣更是一蹶不振。

    戰鬥打響在未時四刻。在梁乙逋嚴厲的督促下,騎兵們戰戰兢兢的涉水前進!那無定河不算太寬,也就十餘丈左右!也不太深,最深處也就淹到馬腹而已!隻不過這場仗並沒有打多久!按照後世史學家們的分析,無定河給夏軍造成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怎能不大呢?從心理上講,夏軍將士們一跨進河裏就已經膽戰心驚,有些人甚至是閉著眼睛衝進水裏的!這讓他們的組織異常混亂,甚至沒有能力給予岸上的宋軍予打擊,完全處於被動挨打的狀態。從戰術上講,夏軍緩慢的涉水使得騎兵的衝擊力徹底泡湯。沒有了衝擊力,騎在馬上行動不便的騎兵根本不是步兵的對手。從環境上講,七裏平的地麵大多是泥土地和沙礫,無定河流淌在這樣的地麵上,水下部分異常鬆軟!戰馬涉水後著力非常困難,不時有戰馬陷入泥漿中,不時有騎兵連人帶馬翻倒在河流裏!甚至河流的深度也讓騎兵失去了居高臨下的優勢!

    以上種種不利條件,最終使得這場戰鬥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混亂的夏軍隊伍在無定河裏掙紮,沒有一個人能衝上岸!宋軍士兵們在高昂的士氣鼓舞下,冷酷無情的用弓弩以及飛擲而出的長矛,將敵人大量殺傷於水中!

    無定河真的成了血染的河流,無定河真的成了冤魂聚集之地!撲騰、慘叫、相互擁擠踩踏撞擊,在疾刺而來的長矛和弩箭下讓鮮血飛濺,無數夏軍士兵將生命留在了這裏!更多的夏軍士兵哭喊著退卻、逃離!

    “完了!我們完了!”梁乙逋帶著無盡的傷悲遠遠的離開了無定河!他知道他再也無法組織一次像樣的攻勢了!因為再也不會有士兵繼續追隨他了!他策馬站立在一處丘陵上,舉目所見,盡是正在向各個方向亡命逃散的殘兵敗將!

    “相國大人,咱們怎麽辦?”忠心耿耿的羊訛花哭喪著臉這樣說:“頗超將軍和房當將軍都死了!細封將軍跑了!米擒將軍在那邊降了!我想去把士兵們追迴來!咱們往靈武跑吧!”

    “羊訛花啊羊訛花!”梁乙逋輕輕拍了拍羊訛花的肩膀:“咱們跑不掉了啊!時間早已經流逝,想必宋軍的大部隊已經包圍了這附近!咱們完了!我大夏完了!”……

    是的,一切都完了!申時到來的時候,種思謀的大軍終於發動了全麵的打擊!應該說所有在夏州附近的宋軍都發動了最後決定性的一擊!整個戰場上的夏軍各部隊全麵崩潰,西起大沙堆,東至牛心亭,南到三岔口,北臨安慶澤,在所有的地方,夏軍都在崩潰!在逃亡!在投降!在死亡!陸定北的騎兵,王恩的戰車營,掃蕩著方圓百裏內所有敢於抵抗的一切勢力!梁乙逋集團就這樣在數日之間覆滅了!宋軍勝利的歡唿聲響徹了整個大地!

    楊翼是在這天深夜的時候見到梁乙逋屍體的!“這是啥玩意?”楊翼蹲下身子仔細查看,這能叫屍體麽?簡直就是一堆碎塊嘛!誰能證明這是梁乙逋?

    “應該就是梁乙逋了!”王恩撓著頭傻了半晌,然後用刀子挑開一段碎塊,指著碎塊裏的一塊玉佩說道:“瞧!這是太後親賜,不是梁乙逋還是誰?要說這事得怪陸定北啊!明明是我手下的士兵先發現梁乙逋的,那時他還活著!可陸定北手下那群野人也同時到了那地方,他們非得跟咱們搶!誰都想要梁乙逋的首級!一來二去,就剁成這模樣了!”

    “你就瞎扯吧你!”陸定北大怒:“若非種帥攔著,我早活劈了你!我手下將士說他們先抓住了梁乙逋,你個混蛋戰車營卻要分個胳膊和腿,還打傷了我的士兵!哼,這筆賬迴頭跟你算!反正別的我不管,殺梁乙逋這功勞應該給我的弟兄!”

    “得了,你們自己慢慢算吧!”種思謀一把拉過楊翼,帶著楊翼走到了屋子外邊:“大人真是萬幸啊!末將沒有派輕騎追趕,乃將大人置於險境,實在是……好在大人天縱神武……”

    “此事不可再提!”楊翼擺手笑道:“我最信任的人非思謀莫屬!你全麵撒網穩步進擊的策略並沒有錯。需知若非無定河幫忙,梁乙逋又哪會如此不堪一擊?最後還是需要你周密安全的布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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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夏可以說算是完了!”種思謀看著楊翼的眼睛:“十二軍司已去其九,夏軍主力已經不複存在!那西夏王室已經越過沙漠退往黑水之城,傾覆之局已不可免!隻不過接下來,大人自己的形勢卻頗不樂觀!”

    楊翼默然。他比誰都清楚自己麵臨的局麵,自己妄自招來“天兵天將”已經犯了皇帝的忌諱,現在先滅梁乙逋更是違抗了皇帝的金牌,京中恐怕已經是暗潮洶湧,偏偏迴鶻和土藩還要出來攪局,你說這局勢能樂觀得起來麽?

    “我不是沒有應對之策的!”楊翼皺著眉頭思索半晌,終於展顏笑道:“種帥難道沒見到我讓蘇子和高大西迴京了麽?此事或有迴轉的餘地!咱們在這邊等待這轉機便是了!”

    “大人難道不打算迴京麽?”種思謀道:“靈武孤城,便由末將代取便是了!至於黑水那邊,有磨古斯在呢!”

    “迴鶻人要來了,磨古斯必無力兼顧黑水城!”楊翼負著手,來迴踱著步子:“我意已決!讓大軍全部集中休整三日。然後你為主帥,章夫子次之。以我主力部隊迅即西進,過順化渡。然後越過賀蘭山和沙漠,搶在迴鶻人之前消滅西夏王室。黑水城和瓜州乃腴胄之地,斷不可將此肥肉給迴鶻人叼了去啊!嘿嘿!那迴鶻人想將沙漠作為與大宋的緩衝分界線,咱們決不能讓他們得逞!”

    “至於我自己。”楊翼說:“我得好好睡一覺!都兩天兩夜沒合眼了,都是這梁乙逋給鬧的!睡完了明天一早,我就帶王有勝和李緩南下靈武,你們不必管了!有郭成和陳遠鴻的部隊,對付靈武守軍綽綽有餘。其實也許我們可以不動刀兵,盡量勸降便是!你可知道麽?那靈武城裏寶貝古董無數,本相並不想付之一炬!就算是那靈武城外的鳴沙,嘿嘿!你可知道那鳴沙裏有什麽東西?說來你不信,我聽說那鳴沙裏可有許多窟窿,叫莫高窟啥的,本相要好好挖他一挖!”

    “什麽莫高窟?”種思謀輕笑道:“原來大人是要去靈武!如此我便明白了一件事!大人可知道什麽人可以身中九箭而不死麽?”

    “超人!”楊翼訝然道:“除了超人…當然你不認識他….誰能中九箭還不死呢?你咋咋唿唿都在說些什麽玩意?”

    “超人是誰末將就不知道,但這個人肯定不是超人!”種思謀的眼神閃動:“他就是我們的副統帥林東林大人啊!還在大沙堆的時候,我就收到韃靼將軍兀魯翰寫來的信,信中說林東中了流矢,退下戰場養傷去了!”

    “接下來的一整天!”種思謀臉上帶著哭笑不得的神情:“我一麵組織部隊向王亭鎮推進,一麵催促其他戰場上的部隊向七裏平靠攏!也許是我催得比較急,那兀魯翰隔一兩個時辰就給我送一封信!每次都說林副統帥又中箭了,戰鬥異常激烈!所以他們在三岔口那邊死活過不來!哈!截至目前為止,咱們偉大的林副統帥已經身中九箭,卻還活得好好的啊!”

    “奶奶的還有這事?”楊翼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這事實在太明顯不過了!林東必然不在軍中!因為林東若在,梁乙逋這金蟬脫殼的計策滿世界宋軍都猜到了,他林東怎會不明白?三岔口根本就是守備空虛,林東根本不會用“戰鬥激烈”這樣的借口不向北推進!更可笑的是,兀魯翰這韃靼人哪裏搞得清俺們宋人肚子裏的花花腸子?林東離開部隊,一定是讓兀魯翰寫信告知種思謀自己中箭了。結果兀魯翰不明就裏,先寫了一封信。到種思謀不斷催促,兀魯翰這野人心中發急,卻又偏偏聯係不上林東,唯有硬著頭皮一次又一次的謊稱林東中箭!這不,中九箭了還沒掛呢!

    “本來末將還奇怪得很呢!林東不在軍中還能去哪?”種思謀歎道:“現在聽到大人說要南下靈武,方才明白過來!”

    “是的!”楊翼大笑道:“副統帥竟想要統帥的命啊!”…….(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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