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世界上有什麽東西可稱之為奇跡,恐怕大運河算得上一個。在這初秋的季節裏,蜿蜒流向無盡遠方的大運河上,無數船隻南來北往,運載著帝國的收成和希望。

    在這無數的船裏,有一支船隊無疑非常引人注目。這支船隊規模雖然不大,但是每艘船上都繪有顯赫的仙鶴標誌,立於船上的衛兵和侍從、裝在船側的斧鉞儀仗,無不顯示出這支船隊所搭載的主人的榮耀與顯貴。首船上高高飄揚的“楊”“靈武”兩麵旗幟,更是令南來北往的客商和船工們猜測紛紛。

    “江南好!風雨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蘭,能不憶江南?”楊翼立在船首之上高聲吟唱。盡管現在不是春天,但在初秋時節遊蕩在大運河上卻也別有一番風味,遠處的群山是火紅色的,遠處的田野是金黃色的,到處都洋溢著這個季節獨有的喜悅。

    “什麽毛病?”王有勝坐在船舷上無聊的打發著時間,聽到楊翼的高聲吟詠,轉頭望向楊得貴:“現在又不是春天,哪來的[江水綠如蘭]?我說你大哥也真是的,自打離開京城後他就一直沒消停過!整天在船頭瞎叫喚,還盡牛頭不對馬嘴,這時節哪來的春呢?”

    “這個….”楊得貴瞄了一眼還在船頭意猶未盡的楊翼,身子後仰直接躺倒在船板上,望著藍天歎道:“這再一次證明,春是叫喚出來的!”……

    事實上,楊翼正在前往江南的路上。自從那天中央武學享受了“金殿傳鸕”的待遇之後,楊翼就立即奉詔出京。當然出來的時候,楊翼還是決定帶上楊得貴和王有勝。帶上王有勝是因為楊翼總覺得身邊沒有王有勝似乎少了很多樂趣,而帶上楊得貴則是應楊傳香的要求,因為楊傳香讓楊得貴到了江南之後,尋訪一下兩年前從京中隨江鞪等人南下的楊春。

    楊翼出京後當然選擇了走水路,畢竟大運河縱貫帝國南北,相當的快捷,隻走了不到二十日,前麵就是高郵軍了,待到通過高郵軍後,便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城揚州。

    “高郵!石贄在高郵當縣丞呢!”楊翼一想到可以見到自己的知交好友,心情就格外舒暢。除了在高郵的石贄,還有位於揚州府治下的江都知縣江鞪、廣陵知縣黃炳炎,楊翼每每想起這幾個人,就仿佛迴到了元佑元年科舉前的美好時光,那時也是秋天,那時也是向現在這般充滿了對新的命運的向往。

    “嘿嘿,他們一定想不到我突然到來吧?”楊翼這樣想不是沒有道理得的,畢竟為了不讓大臣們拖住自己,尤其是不讓劉安世那個愣頭青帶上諫官們堵住自己路,楊翼幾乎是一接到正式詔令就出的京,就算此時已經有邸報把這個消息帶到江南官場,估計江鞪他們也料不到自己來得這麽快……

    ******

    “煬帝雷塘土,迷藏有舊樓。誰家唱水調,明月滿揚州。”

    江鞪吟詠這首杜牧所作的詩的時候,正跟黃柄炎、石贄在一起。至於位置當然是在揚州,而且是在瘦西湖的一條畫舫上。事實上現在已經是夜晚,夜色籠罩之下的瘦西湖別有一番情趣,湖麵,片片燈影搖曳;遠處,陣陣簫聲入耳,在湖的兩岸,許多精致絕倫的建築在微弱的燈光掩映下美輪美奐。江鞪所在的畫舫,此時亦是人聲鼎沸、歌舞升平。

    說起來,自從元佑元年出知江都縣開始,江鞪在江南已經待了整整三年了。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倒也不短。對於瘦西湖,江鞪不知在這裏流連過多少次。湖邊的建築、湖上的風光,江鞪早已爛熟心中,甚至連瘦西湖稍微有點名氣的歌妓,江鞪也基本上都識得。隻不過,目下所在的這條畫舫,江鞪卻是第一次上來。

    這條畫舫乃是整個揚州最負盛名的水上妓館“鶯鳴春”,作為瘦西湖上最大的一條畫舫,可以容納上百人之多。當然大小並不是這條畫舫出名的原因,而是因為畫舫上有著瘦西湖首屈一指的絕代歌妓李鶯鳴,除了李鶯鳴之外另有身價高得驚人的美貌歌妓十餘人,就連陪侍的丫鬟婢女隨便拿一個出去,也都可以成為其他畫舫的頭牌。

    這條畫舫是真正的銷金窩,能上得船來的人必須要有錢,而且是非常有錢,畢竟一百貫的登船費、五百貫的賞曲費不是隨便哪個有錢人就能輕易掏得出來的,加上其他茶水點心的費用,沒有幾千貫錢根本就在這裏待不了一晚,若是想得到李鶯鳴的垂青留宿,那更是提也別提。所以,盡管江鞪身為江都知縣,也隻能長期對著這艘畫舫掉口水,卻從來沒機會上來看看傳說中沉魚落雁的李鶯鳴、聽聽那有如夜鶯一般的繞梁歌聲。

    當然,今天晚上的情況多少有點不同,今天乃是揚州新任太守宮磊上任之日。所以揚州最高軍政長官,號稱蘇門後四學士之一的知揚州事兼揚州通判晁補之,包租了這條畫舫,在這裏為宮磊接風。

    既然是接風,晁補之當然少不了要召集揚州治下的主要官員,甚至他還邀請了揚州附近高郵軍的知軍毛漸。所以作為揚州治下大縣,知江都縣和知廣陵縣的江鞪和黃炳炎當然在被召集之列,而身為高郵縣丞的石贄,當然也就隨著毛漸大人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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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宴會已經開始了,在歌妓們的嬌唱勸飲、柔懷送抱之中,官員們紛紛互相敬酒,而江鞪等則聚在一個角落裏交談。因為他們三人雖然都在江南為官,可是也有半年多沒見過了,這次有機會聚在一起,自然少不了要好好親熱一番。

    “別鶴兄不去給新任太守大人敬酒麽?”石贄微笑道:“看起來晁大人很看重宮太守啊!我遠在高郵都聽說這“鶯鳴春”是大富貴者遊玩之所在,就算花費你我一年的俸祿也是玩不了一晚的,看著宮大人才一赴任,身為上司的晁大人就在這裏宴請他,怕是來頭不小啊!”

    “子仕兄,你不懂!”江鞪壓低聲音道:“據聞宮大人是宮中李憲李公公的親外甥,最近更是拜了京城五嶽觀的太元道長為師,入了道門,來頭當然不小!”

    “李公公的外甥當然是要巴結,可是入了道門算是怎麽一迴事呢?”石贄不解道。

    “這道教可是咱大宋朝的國教啊!從太宗皇帝開始,五嶽觀就是道門聖地,據說先帝架崩的時候,都是太元道長去作的法事。”江鞪解釋道:“陛下繼承大統的時候,太元道長還說要給陛下授[道君皇帝]的稱號,蔡確和章淳還支持過來著,隻不過後來文太師、範相公反對,才沒能搞成。你說,宮大人入了他的門下,能不受重視麽?”

    “就是!”黃炳炎撇撇嘴:“早些天我還跟別鶴兄說過,咱有機會也拜到道門下算了,從此之後,在這江南地麵上也就能算上一號人物!”

    “雲凱兄去拜入道門我倒是相信!”石贄壓住笑:“若是別鶴這等風流成性的家夥也能受得了道門那許多規矩,太陽可就從西邊出來了!”

    江鞪不滿,略為提高聲音道:“誰說我就入不得道門?按理說出家人自當遠離聲色犬馬,可我看這宮大人左擁右抱的,哪裏有一點修道的味道?他行我就不行?”

    要說有句俗話叫“禍從口出”,倒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正當三個人在這邊小聲嘀咕的時候,兩名艙門處的婢女掀開了門簾,原來那簾後竟還有一層輕紗,輕紗後顯然有一名女子,在燈光的映照下,那女子的身影曼妙多姿,美麗到了極限。船艙中一下子安靜下來,每個人都覺得心跳加快唿吸急促,李鶯鳴,傳說中揚州第一歌妓李鶯鳴,就在那層紗的後麵啊!

    隻不過這一突然安靜就有點比較壞事。本來在人聲嘈雜中江鞪等人的話是被掩蓋住的,周圍突然安靜下來,江鞪的最後那兩句話便讓在場的每一個人聽得清清楚楚…..

    頓時場麵極為尷尬,江鞪話一說完,驚覺不對,怎麽好像就自己一個人的聲音在迴響呢?大駭下抬頭望去,隻見若大的船艙中數十名官員,全部都盯著自己,臉上大多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糟糕!”江鞪心中慌亂,手一抖碰翻了身邊小桌上的酒壺。再不顧酒水灑了一身,一把抓起盛有酒的大盞,連滾帶爬的到得宮磊的身邊,急忙道:“下官酒後失言,還請大人恕罪!下官…下官敬大人一杯!”說話的時候手不停的顫抖,那酒更是不斷抖得飛濺而出….

    “放肆!”晁補之在一旁臉色鐵青,大怒嗬斥:“好你個江鞪!竟敢背後誹謗上司!看我不向朝廷彈劾你無禮造謠之罪,革你功名流放千裏!”

    黃炳炎和石贄向來與江鞪感情深厚,今天這個事料來也不得善了,此時俱都一撲而出,同聲向晁補之求情。

    哪知宮磊原本臉色驚愕,此時臉色卻迅速恢複如常,忽然接過江鞪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笑道:“這位大人叫江鞪?適才說的好啊!我等為官者,自當身為人先,自身不正如何教化萬民?此等聲色犬馬的事情,且不說道門中人不可為之,隻要為官就不應如此放縱,本官適才酒後有所..,失禮。倒不怪江大人了!”說罷一把推開身邊的兩個歌妓,一副正經模樣:“江大人在何處為官?真是後生可畏啊!”

    知高郵軍毛漸此時也出來打圓場,畢竟惹事的也有他的手下石贄:“宮大人好涵養!好定力!本官甚是佩服,來飲過此杯,便看聞名揚州的李姑娘,能不能打動宮大人的這份定力了啊!”

    眾官員立時陪笑,船艙中重又熱鬧起來

    江鞪還想說話,卻被石贄和黃炳炎拉迴座位上。“完了!”江鞪不是第一天在官場上混,這姓宮的混蛋可不是好惹的,越是這樣擺出一副正經的模樣,越是後患無窮啊!你要真是道學先生,你又怎會來這裏? “二位兄台!這可如何是好?”

    石贄早已亂了方寸,罵江鞪說話不小心?可話題還是自己先挑起來的呢!連連擺手讓江鞪收聲,至於黃炳炎倒是臉色恢複淡定:“且莫驚慌,我等又沒做錯什麽,不過是說了幾句,我大宋朝從無人因言獲罪,便是李憲本人親自在此,料也無妨!”

    “但願如此!”江鞪心中起伏不定、上下擂鼓,喝下杯酒緩口氣,卻再也說不出話來。自己為官三年了,按照三年一任的製度,眼看就要迴吏部述職,這節骨眼上卻惹出了麻煩……

    琴聲忽然響起,隻見輕紗之後的女子坐下來,開始撫琴。琴音時而婉約時而激昂、時而似流水般繞著山梁奔流而下,又有如黃昏的鍾聲般古樸峻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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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座眾人無不迷醉於琴聲之中,想到輕紗後那傾城絕世的麵容,更是心癢癢。待到一曲終了,叫好聲頓時充盈了整個畫舫。接著李鶯鳴開始清唱,那歌聲真仿佛乳鸝出穀,清脆婉轉,讓眾人如癡如醉,叫好聲不絕於耳。

    江鞪等三人卻灰頭土臉的坐在一旁,一想到適才的事情,再好的歌聲於他們來說也味同嚼蠟。

    “快把輕紗掀開,讓我等一睹李姑娘的尊容!”有人開始大叫,官員們隨聲附和起來,紛紛叫嚷著要看一看李鶯鳴。要知道若非晁大人請客,在座眾人倒少有機會上得這鶯鳴春來。

    眾人叫嚷不休,便見艙側走出一名老鴇。老鴇笑道:“各位大人賞光鶯鳴春,是鶯鳴春的福分。隻不過咱鶯鳴春卻也是有規矩的。照理李姑娘每晚隻見一人,且要出了考題,答得好不好由李姑娘定奪,答案最佳者可與李姑娘到隔艙單獨會見!”

    眾官員一片嘩然,“胡扯!也不看看今天來的是誰!”“敢得罪知州晁大人,莫非你這鶯鳴春不想繼續開了麽?”

    晁補之號稱蘇門後四學士之一,當然自負文采,想來李鶯鳴也不過是一介女流,所出的題目無非琴棋書畫罷了!又豈能難得住他?於是大笑擺手,製止住官員們的喧嘩:“各位稍安勿躁!我等都是斯文人,凡事不可魯莽,便聽一聽李姑娘的考題如何?本府在此放下話,誰能得到李姑娘的垂青,所需費用本府一並出了!”

    “好!”眾官員轟然叫好。隻聽輕紗後那清脆的聲音響起:“請諸位大人唱詞,形容小女子的容貌。”

    眾人皆是一呆,又沒看見你怎麽形容?這題目出得也實在強人所難啊!

    都說“世有千界人有萬種”,有人犯難自然就有人高興。高興當然指的是江鞪。江鞪本來就是個風流種子,以往閑來無事時,總是流連於各大妓館酒肆。那些風花雪月的場所裏從來都是唱的**之詞,江鞪不知聽過多少,自己更是作了不少。此時聽到這個題目,江鞪心裏就打起了算盤:依照先前宮磊左擁右抱的那副模樣,定是色中餓鬼,又怎會不想見見李鶯鳴?若是我答得上來,把單獨會見李鶯鳴的機會讓給他,多少也能彌補一下先前的過失吧?

    正在江鞪胡思亂想間,卻有人快上一步,高聲吟唱起來:“瀟灑小屏嬌麵,仿佛燈前初見。與選筵中,銀盆半拆姚黃,插向鳳凰釵畔。微笑遮紈扇。教展香裀,看舞霓裳促遍。柳困花慵,盈盈自整羅巾,須勸倒金盞。”

    唱詞者乃是揚州糧科官陶亦周。這陶亦周字鐵愚,人長得白白淨淨頗為儒雅。雖然三十才出頭,但出任糧科官有許多年了,一直沒有晉遷的機會,眼見得今晚諸位上司興致高昂,固此心中打的也是和江鞪一樣的主意,此時唱了一首臨時作出的“鬥百花”,倒也合得韻律平仄。

    當下眾官員自然是叫好一片,江鞪哪裏還按耐得住?他本就是本朝進士出身,加上流連風月許久,略一思索,便已能得出一詞,此時心憂好不容易出現的機會溜走,連忙手擊身前杯盞。也是一首“鬥百花”吟唱道:“臉色朝霞紅膩。眼色秋波明媚。雲度小釵濃鬢,雪透輕綺香臂。不語凝情,教人喚得迴頭,斜盼未知何意。百態生珠翠。微向耳邊,同心有緣千裏。飲散西池,涼蟾正滿輕紗,一語係人心裏。”

    江鞪唱罷,眾人卻默不作聲,都覺得江鞪這人好不無禮,剛得罪完宮大人,不思悔改倒也罷了,居然還敢出來賣弄?隻不過這詞作得卻也相當不錯。

    晁補之此時已沉吟了半晌,他也得出一首“鬥百花”,當然也要唱出來顯顯自己的本事:“小小盈盈珠翠。生得眉長眼細。曾共映花低語,已解傷春情意。重向溪堂,臨風看舞,依舊照人秋水。轉更添姿媚。記微笑,但把纖腰,向人嬌倚。”

    晁補之說什麽也是揚州最大的官,他一詞已畢,眾官員哪能不大拍馬屁?頓時諛詞潮湧。

    隻不過石贄和黃炳炎此時卻麵麵相窺,石贄低聲道:“這下大事不好!別鶴太衝動了,你要唱詞怎不和我等先商量一下?眼見得晁大人也唱詞,偏你的詞比他要好,你這不是讓他沒麵子麽?”

    “不會啊!”江鞪迷惑道:“晁大人的詞怕還在我之上,我隻形容李姑娘的美貌,卻無情景動作。你聽晁大人的詞,[但把纖腰,向人嬌倚],小女子的神態栩栩如生躍然詞中,比我的好上許多啊!”

    “你個蠢貨!”黃炳炎低聲怒罵:“虧你還自稱什麽風月老手,那李鶯鳴出了名的假清高得很。晁補之不唱那句還好,他一唱出來,就好像說李鶯鳴向男人撒嬌求寵一般,李鶯鳴哪裏會喜歡這詞?一會兒她要是點了你,晁大人的麵子放哪裏?笨蛋!”

    江鞪聽得黃炳炎說到一半時,臉色就已經變得蒼白,待到黃炳炎說完,早都欲哭無淚。今天真不是好日子啊!出門前怎就不查查黃曆?先是得罪宮磊,接著為了討好宮磊得罪了頂頭上司,我怎麽就這麽倒黴呢?

    果然,見到再無人出來唱詞,李鶯鳴在輕紗後喚來老鴇低語,便聽老鴇出來笑道:“那位江大人好運氣,李姑娘退往後艙,便請江大人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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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無不注視江鞪,有羨慕的、有鄙夷的,更多的是幸災樂禍。那晁補之此時臉色陰暗,他素來自負才高八鬥,若說作詞蘇軾是天下第一,他怎麽也能混個天下第二吧?今天當著全揚州官員的麵,卻讓江鞪這個不知死活的家夥搶了頭彩,他的心胸可不是像大海那樣寬闊,此時覺得氣悶得很。

    江鞪哪裏還敢往後艙去?頭腦恍惚的行到宮磊麵前,結結巴巴低聲道:“下官…下官無禮,適才失語,願把去…那個見李姑娘的機會讓給…哦不..是乞大人代下官…哦不…是請大人前往一見李姑娘!”

    宮磊連聲冷笑,看了一眼旁邊臉色陰暗的晁補之,大聲道:“江大人好不虛偽,先前才說什麽一身正氣,如今卻要行此苟且之事,將李姑娘讓給本官?笑話!本官修道之人,今夜前來隻是聽詞唱曲,哪裏想過荒淫之事?江大人是想陷本官於不義之地麽?”

    周圍官員哪個不是心裏雪亮,這江鞪真是有夠倒黴,絕不是宮磊不好色,而是故意要江鞪難堪嘛!紛紛附和宮磊,對江鞪大是鄙夷!

    忽聽晁補之嗬斥道:“今夜是為宮大人接風,隻是趁興作詞而已。江大人竟要獨去後艙,視我等朝廷命官如無物麽?視朝廷風紀如無物麽?”

    “我…”江鞪張口結舌,這都哪跟哪啊?來這裏是你要來的,現在你跟我說什麽朝廷風紀?大宋朝不讓嫖妓麽?嫖妓最多是聲名不好關法紀何事?

    晁補之越說越怒:“如今北方連年用兵,朝廷糜耗巨大,今又向揚州征糧。為朝廷分憂本就是我等份內之事,雖則今年秋糧豐收,但我等依舊要抓緊此事!值此緊要時刻,江鞪此人卻日日流連風月場所,不思為朝廷分憂,目下更是視我揚州官員如無物,趁我等為宮大人接風之機去行那苟且之事。先是誹謗上司,後又諛詞媚聲,有失士人剛正賢直之體統!”

    江鞪心說完了,這迴直接撞刀口上了。朝廷日前向江南各地征糧,要求趁秋季豐收,抓緊向京中運糧,所需數十萬石之多,這事情現在是整個江南的頭號大事,朝廷上下都很關注。這晁補之居然把這事跟自己流連風月場所聯係在一起,說自己有失職守,本來沒罪都變成有罪了!

    江鞪分辨道:“我江都日前收購糧食過萬石,必定能完成朝廷征糧的任務!”

    “嘿嘿!”晁補之冷笑道:“那前年下發的青苗錢呢?你那萬石糧食怕是連那個窟窿都堵不上吧?”

    江鞪幾欲暈倒。話還要從三年前說起,三年前司馬光剛剛上台,便廢除了青苗法,這青苗法的意思就是:在青黃不接的時候,官府借貸給農民幫助他們種糧度日,帶到豐收後由農民連本帶利的奉還。這樣一來,各級官府都背上了一個要把貸出去的錢保值增值的任務。前年南方大旱,結果貸出錢極多,各地官府迴收貸款的時候絞盡了腦汁,都難以完成全部本息收迴的任務。後來青苗法被朝廷廢掉了,於是各地官府對當年沒有完成的任務就視而不見,反正大家心照不宣誰也不提就是了,任憑貸出去的錢扔到水裏,完全變成了一堆扯不清的爛帳。

    要知道基本上各府縣都存在這個問題,隻不過大家都不計較。可現在晁補之忽然對江鞪提出江都縣以前貸出的錢要收迴,那可就為難了江鞪,就算今年豐收,收上來的糧可以填上以前貸款的窟窿,但卻再無力完成今年朝廷的征糧要求……

    石贄這時已經偷偷溜到毛漸的身邊,在他看來,畢竟毛漸是自己上司,高郵軍與揚州也互不統屬,讓毛漸出來幫江鞪說句好話打個圓場,多少對目下的情況有所補益。正待開口,忽然聽得鶯鳴春外有小船靠近的聲音,有人在外大叫:“在下高郵軍副都監,毛漸大人可在上麵?在下有緊急情事要報毛大人!”

    “哦?”毛漸本來看江鞪和晁補之吵得熱鬧,正在一邊偷著樂,忽聽有緊急情事,卻是疑惑得很!高郵還能有什麽急事?民變?軍隊嘩變?不可能啊!俺們高郵向來風調雨順秩序井然,哪來的急事呢?

    艙中其他官員也都不知所以。待到船外那人行進艙中,隻見他全身官服穿得一絲不苟,更覺驚訝。

    那人略微向在座的人點點頭後,徑直走到毛漸的身邊,低語數句。便見毛漸臉色大變,霍然起身道:“諸位大人!高郵有事!本官需速迴!失禮之處便請擔待!”說罷立即招唿包括石贄在內的隨行官員,竟然頭也不迴出艙而去。

    晁補之愣了一愣,搞什麽呢?快步追出艙外,那毛漸一幹人等已經開始朝小船上跨去。晁補之一把拉住毛漸:“毛大人何事如此驚惶?莫非我晁某慢待了諸位麽?”

    毛漸的表情奇怪得很,轉頭壓低聲音道:“當朝副相,楊相公到了高郵。”……

    ******

    是的!楊相公到了高郵!從元豐初年到現在,近十年間還是第一次有朝中正在位的宰相到江南來!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像一股強烈的狂風般刮遍了整個江南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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