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黑,因為現在已經接近黎明。封丘城外,宋軍南營的一個值夜士兵搓了搓自己的眼眉,忍不住又扭頭朝中軍大帳處望去,在那邊依舊是燈火通明。“大人們在幹什麽呢?一夜都沒睡啊!”士兵疑惑的搖搖頭……

    事實上,就在一個時辰前,楊翼向眾將公布了自己決定。撤兵迴京!明天正午就拔營迴京!

    楊翼的命令無疑立即點燃了新一輪的爭論之火。盡管剛才因為章楶的分析,眾人都或多或少想到了如果不撤兵那麽將來自己會遇到政治打擊的危險,但人往往對於還沒有發生的事情都有一種僥幸心理,更何況就在眼前放過女真人多少讓他們難以抑製不平之氣。

    楊翼召開這個會的目的本來是要征求大家的意見,但現在決定都已經作出來了,那麽這個征求意見會就自然而然的變成了統一思想的會議。在楊翼看來,統一全軍的思想是迴京前必須做好的一件事,這件事情如果處理不好,甚至連引發軍中嘩變都是有可能的。而統一全軍思想的關鍵,就是要先統一這些統兵將領的思想。

    當然,楊翼沒辦法將自己關於宋徽宗的有關想法向大家述說,於是他決定順著章楶的思路對眾人進行勸解。

    楊翼首先向在座諸人迴顧了組建黃河防線以來發生的諸多故事,以朝廷三品大員加戰場最高統帥的身份肯定了將士們浴血奮戰所取得的成績。然後楊翼就開始向大家描繪將來平定叛亂後的美好的前景。“升官!發財!美女!金錢!”楊翼的聲音像是從天邊飄來般虛幻:“自古帝王最看重的不是民眾的生計,也不是對外的征伐,而是社稷的穩固無憂!我們是去平叛的,假如平叛成功大家就都是勳臣,大家奮鬥了那麽多年,也都應該有功名,為家人有所得。”

    事實上楊翼關於成為勳臣的誘惑加上章楶關於不撤兵的危險,雙管齊下確實也給眾人帶來了一點觸動,隻不過還是有點不夠分量,畢竟這夥人都是刀光劍影裏走出來的人,沒那麽容易就放棄阿骨打這個煮熟的鴨子。特別是郭成、折可適等人明顯很不服氣。

    “其實放阿骨打走是一件好事!”楊翼看看利誘不成就決定拋出最後的絕招:“我大宋朝夙願燕雲久矣!然契丹人勢大難敵!如今正是一個機會。”看著各人露出深思的表情,楊翼痛下殺手:“諸位可曾想過,女真人要是迴去後,契丹人怎麽辦?此次女真南下犯我大宋,卻在退路問題上與契丹人有了分歧,據報蕭雅哥與盈歌在雄州大打出手,先前楊得貴在遼國也偵知女真人圍困了契丹祖宗之地黃龍府。雙方將來爭執不休,徒耗國力,不正是我大宋恢複燕雲的機會麽?何況女真人這次在我大宋元氣大傷,勢必愈加惱恨契丹人。此鶴蚌相爭漁翁得利之勢啊!”

    楊翼的這種說法無疑使本已經有所動搖的眾人終於徹底的倒向了撤軍之說,連一開始喊打喊殺的郭成也不得不承認楊翼的計劃看上去很美。

    思想統一後,這個會議又重新變得活躍起來。決定了放阿骨打走,但一定要好好的利用一下,成為了會議新的主題。“反正本帥是要好好敲打他一下,本帥要提出一些要求。”楊翼一邊搜腸掛肚的冒著壞水一邊說:“你們也各自提要求,多過分都不要緊,有什麽比性命更值錢的麽?”

    種師道忽然插話道:“既然要走,還要跟阿骨打講條件,不妨談之前再打上一場。一來也可給我軍發泄憤懣,二來也好向阿骨打示威!”

    楊翼本來覺得沒這個必要,因為無論打不打,阿骨打都應該非常清楚自己的處境。不過看到郭成等人渴望的眼神,楊翼覺得還是發泄一下比較好:“現在馬上商量好我們將要提出的條件,然後你們各自迴營準備,天亮的時候好好發泄一下,不過不要持續太久!畢竟還要和他談,談完了中午我們趕緊得走!”

    “派誰去談?”種思謀問道。

    “當然是陶節夫!”楊翼脫口而出,要知道陶節夫可是個人才啊!曆史上大大有名的和談專家,楊翼清楚的記得自己學過的曆史中,大宋朝每次打西夏打輸的時候,都是派陶節夫去講和的。而事實上陶節夫也確實沒有辜負朝廷的希望,基本上沒有讓大宋受到太多的損失。不過楊翼現在發現大家的眼神都有點奇怪,這才想起陶節夫似乎目前還不太夠分量:“本帥在南泊的時候就發現陶節夫的口才甚好,故才讓他去。當然,也不能隻讓他一個人去。得貴!你以前跟著蔡大人混的時候,不是經常和人為了倆錢爭來爭去麽?這次你也和陶節夫一塊去。”……

    ******

    “天亮了啊!”阿骨打看著遠方越來越亮的光線,苦笑著搖搖頭:“又是一天到來了!可我們還能支持多久呢?”

    事實上,阿骨打這個時候已經開始有點絕望了。連續幾天來的突圍都告失敗,外無援軍內無糧草,敗亡已經是可以預見的事情。投降麽?阿骨打不是沒有閃出過這樣的念頭,隻不過身為女真人的英雄,阿骨打每次都把這樣荒謬的念頭深深的壓進了心裏的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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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號角聲刹那間劃破了夏日清晨的寧靜,緊接著巨大的呐喊聲從四麵響起!“殺死!殺死!統統殺死!”粗通宋語的阿骨打當然明白,宋軍的進攻開始了。

    “宋人進攻啦!準備戰鬥!”才從睡夢中醒來的女真士兵們在營地裏四處奔跑,尋找著自己的戰馬,招唿著自己的隊伍和戰友。

    然而這次戰鬥很明顯宋軍來勢洶洶。就在這麽一瞬間,鋪天蓋地的箭簇有若暴雨般傾泄而下,在女真營地的各個角落收割著生命。

    “這是宋軍的總攻麽?”阿骨打緩步向營門處走去,在他的身邊有幾名士兵舉著大盾為他遮擋:“唉!也許今天將成為我阿骨打的忌日吧?不過宋軍也未免太過托大,目下我這裏還未崩潰,他們有什麽本事殺進來?”

    然而宋軍並沒有任何衝進女真人營地的意思。射箭,不停的向大營裏射箭才是他們今天的主要戰術。密集的箭簇從各個方向而來,不時有慘叫聲在女真營地裏響起。營帳早已經不安全了,不少箭支帶著火焰,瞬間將幹燥的營帳點燃。大批的女真士兵從營帳中跑出來,依靠盾牌等各種設施阻擋著從天而降的利箭

    “還擊!堅決的還擊!”盡管處於窮途末路之中,阿骨打卻依然決定要戰鬥到最後一刻。此時他已經來到營門前,望將出去,無數宋軍在遠處擺開了陣式,黑壓壓的一直鋪陳到天的盡頭,將女真大營圍得有如鐵桶一般,呐喊聲震天動地,飛箭如煌般從宋軍的隊伍裏激射而出。

    “他們沒能力衝進來!”阿骨打冷冷的笑著。不錯,宋軍是人數上多一些,可女真人也有將近兩萬人,在營地的周圍,挖有極深的壕溝防備宋軍的衝擊,在營牆的隱垛上,到處是時刻準備還擊的弓箭手,在各個營門口,已經有士兵依靠木板搭成的棚子躲避著箭雨,隨時準備進行反衝鋒…..

    隨著阿骨打的命令下達。女真人開始了還擊,箭從營地裏飛了出來,直接與宋軍對射!說起來雖然女真人相對較少,但是很明顯大多數的女真人在體格上都相當的不錯,射出的箭力量極大,而且他們手裏那些強勁的弓弩無疑也強化了箭擊的威力。一時間天上飛箭如雲,雙方射得難解難分互有死傷。

    楊翼這個時候親自指揮著宋軍的大陣,他現在覺得這樣對射下去恐怕不是什麽好辦法。本來楊翼的如意算盤是把這場戰鬥打成消耗戰。因為宋軍的補給相當的充足,易隨風的後勤工作顯然做得相當好,大批的武器裝備每天源源不斷的從烏台大營送過了黃河直入宋軍隊伍裏,那麽雙方對射的時候宋軍應該在持久能力更強一些,畢竟女真人沒有什麽武器儲備,射不了多久。不過目前很明顯楊翼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女真人本身的箭並不多,不過他們把幾百年前就發生過的“草船借箭”又重新在陸地上演譯了一次,宋軍射過去的箭往往又被重新射了迴來。

    “把床弩搬過來!”郭成策馬在東麵的箭陣後來迴奔馳,今天正午就要退兵了,現在真的要抓緊時間死命的多殺幾個女真人好好發泄一下:“停止箭擊,用床弩!”

    床弩真的是這個時代最具威力的武器,郭成的部隊僅僅有兩部床弩,然而每張床弩都需要數十人踩踏上弦,加上長達六尺多的巨大箭支,發射之後威力極其驚人。

    果然,在利用床弩進攻後,郭成的部隊立即在女真營地的這一麵取得了完全的優勢。巨大的利箭唿嘯著越過寬廣的距離,一下子就能把女真人的木樁營牆給射個大窟窿,甚至有時隻要一箭就能把某個營帳射得飛起來。而對於女真人更要命的是,對於這樣巨大的利箭,他們根本沒有辦法再迴射迴來。

    楊翼的隊伍以及其他隊伍很快就發現郭成這邊使用床弩的效果極好,於是紛紛仿效,結果不出兩刻鍾,僅僅依靠十來部床弩,宋軍就取得了優勢。

    “唉!天絕我,非戰之罪也!”阿骨打苦笑著搖搖頭,沉吟著項羽當年自欺欺人的話,這還是阿骨打聽一個漢人的商人說過的故事。

    經過了一個多時辰隻能挨打不能還手的痛苦折磨,女真人終於欣喜若狂的發現宋軍的攻擊停止了。“他們也沒箭了麽?宋軍的巨箭射光啦!”就在女真人歡聲雷動的時候,又是一支巨大的利箭唿嘯而來,直朝女真營地的正門處飛去。

    阿骨打就在這個門後,突然其來的箭讓他嚇了一跳,慌亂中腳步虛浮,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利箭就在他的身邊射中了一名士兵,直接將那名倒黴的士兵透體穿過並釘死在了地上。

    箭是用來送信的,在箭的身上綁有一大張草紙。盡管這張草紙被那名死亡的士兵所噴射出來的鮮血所染紅,但草紙上碩大的字還是清晰可辨!

    “和談?”阿骨打聽著一名精通宋文的手下念著信,信隻有短短的幾句話,是提議舉行和談的。阿骨打冷冷的笑道:“想要我投降麽?真是妄想啊!”話是這麽說,阿骨打還是決定談談,雖然在他看來宋軍肯定是來勸降的,以宋軍目前的優勢地位,除了來勸降就再也不會有什麽好談的了。

    於是,當太陽完全從地平線的那頭躍起的時候,雙方徹底停止了互相攻擊。一聲號角響過,從宋軍的南麵並肩馳來兩騎。

    “搞什麽呢?”阿骨打遠遠的看著兩騎越來越近,直至那兩匹馬上的騎手的臉部清晰可見。好像有點不妥啊?阿骨打在看清楚那兩人的表情時就覺得有點冷,汗毛直豎,直覺告訴他來者不善……

    這兩人當然就是楊得貴和陶節夫,兩個無賴帶著楊翼等人商量出來的條條框框,並帶著滿臉詭異奸詐的笑容,朝女真營地馳去…..

    ******

    今天的天氣很好,不算太熱,溫暖的陽光照耀著大地,使每個人的臉上都笑開了顏…..

    寬闊但是彎曲的官道上,長長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

    這裏是廣濟河以北、黃河以南的東明城附近,而這支隊伍,則是來自大宋京東路的鄉勇弓役部隊。

    王有勝緊緊的皺著眉頭,騎在一匹高大的河套馬上晃來蕩去。他的心情並不是太好,因為他遇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話要從頭說起。早前王有勝被楊翼扔到了京東路去招募軍隊,結果這一去就是累月之久,眼下已經是六月份了,而楊翼已經有半個月沒有給他下達任何指令。

    事實上,王有勝在京東路還算順利,因為本地的各級軍政首長還是非常買楊翼這個當朝新貴的麵子,所以王有勝在京東路轉悠了一圈,從興仁府、成武、單州等地一下子就募集了幾千人。而至於糧草輜重,本地的官府予以了鼎力支持。

    當王有勝募集完士兵準備向烏台開進時,結果楊翼就給他潑了一頭冷水,認為他這夥人人數又少訓練又差,完全沒有任何利用價值,還不如不要去烏台,繼續留在京東路整訓。

    事實上王有勝認為自己還是有那麽一點自尊心的,被楊翼如此侮辱了一番,王有勝就上了火。他把隊伍駐紮在靠近京淄路邊上的宛亭城,下大力氣進行了擴張和訓練,短短的一個月時間隊伍就增加到八千多人。

    既然半個月來楊翼沒有任何指示,王有勝就認為自己這個生力軍上場的時候應該到了。所以他就帶著隊伍沿著廣濟河北岸西進,希望在京淄路東北角的東明城渡過黃河直上封丘。

    然而奇怪的事情就是在到東明的時候發生了。

    “禁軍在哪裏?”王有勝在進入東明城的時候非常納悶的發現,身為京淄路軍事要地的東明城,居然連一個禁軍都沒有:“這不可能啊?莫非都渡過黃河去支援楊大人作戰了?這世上居然還有比本將我更積極的人?”

    王有勝找來了當地官府的人詢問,不過當地官府似乎不太敢管禁軍的事情,因為京淄路的這些禁軍都是直屬殿前司管轄的,輪不到他們插手。而且據說這些禁軍是在前一天夜裏突然開拔而走的,具體去了哪裏誰也不知道。

    百思不得其解的王有勝隻在東明停留了一夜,就繼續帶領隊伍向黃河進發,隻是一路行來,王有勝真是越來越覺得不安。

    “東明的禁軍並沒有向北走!”王有勝的眉頭緊鎖,這一路上他有了新的發現:“從東明到黃河這段路,前段時間雨水不斷,道路非常泥濘,然而這麽泥濘的地麵卻沒有留下任何大部隊通過的痕跡,豈非奇怪得很?這些禁軍不是向北走,也不可能向東走,我在東麵的宛亭呢!那麽他們要麽向南要麽向西走了。向南是永濟河可直通京城,向西直接走陸路也是到京城。他們都去京城了?”

    “這麽多禁軍調動,想必不是小事情吧?”王有勝掰著手指盤算:“老子也是殿前司出來的人,從來沒聽說曆史上有過調動東明禁軍趕赴京城的事情啊!更何況這些人怎麽走得給人的感覺偷偷摸摸的呢?莫非京城發生了什麽事?”

    這種疑惑在王有勝到達黃河邊上的時候達到了頂點,他認為自己似乎很有必要搞清楚這裏麵究竟有什麽東西讓自己異常的不安。

    “掉頭!”王有勝對身邊的一名傳令官叫道:“暫時不過黃河!我們立即前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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