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易隨風搖頭晃腦的時候,街對麵的飄香樓2號樓最大的一個包房裏,楊翼也在搖頭。自從所謂祥瑞呈朝之後,楊翼就走了好運,每天大把大把的從楊傳香手裏拿到真金白銀,連帶著幾個貢生好友都一塊跟著沾光,一日三餐,每天都跟楊翼混在一起,反正楊翼買單,再也不用過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子脫兄!輪到你了”坐在楊翼對麵的黃炳炎道:“作詩一首,不然喝酒。”

    一幫人開始起哄,張擇端今天特別興奮,因為他有如神助,文思泉湧,連作幾首詩都很動聽:“子脫!你那天不是走了幾步就作了一首絕唱嗎?今天一首不來,那就是看不起兄弟幾個了。”

    “就是就是,子脫兄,規矩可是一早定好的,”石贄紅著眼,他現在完全相信所謂李白鬥酒詩百篇全是鬼話,因為他今天喝了不少,可作詩還是沒有感覺。

    楊翼巨痛苦,心說你們這夥人一個個都是舉子,喝酒就喝酒還要作什麽詩呀?當初我賣酒的時候叫你們作詩那叫一個狗屁不通,現在你們那風騷勁怎麽又出來啦?你們作得出,我作不出!我都喝了一斤多了我,這可是白酒呀。

    連忙轉移話題:“幾位兄台!近日京中可有什麽新鮮話題?”

    江鞪大喜,今天看來楊子脫是作不出什麽玩意了,他要一喝,下一個就輪到我,肚裏的墨水就快用完了,再下去就得拿酒來填喲!於是趕快接上楊翼的話:“朝廷下文,罷了學院三舍法,隻開常科、製舉,製舉科目定下來了。“

    楊翼心中大動,他前段時間忙於指導一幫徒弟釀酒,這幾天又忙著花錢,根本沒注意到這個問題,連忙發問:“開什麽科目?”

    “子脫兄!此事已經風聞全國,鴻才博學威武科!”張擇端說:“經史、策論、詞賦、騎射、拳腳都考。”

    “自本朝太祖以來,這樣考法還是第一次。”江鞪不以為然:“想我讀書之人,又怎會那些武夫之道?”突然想起楊翼就是個武夫,又尷尬道:“當然,似子脫兄這樣文武全才,又另當別論。”

    楊翼不以為意,大宋朝重武輕文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那有什麽出身要求沒有?”

    “沒有此要求,但要官員保舉。”張擇端答。

    石贄緩過酒勁開始說話:“我朝地域遼闊,人物甚多,若是完全沒有任何限製,豈不是人人都往京城中來?所以禮部行文,要求官至從四品,方能保舉一人。中央自不必說,地方上州府最多兩人,知府四品、通判從四品。”

    楊翼心中有點失望,我可是考古博士呀!曆史是必修課,自己隻要多加複習自信還能應付,!詞賦要是運氣好能夠用上幾首後世的說不定也能蒙混過關,策論關鍵是看題目,而經義自己就估計玩不過這幫整天子曰詩雲的古人了,但湊合著也能混混,論到騎射,我騎過馬,是在動物園裏頭照相的那種,射箭?見過,沒玩過呀!加上還要從四品以上官員保舉,唉!“來!作詩喝酒!”楊翼心中黯然大叫道,卻把排在他後麵的江鞪嚇一跳。

    飄香樓一號樓。“哦?” 一旁久不發言的蘇撤好奇道:“此歌雖然聽來有些直白,但前後對比強烈,語淺意深。尤以‘草沒’一詞,道盡千古風liu人物的最後結局,不錯,有點意思。”

    易隨風道:“便是我說那人所做。”

    “不知此人究竟是那路神仙?聽子炎的語氣,竟是對此人甚為推崇。”蘇軾卻有不同意見,畢竟他是曾經寫出過“會挽雕弓當滿月,西北望,射天狼”這樣豪氣幹雲的偉大詞篇的一代文豪:“觀此作品全無向上之心,意境過於消沉,想必是年老力衰之人所作。”

    易隨風大笑道:“子瞻!此番你卻估計錯誤,作者乃是楊傳香的侄子,目下京中的大熱人物,楊翼楊子脫。”

    對於楊翼,蘇軾是認得的,前些日子,蘇軾來題字時就見到過。不由呀然笑道:“楊子脫?前日我來題字時,他就站在我身側,身材甚是威武雄壯,我原以為此輩無非市井莽漢,有一手祖傳的釀酒絕活,卻不料竟也有些文采,不想我也有以貌取人之惡習呀!嗬嗬!”

    易隨風接著道:“但子瞻也未全錯,楊子脫於市井之間頗有名氣,據說初春時分與城東武館的幾位師傅切磋武功,有勝無敗,因他打鬥時喜歡赤裸,市井中早有脫衣大俠之稱。”

    蘇軾心中一動,問道:“不知此人政治取向如何?”

    易隨風奇怪道:“我提起此人,不過是因為我欲從軍而不可,鬱鬱不得之誌,東坡先生忽發一問,卻是為何?”

    蘇軾揮揮手讓歌伎出了門,沉吟片刻,老實做答道:“司馬君實日前有言,說開考不錄新黨一人。眼下我為禮部侍郎,此次大比自當閱卷主考,常科自不必說,凡論文之中為變法張目者,自然將其降次不用,然製舉需各州府保舉,我等持正者若無合適保舉人選,最後製舉及第者政治取向如何,殊難預料啊!”

    “原來子瞻還是在為保舉人選發愁,我看楊家叔侄必不是平凡之輩,若隻是為了賣酒的生意,憑他們弄出來的這絕世好酒,哪裏不能發財?大可不必向朝廷呈報祥瑞,若是朝廷不予承認,如此作為是要擔極大風險的。”易隨風歎口氣,想了想又接著說:“若是天降祥瑞,年初建元元佑怎麽不降?太皇太後欽定坤成節(太後生日)怎麽不降?偏偏要等到王安石一死、新黨大受貶斥、變法被廢之時,他的祥瑞就出來了,莫不是故意以此嘲笑新黨變法天怒人怨嗎?我看這楊子脫還頗有點文武雙全的味道,幹脆你們保舉他參加製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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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說此人偏向我等?子不語怪力亂神!真祥瑞假祥瑞,嘿嘿!天意如何豈能是你我揣測得到?我看楊家叔侄貌似忠厚,子炎所說實在太過牽強,朝堂黨爭事關國運不假,但卻不是那些市井之徒所能懂的。”蘇撤發言:“我兄子瞻可是禮部侍郎,弟不才也官至右司柬議大夫,若此人沒有真才實學,我等保舉豈不為天下恥笑?”

    但蘇軾剛才心動也就是那麽一下,想來這楊翼雖然作了一首有點另類的詩,但天下作詩的海了去了,雖然會點拳腳,不見得就有什麽過人之處,當下頗為讚同蘇撤的說法,道:“郡馬所說甚為牽強,我不信世人之心險惡至此,區區一個枯井湧新泉,也可以拿來譏諷朝政,子炎多疑了。至於保舉何人,我等即使不保舉,也有其他人煩心,有才之人自非池中之物,何必浪費如此良辰美景,來人!繼續彈唱,我有一首新詞給兩位助興。”

    易隨風大笑道:“正是正是!我居江湖之遠,何必望廟堂之高,真當自罰一杯呀!”他平生本就隻愛軍事、酒色,適才幫二蘇動腦,一時關心,牽強猜忌他人,頗有點小人之心的味道,此時明白過來,方才恢複自己豪邁的本色。

    夜色下的汴京城又開始漸漸散去白天的所積累的熱量,喧囂躁動的人們開始漸漸平靜下來。楊翼一夥人這次真的喝高了,勾肩搭背的走出飄香樓2號樓的門口,連向來最講斯文體統、穩重持正的張擇端都腳步虛浮。

    “我說,今晚都睡我那,明天早餐俺們繼續!”楊翼勾著石贄的肩膀大叫道:“得貴老弟,記我賬上。”

    他這迴叫記賬上可真是牛氣多了,楊得貴在後麵一躬身:“大哥走好!”

    江鞪睜著醉眼笑道:“明…早?明年你都得喝!你一首詩你都作不出來你!”

    楊翼心情不好,此時醉意朦朧,聽得江鞪笑他,大怒道:“你給我…聽著,若…若論詞賦,我天下不作第二人想。”

    楊翼一把甩開江鞪,大聲唱道:“仙佛茫茫兩未成,隻知獨夜不平鳴。風蓬飄盡悲歌氣,泥絮沾來薄幸名。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用是書生。莫因詩卷愁成讖,春鳥秋蟲自作聲。”這是清代的一首詩歌,此時楊翼醉態之下受激,一時浮上心頭、脫口而出。

    卻聽對麵一人撫掌大笑道:“好詩!真是好詩啊!”

    一幫人抬眼望去,不是禮部侍郎蘇軾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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