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知府蔡京在書房中來迴踱著步子。昨天朝堂之上自己一言不發,看來還是對了路子,蔡確和章淳等一幹新黨重臣全部遭到貶斥,但自己卻沒有太多損失,看來堅決執行司馬光的命令改差役法,還是得到了舊黨大多數人的讚同。“蘇家兄弟好像也有放過我的意思。”蔡京有點心虛:“昨天他們並沒有提及我為了討好司馬相公,改差役法時操之過急擾民一事,隻是到現在吏部讓我赴任的公文還未下達,難道是因為蘇家兄弟從中施加的壓力還未消除的緣故?”

    自高太後垂簾聽政以來,眼前的政治局勢撲朔迷離,黨派之爭愈演愈烈,“還是盡快離開朝堂為好啊!”蔡京長歎:“雖說柴家不能幹預政治,但新婿易隨風素來與蘇家兄弟引為知交好友,且甚好酒色,前些日子已送了十名歌伎到他府中,讓他去說情,值此關鍵時刻,還要加上一把力才好。”

    要知道宋之一代,趙家的天下是從柴榮的手中得來,為此宋朝定鼎之後對柴家極為榮寵,宋太祖秘刻石碑於祖廟,後世子孫不得虧待柴家,縱是其謀反,也隻能賜首犯於家中自盡,不得誅戮他人。但柴家從來不能幹預政治,其封地也在開封之外,為鄭王,承平日久,在朝中的影響力接近於無,朝中也幾乎沒人去理會這麽一個的富裕榮耀無比卻又完全沒有權利的豪門大族。但柴家的新婿易隨風卻很另類。易隨風,字子炎,祖父是宋朝大大有名的大理寺丞“純孝先生”易延慶,柴家看中他的家世盛名招他為婿,朝廷封其為郡馬。隻是其人甚好軍事之學,成了郡馬後卻不能從軍,一直耿耿於懷,每日裏隻是尋訪好酒美色,與蘇軾兄弟等一眾風liu儒雅之士相處甚宜。

    正在思忖著,卻見府中管事蔡祿走了進來。蔡祿行禮道:“老爺,門外飄香樓的老板楊傳香攜子侄求見。”

    蔡京正煩著呢,頭也不抬,眼角一瞥蔡祿道:“什麽飄香樓?不認識,不必理會。”

    那蔡祿剛收了楊傳香的好處,便欲把事情給辦妥,連忙道:“那楊老板說近日其院中枯井忽有泉水湧出,釀成美酒芳冽無比,道是祥瑞,特來獻酒。”

    “哦?”蔡京猛然抬頭:“帶他們進來。”

    原來楊傳香策劃的賣酒策略沒有成功,朱三爺剛開始以為他們是來踢館的,等明白了他們的來意後就怎麽也不肯幹這件事。“我已經輸了一迴!”朱三爺當時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楊家叔侄:“而且我也認了輸,如果我再輸上一迴,我的武館怎麽還能開下去?你們就是來踢館我也不和你們打,我丟不起這人。”

    張擇端幾個對於免費吃喝倒是很有興趣,但可能是因為飯後血液都往胃裏集中,大腦供血不足,所以做出的詩詞真是令人慘不忍睹。“不是說李白鬥酒詩百篇嗎?”楊翼一臉的鬱悶:“你們平時的那股子風騷勁都哪去了呢?”

    石贄的迴答則讓楊翼差點吐血:“李白?他喝的酒跟你這酒比能算酒嗎?估計他酒量本來就不好,喝了幾碗米酒就胡言亂語,如果喝了你這酒,他的舌頭就算還能動也繞不過彎來。”

    所以,進行了充分的檢討之後楊傳香就提議直接向官府謊稱祥瑞,什麽枯井湧泉之類,隻要酒好沒人來查,到時候通過官府的認可和宣傳,比張擇端等人的破詩好上百倍。

    楊家叔侄跟著蔡祿一路進了開封府的後院,隻見一路廊迴曲折,樹木芬芳,魚池假山、雕梁畫柱,實在深得古代園林的雋美高雅之氣,楊翼在後世是沒什麽機會欣賞到這些純正古代風格的建築園林,此時一路走來興奮不已,不時伸手摸摸廊柱、探探花草,搞得蔡祿以為他是從未見過世麵的鄉巴佬,而楊傳香雖然早見怪不怪,但失禮人前也頗為尷尬:“賢侄!你也是讀書人,端莊體統知道是什麽意思嗎?就是看見稀奇的東西你就當看不見”“精辟!叔父,怪不得瞎掉的人動作都那麽斯文,深得體統的精髓呀。”

    待進了書房,楊傳香一揖到地:“草民拜見知府大人!”

    蔡京笑道:“楊老板無須多禮,聽聞貴店枯井湧泉,可喜可賀呀!待到核實,我定上表朝廷,為貴店表彰立碑。”話剛說完,卻見到一個鐵塔般的壯漢站在楊傳香身邊,雖然目光炯炯的望著自己,但舉止嫻靜。好感頓生,便又道:“這位壯士卻是何人?體格大異常人,想來不是凡品。”

    楊翼見到蔡京,心中頗為激動,名人呀!他對此時的蔡京沒有什麽偏見,因為他一直認為人性本惡,若是缺乏製約,任何人都有可能做奸臣,蔡京為惡時是徽宗掌朝,那宋徽宗喜歡寫字作畫喜歡聲色犬馬,蔡京迎合皇帝的口味便是奸臣,倘若換了蔡京的主子是漢武帝,那麽蔡京要不就被砍頭,要不就迎合皇帝的口味去開疆拓土,以他的才幹即便成為第二個冠軍候霍去病也未可知。

    楊傳香以為楊翼無禮視人惹惱了蔡京,深悔不該帶楊翼同來,忙道:“大人莫怪,這是我鄉下來的侄子,不知非禮勿視之道,不過此次我等帶來的清泉水釀成的美酒,卻是我這小侄一手釀造。”

    蔡京現下最關心的就是找到好酒去討好易隨風,:“哦?酒在何處,拿來我嚐。”

    隻見楊翼從一個大包袱中拿出酒壺來,那酒壺用的是上好的汝窯瓷器,壺口封泥,外麵一處有火漆其上曰:“傳香美酒”。待到去掉封泥,一股濃鬱的酒香立即溢滿室內,蔡京大吃一驚,也不顧禮數賀矜持,立即伸手將酒壺拿過盛了一杯,一飲而盡。

    以下是《我的父親用十貫錢創造酒業王國》一書的細節描述:當時我父親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祥瑞這玩意不是誰都能拿來蒙人的,比如說枯井湧泉,你如果用泉水釀出的酒沒有過人之處,那你很有可能因為謊稱祥瑞被砍頭,可如果蔡大人的臉上出現這種痛苦和快樂交替、天上和人間輪轉般迷茫陶醉的表情,那麽這祥瑞就一定是祥瑞。

    蔡京非常滿意,真是迴味無窮呀!看楊翼的眼神也帶了欣賞的神色:“還未問壯士大名?”“草民楊翼,字子脫!”

    “子脫?你也是讀書人嗎?”

    “不敢,草民隻是略通筆墨。此次前來不隻帶了這一壺高梁大曲酒,根據釀酒的主料不同,我還帶來了甘蔗酒、米香酒、果酒、大麥曲酒……還有用多種活蛇浸泡的滋補特濃白酒。”楊翼一邊大做廣告,一遍變魔術般從大包袱裏拿出一堆壇壇罐罐。

    蔡京驚喜,一一嚐試,隻覺甘醇香濃,各具風味。他平時喝的都是低度的黃酒,此時的杯子不小,一下子喝了這許多杯,醉意就直接上了腦門。滿心歡喜之下,紅著臉,扶著椅子坐下,大笑著指著楊翼說:“子脫!好酒!今年乃建元元佑,初立年號便枯井湧泉釀美酒,我…我一定稟明聖上,不…我要稟明太皇太後為你請祥瑞呈朝的大功。今晚我設宴款待你…們叔侄,你是我兄弟呀子脫。”說完竟然眯起眼睡在椅上。

    飄香樓出了祥瑞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汴京城,在大街小巷議論紛紛的時候,楊傳香正指揮著楊得貴及一幫夥計匆匆忙忙的把一口枯井繼續向下挖,“幹嘛非要說什麽祥瑞呀?直接獻酒不就得了,搞得來喝酒買酒的人都要來看一下枯井湧泉.”楊傳香有點後悔:“蔡大人還說過幾天朝廷派人來此立碑,還邀請蘇家的兩位大人同來祝賀題字,你說我不是自找麻煩嗎?”

    接下來的日子裏,飄香樓生意好得都離了譜,每天從早到晚顧客盈門,盡管價錢大漲,但傳香美酒的名字天下皆知,加上太後特指蘇軾題字的祥瑞石碑,誰都想來嚐嚐滋味,一嚐之下無不驚為天人。楊傳香把握機會迅速把生意進行了拓展,先是將釀酒場所搬出了飄香樓,在城中新買了一處大宅院專門釀酒,鐵匠老李和陶匠老林以及他們的六個徒弟全部搬了進去,擁有極高的薪水,成為專職的設備維護人員,楊傳香另外還從汴京附近的老家裏拉來十幾個同宗子弟專職釀酒,此外對麵經營不善的知味館也被楊傳香買了下來,作為飄香樓2號樓,交由楊得貴掌櫃。各路權貴也是聞風而動,如今京城裏說起酒那就隻有傳香美酒,其他的都是水,拿出來招唿客人特別無禮和寒摻。此時離秋季省試隻有幾個月,各地的貢生舉子匯聚京城,飄香樓則早已成為最新的附庸風雅的好去處,因為誰都知道朝中官員近來請客都喜歡往飄香樓,去那裏舞文弄墨要是一不小心得到了諸位大人的賞識,就算將來考不上那也是不虛此行滴!而楊翼作為釀酒的主創人員也是聲名鶴起,成為人們的談論對象。

    易隨風、蘇軾、蘇撤現在就在飄香樓臨街風景最好的一個包房裏暢飲,聽著楊傳香新雇來的歌伎彈曲子。半個月前易隨風幫蔡京在蘇撤麵前美言,蘇撤考慮到蔡京近來在各種場合都對守舊派大唱讚歌,便與吏部尚書範純仁說項,終於讓蔡京順順利利的前往了真定府。

    “蘇子可知道近日京中最熱門的話題是什麽?”易隨風輕輕的啜了一口甘蔗酒,滿口的清冽芬芳。

    “子炎!無非是飄香樓的傳香美酒和今秋大比了。”蘇軾對科舉顯然有點憂心,一邊聽著歌伎彈唱他自己寫的水調歌頭一邊道:“太後親諭製舉開鴻才博學威武科!可我蜀中及江南一派甚多長辭善賦之人,卻沒聽說還有會射箭騎馬的,哪像郡馬你文武全才。看來本次大比我們選擇後來之人,還是要在常科之中呀!變法派一日不去,都是國家社稷之禍。”

    “哦?我近來卻聽聞幾個在此吟詠的學子說得一人。”易隨風嘴角帶笑:“他一個讀書人居然也懂得拳腳之術.”

    易隨風接著搖起腦袋吟唱到:“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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