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漢們的神色越發不耐煩。


    一圈圈人圍了上來,攔在兩人麵前,形成一堵厚實的人牆。


    白樸皺眉。


    副本內禁止暴力,他沒辦法動手,更何況這些人也算是某種好心,生怕那晚的殺人犯來找目擊者滅口。


    “花妹,你副本裏有多少存款?”


    “啊?”


    花妹愣了下,如實道:“十幾萬吧,白哥怎麽了?”


    足夠了!


    雇人買點吃穿用品來附近免費發放,等這些人都去領東西,他就有機會和目擊者溝通了!


    正要開口。


    忽的,人群後方傳來一道格格不入的聲音。


    “算了,謝謝大家的好心。


    既然被人找上門,那我是我命數已盡,我認了……”


    一個又髒又臭的男人從人群後方擠到白樸麵前,正是之前躺在地上摳腳的那個。


    男人好奇在白樸身上打量。


    半晌後。


    臉色肉眼可見的放鬆下來,長舒口氣:


    “不是你,你不是那晚的殺人犯,你們倆外形不一樣。”


    白樸禮貌伸手:


    “你好,我們是安城電視台的記者,為了盡快將那個殺人犯繩之以法,正在尋找目擊,!”


    “你好你好,我是蔣三。”


    男人把手在身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下白樸掌心,算作握手。


    “我是這裏第三個姓蔣的,所以大家都喊我蔣三。”


    一旁的流浪漢忍不住低喊:


    “蔣三你瘋了嗎?就算他不是那個殺人犯,可這件事傳出去,你一定會被報複的!”


    “沒關係。”蔣三笑著搖頭。


    正視白樸雙眼道:


    “這城裏的所有人,都在嫌棄、鄙夷我們,隻有這個兄弟把我們當人看。


    我願意為他擔這個風險。”


    “太好了!你快說說你那晚都看到了什麽?”花妹忙問。


    蔣三假裝沒有聽到,隻是笑嗬嗬地看著白樸。


    白樸:“方便請你吃頓飯嗎?”


    “方便方便,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了。”


    “想吃點什麽?”


    “那個……雞蛋麵可以嗎?”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並排朝外走去。


    花妹隻好默默跟在兩人身後。


    哼,不理我就不理唄,誰願意搭理你個死要飯的,還好終於要從這臭氣熏天的糞坑解脫了。


    “雞蛋麵?”


    白樸疑惑。


    這種麵隻需要將掛麵煮熟,再打碎個雞蛋,撒點鹽就好。


    因為太過於簡單,飯店很少出售。


    多見於家庭餐桌。


    點名要雞蛋麵,蔣三這是……想家了?


    “如果您覺得不方便,我也可以吃別的。”蔣三身體極為熟練的向前躬著,宛如一隻站立的熟蝦。


    “沒關係,我隻有點好奇你為什麽不迴家。”


    “這……”


    蔣三苦笑了下。


    “家?我早就沒有家了。


    小時候上學,總是倒數第一,我媽就帶我去醫院檢測,測出來先天弱智,注定不能像其他人一樣擁有專注力和敏捷的思維。


    一心想著望子成龍的我媽,將這件事歸咎於我爸,兩人天天吵架,徹底不再管我的學習,也是,一個弱智怎麽可能比得過正常孩子,從那時候起,我就不再是爸爸媽媽的寶貝兒子,不再是那個用功讀書十二年可以帶他們過上好日子的全家希望。


    幾個月後,父母離婚,互相扯皮把我踢給對方照顧,最終,不得已鬧上法院,爸爸以每個月八百塊的撫養費,讓我跟著媽媽生活。


    三個月後,媽媽二婚。


    一年後,媽媽生了個新兒子,第一時間帶新兒子去醫院檢測大腦,是個正常人!


    媽媽和新家庭都很開心。


    隻是看我的眼神,越來越嫌棄。


    我躲在衣櫃裏偷偷難過的時候,不小心聽到媽媽和新爸爸交談:‘親愛的,他隻是我一時好心撿來的孤兒,我怎麽可能生那種弱智的兒子’、‘咱現在有自己的兒子了,我過幾天就把他處理了’、‘放心吧,我怎麽可能讓咱寶貝兒子有這個一個弱智哥哥,萬一咱的小寶貝被帶壞了怎麽辦’……


    第二天,媽媽說要帶著弟弟走親戚,讓我在家自己玩。


    十幾平方的小屋子裏,爐子上燒了滿滿一鍋油,那鍋油沸騰了整個下午……


    媽媽迴來了,媽媽看起來很失望。


    第三天,媽媽帶我去無人的海邊玩耍,還告訴我,海裏有許多漂亮的小魚。


    我溺水了!


    幸好有個好心人路過,及時將我救了上來。


    媽媽眼裏再次失望。


    第四天……


    第五天……


    終於,有一天,媽媽不再帶我出去玩了。


    媽媽做了一份雞蛋麵,端到我的麵前,上麵灑滿了蔥花和香菜,還有一個香噴噴的荷包蛋。


    自從弟弟出生後,我的雞蛋麵裏就再也沒有雞蛋了。


    那天的我很開心。


    那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一碗麵!


    到了晚上,我上吐下瀉,家裏隻有我一個人,最後被鄰居發現送到了醫院,農藥中毒。


    好在鄰居送的及時,我活了過來。


    媽媽姍姍來遲,當著鄰居和醫生的麵,一個勁指責我亂喝東西,還給別人添麻煩。


    我哭了!


    不是因為媽媽指責,而是我終於懂了。


    為了不再給媽媽添麻煩,我主動離開家,漫無目的的流浪、撿垃圾、和野狗搶食。


    一個好心的流浪漢爺爺主動將自己的吃食分給我,從那以後,我就和爺爺相依為命,剛開始是爺爺照顧我,隨著我慢慢長大,變成我照顧爺爺。


    爺爺去年走了,也不知道是什麽病,隻知道他一直咳嗽、吐血,聽人說好像是什麽肺結核,還會傳染。


    爺爺可能早就知道,所以從前年開始,他讓我一直戴著口罩,生怕傳染給我……”


    “咦——”


    花妹後退幾步,再次捂緊口鼻。


    蔣三局促地將自己髒兮兮的口罩調整了下,神色尷尬:


    “對不起,我不該離二位這麽近,最近我也開始和爺爺一樣咳嗽,估計活不到一年,隻是想再嚐嚐雞蛋麵的味道……”


    “嗯。”


    白樸拍了拍蔣三的肩膀,絲毫沒有嫌棄之意。


    “走吧,今天帶你吃個飽。”


    “白哥他可是肺結核……”花妹小聲提醒。


    白樸淡淡瞥了眼:


    “肺結核怎麽了?一個傳染病而已,難道萬界詭域治不好?”


    “能是能——”


    花妹囁啜,“醫院收費可不低,治病的錢能買好幾款幻飾了,這和白扔錢有什麽區別……”


    能!治!好!


    白樸暗暗點頭。


    看來,隻要籌集足夠的幽石,萬界詭域的醫院什麽病都能治,那瘋子媽在他腦子裏的“炸彈”也應該可以!


    之前他隻是推測,現在是確定!


    至於會被傳染上肺結核?


    腎結核、肝結核、胃結核可能他還有點慌,可肺結核……


    真當他的【自由之肺】是個擺設嗎?


    無論什麽東西,隻要到達他的唿吸係統就會分解成無害小分子,更何況區區的結核分枝杆菌。


    挑了家客流稀少的餐館。


    白樸推門進入。


    正在櫃台後打瞌睡的老板瞬間精神,笑著招唿:


    “歡迎光——”


    在看到一副流浪漢打扮的蔣三時,老板的話音忽的冷了下來。


    “不好意思,本店不接待拾荒者。”


    白樸:


    “一萬。”


    “啊?什麽一萬?”花妹和老板同時驚愕。


    白樸自顧自拉過一張椅子坐下。


    “讓我朋友吃飽,給你一萬塊!”


    “快請坐快請坐!三位隨便點,把這當成自己家就好!”老板的臉笑成一朵菊花。


    天啊!


    一萬塊,他經營這個店一天的淨收入才不到一千!


    這哪是流浪漢,分明是財神爺!


    “花妹,刷卡。”


    “啊?”


    ……


    一碗碗麵端上來。


    “吸溜溜……”


    蔣三迫不及待地往嘴裏塞。


    白樸也沒有催。


    隻是靜靜地坐在一旁,偶爾為其添點茶水。


    雖然這裏隻是副本。


    但蔣三這個人,真實存在。


    肺結核,也是真的!


    以蔣三如今的生活環境,活不過兩年!


    在他不知道的某個藍星上,這個整日在垃圾桶間掙紮的男人,正在吃人生中最後一頓飽飯。


    之前他猜測——


    寶藏\/對抗副本的原理,是將來自不同編號藍星的玩家,扔進一個盒子。


    而盒子裏人,會被製造副本的人灌注某些記憶。


    沒錯。


    是人,而不是神!


    副本是人為製造的!


    無信城和來找他的深紅教派,切實證明了這一點。


    暫且稱唿這個製造副本的人叫“編劇”吧。


    至於“編劇”和神的關係。


    估計得等他去了深紅教派才能弄清楚。


    他們才來這個副本兩天,被分配為“連環殺人犯”身份的玩家,不可能在上個月的副本內犯案。


    因此。


    這些線索指向的人,王老頭、銀行監控裏的流浪漢……以及其他玩家根據線索找到的人。


    這些人關於“連環殺人犯”的記憶,都是“編劇”提前埋好的。


    為了增加玩家難度。


    “編劇”故意挑選疑似精神病的王老頭、被普通人嫌棄卻流浪漢們保護的蔣三……


    每個人都是一個重要的線索。


    如果他猜得沒錯,蔣三的線索會將他們目前的五十個嫌疑人再次縮小。


    每天以此類推。


    直到嫌疑人範圍縮小至個位數!


    “太好吃了!”


    連續吃了五大碗雞蛋麵。


    蔣三的筷子終於慢了下來,美美地喝了口湯,滿臉饜足。


    “感謝你們的款待,我很滿足!


    就算現在被那個連環殺人犯出現,我也死而無憾了!”


    白樸:“那可不行,你要隨隨便便掛掉,我不就白請你吃飯了?”


    “哈哈哈,對不起對不起。”


    蔣三連連道歉。


    目光慢慢移向玻璃門外的街道,迴憶起那天晚上的情景。


    “那天和往常一樣。


    城管下班了,我們就從橋洞下鑽出來,去街上的垃圾桶淘寶,走著走著就分散開了。


    我很幸運,在街角的地上,撿到個完整的漢堡,似乎是誰不小心掉在地上,嫌棄髒就沒有要,我挨個把漢堡和裏麵的菜葉、肉塊撿起來,重新包在一起,打算留到明天吃,忽然,巷子裏傳來一道電鋸聲。


    我好奇地朝那邊瞧了一眼。”


    蔣三後怕地咽了口唾沫,接著道:


    “那是我這輩子看過最恐怖的畫麵!


    自那以後,我每天睡覺都會做噩夢,太可怕了,那根本不是人能幹出來的事!


    一個年輕的女人,被單手摁在牆上。


    那人用電鋸活活把女人分成了幾十塊,對,就和桌子上這盤麻辣雞塊一樣,大小均勻,正方形的小塊滿地都是。


    我就和魔怔一樣,在那裏足足看好幾分鍾,看著那個女人被鋸成一堆肉沫。


    連怎麽唿吸都忘記了。


    直到那殺人犯忽然朝我這邊看了眼,我嚇的手一抖,剛包好的漢堡嚇的掉在了地上,我哪裏還管得了這個,連忙拔腿就跑,現在想想,好像的確有從一家銀行門口路過……”


    “說了這麽多,那個殺人犯到底長什麽樣啊?”花妹著急問。


    圍觀了整個行兇過程的目擊者!


    太好了!


    隻要這個流浪漢將殺人犯的模樣說出來,不用第七天,她現在就可以去市長辦公室舉報,搶先通關!


    “這……”


    蔣三苦笑了下。


    “那會是淩晨,黑燈瞎火的,那人長啥樣我還真沒看清。”


    花妹:“……”


    深吸了口氣,扭頭看向白樸:


    “白哥,我這一萬算是打水漂了吧?”


    和蔣三告別,兩人離開。


    大街上,人來人往,不時可以看到行色匆匆的玩家。


    花妹低垂著頭,懨懨地跟在白樸身後。


    宛如被霜打了的茄子般。


    “廢了這麽大勁,一點收獲也沒有,真是……好煩呐!”


    “不見得。”


    白樸雙手插兜,輕鬆地倚在路邊的樹幹上,瞥向一個方向。


    不遠處。


    無臉男正和一個貨車司機交談,似乎也找到了什麽線索。


    看樣子,昨天的連環殺人犯,又是大敗而歸。


    感受到白樸的目光。


    無臉男看了過來,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白哥您的意思是?”


    花妹迫不及待上前,身體剛好擋在兩人視野的中央,急忙問道。


    “蔣三說的很清楚。


    他看到了一個女人被‘單手摁在了牆上’,那另一個手呢?


    很明顯,另一個手拿著電鋸!


    電鋸多重?


    既要製住不斷掙紮的女人,還要拎著電鋸,且精準地將人分割成均勻的肉塊,這可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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