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江蘇某個小縣”,木從心心下“咯噔”一響:自己未被十三司衙門革除之前最後一件事便是追查青幫五行拳兄弟遇害一事,話雖如此,但五行拳兄弟實則隻發現了四具屍首,另有祁金一人不知所蹤,也是在江蘇一個小縣,莫非真有這麽巧的事?隨即聯想到鬼市,以及諸般駭人視聽的見聞,莫非這個小縣真有什麽名堂?於是他隨即問道:“這人的衣冠塚在江蘇哪個縣,快說快說?”關切與著急之下,竟爾音調都變了。

    李功忙滿臉堆笑道:“少俠莫急,具體地名兒我實在記不得啦,可還有一條線索,據說張獻忠在此縣藏得有寶物,而這位高人的衣冠塚,雖然年久不可辨,但後來有些被燕雲十一豺所害之人的家屬,相約前來掃墓祭拜,還在塚旁建了一座廟——此廟當時係以條石砌成,極其堅固,尋到此廟,便當能尋到這高人的衣冠塚。”說到此處,他看了木從心一眼,麵帶狡黠。

    果真在江蘇宿縣,木從心心下隱有一種預感,莫非祁金與這高人一樣,都是被人擄走了?

    易瑩聽著聽著也來了興致,道:“那位高人確乎是被擄走了,但不知是怎樣的人物,在眾人眼皮底下擄人,這份膽量氣魄,可不尋常的很。”

    李功道:“誰說不是呢,這件事眾人漸漸地便忘了。直到有一天,江湖上忽起腥風,一夜間,竟有三個鏢局遭到血洗,一時之間,人心大震。”

    易瑩道:“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兒,玩意兒不行,卻去做鏢局,丟了客人的鏢,自找沒趣還則罷了,賠上小命兒,那也怪不得旁人。不過這件事鬧得這麽大,我卻為何沒聽到過一點兒消息?”

    李功方才所見所聞,眼前這婦人對徒兒好得緊,自己險些將她當做善男信女了,此時聽其言,才知原來是個亦正亦邪的主兒,後麵的話,須得好生應對,莫要激得她怒了,自己老命不保,那可大大不妙。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轉,說道:“一者,因這三個鏢局都替朝廷走鏢,朝廷怕民心恐慌,是以並未大張旗鼓地進行調查,而是派了十幾個侍衛悄悄前往查辦此事。二者,當時丟失的隻是一些名貴藥材,您不是杏林中人,所以在下知道,您不知道。咳咳,侍衛們扮成押鏢的趟子手,又押了一批藥材,夜間趕路,並放出風去,卻將大隊武藝精強的布庫在後邊悄悄跟著。果不其然,當夜便有人襲了上來,一場惡鬥,人是給擒住了,但幾十名布庫全被殺死,侍衛們也幾乎全被殺死或者重傷。這人被送到天牢之後,才有人辨出,這人就是當年惡戰燕雲十一豺的那位高人!”

    此事雖由李功緩緩道來,但事情本身過於驚心動魄,易、木二人均是眉頭緊鎖,沉默不語,到底這天下,還藏著多少不可思議的人物,勾當過什麽樣不為人知的奇事?

    沉默片刻,又聽李功道:“抓住這人之後,當時順治皇帝派了一個親王審理此案。順治朝代,這些天潢貴胄自幼熟習弓馬,武藝精強,這個親王猶是其中佼佼者,曾立下過赫赫戰功,據說武藝不在當年的鼇拜之下,然則,審完此案,他便如變了個人似的,向順治皇帝迴奏了案情之後,過了幾天天便稱病不朝,皇上即派太醫前往診治,卻說是瘋了!”

    高意道:“不錯,確是如此。隨後皇帝將我師父傳到宮中,給了他一張方子,要他參研其中秘密,那張方子跟夫人您這張方子的用藥風格是類似的,出自南方某個大師的手筆!”

    忽聽得外邊一陣大喊:“錯啦錯啦,這事兒我知道,這事兒我知道,讓我進去當麵迴話,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呀!”正是被二薇拉出去活埋的那個韓正。此君雖然“不學”,卻非“無術”,他自小練就了一門聽壁腳的功夫,三丈之外,隔著兩層牆壁,裏麵人的談話聽得清清楚楚,藉此遊走於京城各個府第,傳遞各種小道兒陰私消息,使得朝廷裏的貴主兒們明爭暗鬥起來,更增添一份兒異樣的精彩。他憑著這一樣能耐,得到不少紅頂大員賞識,因此,醫術雖居眾太醫之末,身份卻在諸位太醫之上,實是官場裏劍走偏鋒,另類鑽營的典範。如此本事,當真是給各路雞鳴狗盜之徒長臉爭氣,真他娘是好樣兒的,諸君宜勉之!

    此時雪山八薇都在院中,這聲喊定然打攪了尊主與人談話,不禁都對其怒目相向,玉麵羅刹奔上前去,舉起長劍便要往韓正頭頂插落,卻聽易瑩道:“放他進來,若所說不中我意,再殺不遲。”

    話音剛落,這人已被二薇提溜進了屋子,隻見他灰頭土臉,像個剛鑽出土來的刺蝟,咳咳兩聲,咳出半斤土來,這才口齒利索,也不待易瑩問話,他便開口道:“在下無法可施,這才喊叫,請夫人恕罪。老高所說,這個方子出自南方大師的手筆,這話不甚確切。這方子是一個西域妖僧所開,不過這僧人乃是師從雲南巫蠱派,開方子都是巫蠱一路的底子!這事兒過去了已有幾年,我自在太醫院奉差起,所見所聞,以此事最為奇特!諸位稍安,容我從這西域妖僧說起。此人自然是西域人士,自小酷好學醫,但西域地廣人稀,醫道積澱哪有中原豐厚,因此他很早便來到中原,遊方救人,隻為增手段見識,卻是一文不取,因此得了個西域神僧的名號。後來不知怎的,迷上了煉丹術,他聽聞前輩方士多曾在雲南深山煉製丹藥,便前往雲南探訪,許是上天見不得一介良醫毀於煉丹一道,於是機緣巧合之下,讓他帶藝投師,成了雲南巫蠱派的弟子。這個門派對蠱、毒二道頗有心得,在此學藝十年,於是乎,神僧便成了妖僧。”

    這些事,高意、李功均有所不知,一齊聽得入神,道:“自神至妖,霄壤之別,一個人怎會有如此變化,這中間經曆了什麽?”

    韓正麵有得色,捋著胡子道:“嘿嘿,老高、老李,你們醫道高超,任何病到了你們這兒無不著手成春,是也不是?”

    他這一問來得甚是突然,高、李二人尚未迴答,隻聽他笑道:“那麽死人呢,你倆醫不醫得活?神僧到了巫蠱派,原本不屑,但得知此派有一種法門,能讓斷肢再續,甚至死人複生,於是來了興致,孜孜以求,期盼學到這門技藝。那時南方反賊甚多,擁著前明什麽福王、永曆王與朝廷作對,大戰小戰不斷,直殺得血流成河,屍骨如山,神僧便是從此時起,開始揀取剛死不久的屍體試驗,但人死焉能複生,巫蠱派這法子看似神乎其技,又哪有人真正練成過了?十年間,他試驗過的屍身不下萬數,從無一例成功,但在這過程中,他卻精熟了養蠱種蠱的法門,並且創出了一種丹丸,之後便離開了巫蠱派。他所創的丹丸,喚作催心丹,可以極大地激發習武之人的潛能,卻也摧傷服食者的身體,隱藏極大的毒性,所謂近墨者黑,西域神僧身在巫蠱派,與蠱、毒和屍身為伴,久在鮑魚之肆,性子也自然而然變得不可捉摸起來,於是神僧,就變成了妖僧。妖僧出山後,便想尋覓一位高手試驗催心丹的藥性,他所屬意的高手,自然便是方才老李所說的那位無名高手了。隻是晚了一步,待他找到跟前,那無名高手已然‘死去’,‘屍身’置於醫館,由一眾武林人士守護。他心有不甘,當夜焚燒迷魂香,將一眾武林人士迷暈,悄悄地將那無名高手劫持了去。其實那人並未真死,隻不過十成性命去了九成半,妖僧用上了在巫蠱派時所修習的‘起死迴生’法,湊巧將這無名高手救活過來。之後慢慢調治,將催心丹喂他服了。本來催心丹隻摧傷身體,形成隱疾,但事不湊巧,那無名高手服食催心丹時身子並未大好,毒性侵了腦子,於是時好時瘋,變得狂悖起來。妖僧見狀,便開始研製克製催心丹的解藥,但苦於沒有銀錢去買各類名貴藥材,索性支使半瘋的無名高手去搶,於是有了鏢局的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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