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意道:“瞧此方用藥的特點,當脫不出南方的某個流派,藥力所向,卻不是什麽具體的病症,倒像是江湖人士練武時輔佐功力的藥物,不過要詳查其情,但憑這張方子,卻無法定論。”

    李功道:“不錯,李某有種感覺,除了此方之外,應當還有其他方子,對比著看,當能發現一些端倪。”

    高意道:“我也有此感,如果夫人手中隻有這一張方子,那咱們隻能看出這些東西來,如果沒有別的吩咐,這就容我們告辭。”

    易瑩站起身來,說道:“了不起,了不起,冰兒,還不快給高、李二位上工奉茶!”門外鄭冰聽聞傳喚,捧了一壺雪水款款而來,架在炭火上緩緩地煮,不時以內力催補火勢。木從心看了一眼煎水的鄭冰,手如柔荑,膚如凝脂,明明是少女而一本正經地故作老成,當真別有一番趣味。不過有方才的無趣在先,木從心眼神也不敢過於飄忽放肆,隻稍作停留,便即垂下頭去,侍立在易瑩之側。

    水猶未開的當兒,易瑩道:“我瞧二位上工,方才話語中猶有未盡之意,這方子到底如何,直說無妨。”

    高意道:“這方子似乎很久,而且似邪非正,不用最好。”

    易瑩頻頻點頭,她拿到崆峒派七頁繼絕散丹方之後,將之妥為收藏,遞給高、李二人的,自然是新抄錄在紙上的副本,此方邪與不邪,非易瑩所關心,而高、李一眼之間便瞧出這是幾十年前的方子,卻益發令易瑩信服。

    李功拉拉高意的衣角,道:“老高,其實邪與不邪,能拔膿的就是好膏藥。隻因為方子沾點邪氣,便棄之不用,他丟了性命,太陽也照樣打東邊兒起來,天狗也不會因為這個不吃月亮啦——退一步講,人死都死啦,就算天狗不吃月亮啦,這清平世界又跟他有甚麽關係?”

    高意睨了他一眼,道:“老李,你平常可不是這樣的啊,今兒個這是怎麽了?”

    易瑩見狀笑道:“二位上工,來,我請二位飲茶,極品晚甘侯。”

    高意、李功聽聞‘晚甘侯’三字,皆是不勝之喜。醫家奉神農氏為祖——神農嚐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此茶便是晚甘侯,僅產在武夷山上一小塊區域,早在大唐時期,便極其名貴,茶農采茶之後,曾多所插扡,但南橘北枳,茶苗固可插芊,卻哪裏去尋一樣的水土,故爾直到明末,依舊名貴異常。到了當世,耿精忠嗜好飲茶,這人割據閩浙,自然而然地每年將所產不多的極品晚甘侯全數霸占了去,所以即便貴如王公,富有天下,也難買到一兩。但此人前幾年未被剿滅時,曾著意籠絡江湖上的各支力量,皇甫青雲英雄了得,執掌七省幫會勢力,每年獲贈數兩,易瑩身為皇甫青雲之妻,所以以此茶待客,便不足為奇了。

    說話間,鄭冰已調治好茶水,高意端著茶,意態虔誠,舉過頭頂,望北而拜,徐徐品完一杯,以茶致敬神農氏;李功瞧著高意,有樣學樣,也如此飲了一杯。

    飲完此茶,高意道:“多謝夫人賜茶,咱們在太醫院,接觸的盡是天潢貴胄,有十分話,隻揀著最有把握的說上五分,這是咱們在太醫院養成的性子,也是我們這類人的存身之道,方才我倆看這藥方之後,所說的話,對夫人有所隱瞞,我們這便和盤托出,請夫人見諒。”

    易瑩點點頭道:“高上工言重了,請講。”

    高意道:“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醫道亦是如此,人體內有陰陽二氣,多餘則化散,缺少則修補,咱們或猛攻,或溫補,用針用砭,都不離這個道理。但幾十年前,出了一件事,一個不知名的武林高手下戰書與人爭鬥,對手是臭名鼎鼎的燕雲十一豺,這十一人狠辣無比,橫行於北方,正道人士無不切齒,所以聽聞此事,均是紛紛前往觀看。到了決鬥當日,雙方在抱犢寨擺好陣勢,十一豺各執兵刃,將這高手圍在了垓心,他們自知是一場惡戰,所以上來便即生死相搏,殺得難分難解。這高手武功之高,當真是匪夷所思,但十一豺勝在人多,一人受攻,其餘人便從身旁、身後下手或偷襲,或照應,因此,這高人攻勢雖猛,一時間卻也傷不得任何一豺。又打了一會兒,這高手賣個破綻,果然引得幾豺來攻,他趁勢出劍傷了幾豺,但遺憾的是並沒有什麽致命傷,十一豺卻給嚇了個半死。他們一改方才的戰法,紛紛後退,卻始終保持合圍之勢,開始緩攻遊鬥,耗人力氣。”

    ‘嘭’地一聲,木從心一拳砸在身旁柱子上,切齒道:“好不要臉!”這一拳厲害得緊,震得木屑撲簌簌掉落,易瑩看了他一眼,對高、李二人道:“我這小徒頑劣得緊,不過卻並無什麽惡意,二位見笑啦。”

    高意卻絲毫不以為意,道:“令高徒少年熱腸,實是個義字當頭的好男兒,當時,圍觀的正道人士見狀也無不義憤,紛紛喝罵,性子激烈些的,便要上前圍攻十一豺。不料那高手卻製止眾人,不要人相助,他喊話分神的當兒,十一豺裏麵一人忽然暴起,在他背上砍了一刀。唉,其實對付混賬東西,何苦跟他們講什麽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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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從心隻聽得目眥欲裂,易瑩道:“江湖中人,約定看得比性命重要,既是這個高人與十一豺訂約,那便生死各安天命,無論怎樣,別人也不便插手。十一豺多行不義,下場必定好不到哪去,他們現在可還活著麽,怎生相貌?可別叫碰上我,落在我的手裏!”

    李功搶著說道:“十一豺不過憑著人多下手狠,幾十年前混出了點兒名堂罷了,其實論武藝,不過都是二流靠上而已。夫人您金枝玉桂的身份,犯不著跟他們生氣。”說完笑嘻嘻地看著易瑩。

    不料易瑩臉上毫無表情,並不答話,連頭也未曾點一下。李功討了老大一個沒趣,高意繼續道:“那人被圍在垓心,挨了一刀之後,估量陣勢,自知不敵,索性使出拚命的打法來,勢如瘋虎,將其中十豺一一殺死,剩餘一豺嚇得轉身逃跑,圍觀眾人見狀紛紛衝上,片刻間便將他剁成了肉泥。眾人紛紛稱快,迴頭去看那高人時,他身中幾十處刀傷,待將他送到醫館,他也奄奄一息啦,醫館大夫均告束手,他當夜便斷了氣息。眾人紛紛歎息,留了三人輪流為他守夜,孰料,第二天一早,這個高人,連同那三人一齊失蹤啦,後邊的事兒,唉。”言及此處,連連搖頭深深歎息,後話猝不忍言。

    李功也是麵有憂色,道:“當時眾位武林人物循著蹤跡,邊跟邊問,直跟到江蘇某個小縣,終於再也打探不到任何消息。眾人一時無法,就在當地人的指點下,在這小縣周圍找了個風水地,為他建了個衣冠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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