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從心隨易瑩進得祾恩殿,心中驚詫更甚在外麵之時。隻見金磚鋪地,一應木具全係金絲楠木打造,連撐持殿宇的柱子也不例外。易瑩走到成祖牌位旁,雙手捧住那牌位,運力向上一提,旋了幾圈,隻聽“軋軋”機括之聲,成祖畫像之下牆壁緩緩向兩側張開,一個三尺見方的甬道豁然出現。正在此時,忽聽得窗外傳來哈哈大笑之聲,易瑩一怔,當即反應過來,拉著木從心躲到殿中那個大椅之後。

    隨即看到三人一起進得殿來,一個老者麵目慈祥,燭火下微微一笑,卻見他眇了一目,映得詭異無比,正是半月前被木從心射瞎一目的張龍文,看另一人時,端的是其醜無比——念及“醜”字,木從心不由得想到無相大師,無相的醜,乃是醜在一臉敗相、苦相、坎坷相、夭折相,而這人的醜,卻是醜得四邊不靠,醜得難以言表,令人不由得讚歎天下之大,造化之奇!身旁易瑩悄聲告訴他:“這人姓錢,喚作‘錢千醜’,“千醜”是其外號,大名不知。此人相貌成名倒在武功之前,故爾無人知其武功根底。”第三人,身形肥大,他氣喘籲籲地跟在二人之後,手中半拎半托著一根極粗重的鐵棍,劃在大殿地麵,擦出星星火花,走三步歇一步,顯得極是笨拙。易瑩沉思片刻,道:“百拙千醜,這胖子大概便是白百拙。”

    隻聽那張龍文道:“宮勖存這小子,屢屢辱我,這番死在守陵侍衛手裏,可算便宜了他,老錢,你這調虎離山之計漂亮得很!我都不知怎麽感謝你了。”

    錢千醜道:“哪裏哪裏,小人與白兄弟慕朱三太子之名而來,雖然時日不久,但多蒙張大人教誨,即便稍有見地,那也是仰賴張大人啟迪引導,仰賴朱三太子如天洪福。這幾日我見宮勖存這小子屢屢向大人尋釁,早就窩火,不是礙著朱三太子的麵子,我早跟他動上手了。好在今日終於借侍衛之手把他對付了,也不算晚,嘿嘿。”

    隻聽白百拙道:“師弟,你不是說,對付了他,咱們便能取而代之,在三太子麵前更進一步麽,怎地現在卻是這番說辭?”錢千醜連連對他使眼色,他卻隻如不見,這“百拙”二字,盛名之下果然不虛——師兄弟自己之間的小算計,如何敢當著外人拿來便說?

    不料張龍文開懷大笑,道:“白兄弟快人快語,大丈夫此生不圖覲身,博個功名利祿,卻圖什麽,對付了姓宮的,我保二位在三太子麵前,更進一步,哈哈。”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張龍文素知這二人與宮勖存無冤無仇,這次幫自己對付他,必有所圖,白百拙將二人真實意圖說了出來,倒是打消了張龍文顧慮,是以他開懷大笑。

    錢千醜幹咳兩聲,陪笑道:“隻可惜了義安鏢局那幾個趟子手,他們武藝是不錯的,跟著宮勖存,白白地送了性命!”

    張龍文道:“他們十個人,收了咱們兩萬兩銀子,就算一年走上一百趟鏢,十年也掙不了這許多錢,死得不算冤。對了,咱們這裏的事完了之後,須得去義安鏢局一趟,太子妃吩咐過,他們家有顆蒼魂珠,取來給太子妃打個發釵,三太子也誇咱們曉事,哈哈。”

    聽到這兒,木從心已得悉了此事前因後果,張龍文以重金買動義安鏢局十個趟子手,明知這十一人不敵,卻還是分派他們大張旗鼓地在長陵正門與守陵侍衛相鬥,一則吸引所有守陵侍衛前去,這樣長陵其他地方無人把守,張龍文便可與錢、白二人潛入長陵搗鬼,二則借侍衛之力,誅滅宮勖存與一幹趟子手。事後,還要趁虛行劫義安鏢局,討那偽太子妃的歡心!木從心拳頭攥得緊緊地,眼中似欲噴出火來,恰在此時,他體內兩股陰寒內息與一股至陽內息失卻控製,在任脈諸穴打起架來。木從心隻覺冰火相激,半身處在冰窟,半身處在熔爐,他手掌抓在楠木大柱上,抓下塊塊碎屑,牙齒咬地格格作響。易瑩見狀,慌忙將一粒陰陽二氣丹塞入他口中,雙掌抵在他背後,助他壓製這三道內息。

    木從心難受至極,但體內交攻的內息製得他絲毫動彈不得,他眼睜睜地看著張龍文三人走到成祖畫像之下,躬身走了進去,隨後兩扇牆壁緩緩合上。過了片刻,木從心略覺好受,易瑩見狀,隨機撤手,道:“你覺得怎樣,陰陽二氣丹隻能壓製你體內異種內息,卻壓製不了你的怒氣。在化去這異種內息之前,你不可妄動無名,否則雖有藥力壓製,可還是會牽動異種內息交攻,每交攻一次,你的小命便少十二個時辰!”

    木從心答道:“是。”隨即轉身向殿外走去,道:“弟子先去長陵前邊看看,絕不能叫這三個畜**計得售!”言畢未等易瑩答話,便衝到了殿外。

    易瑩心道: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守陵侍衛若是好惹,我又何必大費周折,安排一塊大石放在山上。他非要多管閑事,眼下隻有走一步算一步,先去看看再說了。她左手習慣性地一摸,不由得暗暗叫苦,原來自己這次為救木從心,出門出得倉促,自己的琵琶竟未帶在身旁。她環顧祾恩殿,不拘隨意找個什麽兵器,待會兒跟守陵侍衛動上手,便能多一分勝算。可祾恩殿是祭祀之地,黃鍾大呂倒有不少,卻哪裏藏得有兇器。突然,一架古箏映入眼簾,溫潤典雅,猶如美人橫臥,易瑩奔上前去,隻見箏身通體乃是一塊美玉雕成,箏碼上方的箏身上,天然有一片殷紅,似是一隻飛禽。這箏雖名貴至極,但眼下易瑩無暇細品,右手五指夾住琴弦,運力一扭,“啪”地繃斷了三弦,左手同樣動作,又有三弦應聲而段,她如此動作,前前後後共繃斷九弦,留了四弦,以應琵琶四弦之數,斜抱起玉箏,右手撥弄了幾下,見此玉箏雖不趁手,但已勉強能用,於是衝出祾恩殿,追趕頑徒而去。

    木從心已趕到長陵前部,見院中一人手執軟鞭與一名侍衛相鬥,這人木從心見過,正是怒罵過張龍文的宮勖存,另有十人,二人一組,分鬥五名侍衛,想來是錢千醜口中提及的義安鏢局趟子手了。另有一人,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拿著個小茶壺,時不時地對著嘴兒嘬一口,眯著眼甚是享受,對場下這場廝殺似是毫不在意,這人跟其餘六個侍衛一樣服色,瞧這氣勢,當是侍衛領班兒。木從心大喝道:“諸位且慢動手!”

    那侍衛領班正喝著茶,木從心從他身後奔來,這一聲喊驚得他嗆了一大口,險些將手中小砂壺摔在地上。院中各人捉對兒廝殺,聽到他這一喊,均是放緩了手腳,待見到那侍衛領班整整衣衫,將那小砂壺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石桌之上,隨即揮拳向木從心擊來。這人方才一番做作,木從心瞧在眼裏,殊為不屑,孰料這一拳擊來,登時有如嶽峙淵渟,極有威勢。他連擊三拳,每一拳皆有開山之威,裂石之勢,三拳一過,木從心頓感難以支撐,這人武藝比之宮承瑞,高了可不止一籌。見對手又是一拳擊到,他心一橫,提起膻中那團火一樣的內息,運之於右臂,以拳對拳,一聲悶響,二人各自退了三步,木從心強自站定,五髒六腑震得似乎要翻過個兒來,對手“咦”了一聲,看看自己的拳頭,又看看木從心,似乎不相信剛剛所發生的事。他問道:“小子,你叫什麽名字?”

    木從心道:“我叫木阿三,請閣下先讓他們罷手,有奸人從中設計……”

    那侍衛領班在七個守陵侍衛中武藝最高,拳力最猛,尋常演武,便是石獅子頭也禁不起他這一拳,今日竟有人以拳對拳,震得自己退了三步,聽木從心自報姓名,卻連個成名人物都不是,怎不令他大為光火,因此他不等木從心說完,不由分說又揮拳而上,口中道:“馮某與幾位兄弟隻管將闖陵的打發了,至於是不是奸人,我卻管不著。廢話少說,來來來,再接我幾拳。”言畢“唿”地又是一拳擊來。拳在中途,但拳上一股熾風已令木從心感到不適,這一拳之力似乎又大過前麵三拳,若再度硬碰,自己膻中所貯的內力深厚,倒也不輸於對手,但五髒翻騰之感,的確難受,因此這一拳木從心便不再硬碰,順勢後躍。木從新肉眼所見,對手這拳來勢隻有三尺,他一舉躍後六尺,本以為足可躲開,不料對手那出拳姿勢保持不變,右腿前探,拳頭又陡然向前伸出三尺,眼看著這拳就要結結實實地擊在木從心胸前,木從心忽覺膝窩一麻,利落地向後倒了下去。

    原來易瑩已抱著那架玉箏跟了過來,她遠遠地便見到一人與徒兒怒目相對,定睛一看,卻是崆峒派的馮不陰,心中詫異,卻也無暇多想。料到他們便要動手,待見到馮不陰使出這一招“強弩之末”,便知徒兒必然中招,馮不陰這一拳使上了全身內力,其勢無論如何不能阻擋,於是急中生智,掏出兩枚銅錢,打向木從心膝窩,使他癱倒下來,自然而然便避開了馮不陰這開碑裂石的一拳。木從心這一招是輸在經驗淺薄,加之粗心大意,但他反應尚在,見馮不陰又是一拳擊來,這一拳自上而下,更是猛惡,忙著地翻滾,抱住馮不陰小腿,使勁一拉。馮不陰上盤功夫了得,下盤卻不怎麽樣,木從心這一下歪打正著,將馮不陰摔在地上,馮不陰一拳擊在地麵,直打得石屑紛飛,一塊大石板應聲碎成數十塊,大石直接受力的地方竟被研成了石粉!木從心駭然之下,不及站起,便搶上前去雙手抓住馮不陰的胳膊,二人便在地上扭動踢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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