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瑩道:“那你卻為何不向我求懇解藥?”

    那人一邊禦馬,一邊道:“夫人有要事在身,若在下趕車誤不了夫人的事,以夫人身份,自然不會跟我過不去,若是趕車誤了夫人的事,求告又有何用?在下一線生機,全在於此,請您坐穩了!”言罷隻聽“啪”一聲,易瑩等人感到大車行地又快了一些。

    這一番話若在楊仗佑,甚或宮承瑞嘴裏說出來,易瑩決然不會在意,但眼前這個趕車的不過是青幫分舵最低一輩的挑夫船腳,竟能這般明事理,實屬難得,令她大大吃驚,不由得問道:“小子,你叫什麽?”

    那人道:“迴夫人話,我叫劉八女,我出生時,家裏已有七個姐姐,適逢一個瞎子走到我家門前,為我卜了一卦,取了這麽個名字。”

    易瑩道:“恩,咱們要去昌平,你快快趕車吧。”言畢盤膝而坐,默運真氣,木從心得師父囑托,不得運功使力,便望著窗外出神,宮承瑞此時腦子已清醒過來,身子卻動彈不得,不知眼前這師徒倆要怎生整治自己,索性閉上眼睛裝睡。易贏在心中默運北冥真氣,內息行完一個周天,緩緩睜開眼睛,正要斂氣收功,便在此時,馬車也緩緩停了下來。木從心知道此時師父不便行動,便問道:“什麽事?”

    隻聽劉八女道:“我是大信分舵劉八女,分舵主差我有要事,分舵主令牌在此,請義字分舵兄弟驗看!”原來是到了青幫“義”字分舵地盤,至此,已入直隸境,木從心掀開簾子,將令牌遞了出去。劉八女舉起牌遞給一人,隨即放行。又行了幾個時辰,到得昌平,夜已深了,劉八女趕了一天車,直累得筋疲力盡,宮承瑞經脈被封,躺在車上,路途顛簸,更是難受。易瑩對木從心道:“你試運一下內息,看看現在如何,是不是好些了?”木從心依言而為,隻覺膻中內息依舊強橫,在胸口鼓蕩衝撞,但已有所收斂,不再像上次那般欲焚五內,內息稍有失控跡象,便被一股涼意收束。木從心點頭示意,易瑩道:“趁陰陽二氣丹藥力尚在,咱們連夜去尋那部寶典,果真尋到,你的命八成有救。”木從心不禁愕然,十三陵守衛森嚴,如何闖得進去,再者,即便闖了進去,休道帝王陵寢內機關重重,入口處便是條石塞門,鐵水灌縫,如何進去盜書?他幾次張口欲言,但看到師父笑吟吟地望著自己,滿臉熱切,這話終於沒說出口來。

    其實易瑩何許人也,對闖陵之事早作了安排。她一路上練氣運勁,此時正手癢難耐,笑吟吟地看著木從心,隻等他提出異議,便給他安個“瞧不起師父”的罪名,好好雕琢一番。不料這徒兒竟然學乖了,不由得好生失望,於是轉而向劉八女道:“你看到前邊那座山了麽?”劉八女順著易瑩的指向望去,那山黑黢黢地,在夜空中宛似一條長龍,氣勢雄渾,兩道星光恰如龍眼,點在龍頭之上,閃出明黃色,在夜空中極是醒目。見劉八女點頭,易瑩續道:“你隻消把咱們送上去,我便給你解藥,時間不多了,上山的路我熟悉,你這就請吧。”

    劉八女依言,一路盡揀小路而行,又行了約可兩個時辰,終於到了半山腰。易瑩招唿木從心下得車來,笑吟吟地將一粒解藥給了劉八女,劉八女伸手接過,忙不迭地吞咽了下去,還沒來得及稱謝,忽覺雙腿一麻,跪了下來。原來這一瞬之間,他已被易瑩揮袖拂中了膝間陽關穴,易瑩卻佯作不知,驚訝道:“啊呦,區區一顆解藥,小兄弟何故行此大禮?”見劉八女欲張口說話,隨即擺手拂中了他後腦啞門穴,劉八女再欲說話,張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了。易瑩又道:“小兄弟快快請起,這裏沒你的事了,你這便走吧。”劉八女兩處穴道被點,既不能站起,又不能說話,還不知何處得罪了眼前這個婦人,惶急之下連連磕頭。易瑩笑道:“小兄弟,你幹麽不走?也好,我這車馬放在荒郊實在是放心不下,你既然不想走,那便幫我守著車馬吧。”木從心見師父如此頑皮,也不禁莞爾,見劉八女還在不住磕頭,於是上前扶住劉八女道:“我師父既然這樣說了,你就別再堅持啦,快快請起吧。”他一手托在劉八女肘下,輕輕一抬,便將他扔到了車裏。隨後爬上車去拿天月劍,揣摩師父用意,當是怕劉八女在自己師徒闖陵之時泄密,於是順手將宮承瑞啞門穴也點了。

    二人腳力甚健,一路潛行,不一會兒便上了主峰,向南望去,見下麵隱隱有燈光閃爍,前方後圓,勾出陵寢的輪廓。易瑩道:“咱們到了長陵啦,跟我來。”言畢向前走去,意態嫻雅,看似蓮步輕舞,實則疾逾奔馬,易瑩在前邊,時不時地停下等候,木從心使盡力氣,方才不致跟丟。如此行了約有一刻,易瑩師徒停在了一塊巨石旁,這巨石幾乎有尋常人家的茅屋大小,重逾萬斤,一半懸在峭壁之外,以五根常人臂膀粗細的繩子分係在五棵兩人合抱粗細的大樹上,繩子繃得緊緊地,直勒進樹幹寸許。那峭壁極陡,順著峭壁向下望去,正對著陵寢中間,易瑩道:“成祖在上,我為救徒兒,沒有法子,隻好驚動您老人家聖駕啦,請您老……咦?”她話未說完,便聽到一陣唿喝聲自長陵前門傳來,夾著兵刃撞擊聲,鬥得甚是激烈,隨即見到幾點光亮自長陵各個地方向前門湧去,料想是守陵侍衛執火把相援。易瑩冷笑一聲:“守陵侍衛高手如雲,不知什麽人吃了豹子膽,敢來強攻此處。這樣也好,省得我再去費事了,這大石留著下次調虎離山用吧。徒兒,咱們走。”言畢縱身自斜坡滑下。木從心見成祖在天有靈,其陵寢躲過了一場實實在在的“滅頂”之災,長籲了一口氣,隨即跟著師父,也是沿坡滑下。這斜坡約四十丈長短,滑下五六丈,易瑩便或以手拍,或以腳蹬減緩墜勢,不時抽出空來幫木從心一把,防他墜速過快,著地之時將腿骨震斷。到得最後幾五六丈時,木從心反而滑到了易瑩之前,他輕身功夫不及師父遠甚,發出“嘭”的一聲巨響,重重地落在地上,雙腿酸麻,眼前金星亂冒。一旁師父悄然落地,整整衣衫,望著木從心。他們順著陡坡,滑到了長陵中段的外側,等他緩過神來,易瑩拉住他腕,行若無事地越過邊牆,輕輕巧巧地落在了地上。木從心正要說話,易瑩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並拉他矮下身子,伏在一座極大的香鼎之後,察看動靜。過的片刻,隻聽陵門一側唿喝叫嚷之聲不絕,且有漸長之勢,料想守陵侍衛都已到前門去料理不速之客。易瑩振衣站起,道:“咱們須得快些,前門那幾人須擋不得守陵侍衛多久。”

    木從心隨即跟著易瑩,未行得幾步,便踏上了一個漢白玉石台,細細望去,這石台橫約三十三丈,縱約十六七丈,前設踏垛三道,隻見中間禦路石雕,台下層是海水江崖,雲騰浪湧,兩匹海馬躍出水麵淩波奔馳,上層是兩條龍在雲海中上下翻騰,追逐火珠。最後是一座大殿築在台上,高七八丈,牆紅瓦黃,彩繪額枋。想到這樣一座不知須耗費幾多人力,幾多國帑的宏偉殿宇中隻放了幾座牌位,幾套衣冠,官員祭祀時不過再放上些牛、羊及豬頭肉,他暗歎:成祖到底是成祖,連大興土木都興得別具氣派,哼哼,了不起,了不起。話雖如此,他心中卻也多了幾分不屑。但聽“吱呀”一聲輕響,易瑩已打開殿門,閃身欺了進去,他便也隨後跟上,進殿之時,順帶著看了一眼,隻見殿門正上有一塊鑲金匾額,上書“祾恩殿”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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