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特來到的第三處同樣是本地另一位鄉紳家的居所, 它的所有者是塞弗裏德家族,家主同樣在前幾年離世, 由他的兒子繼承這裏。聽說前一代家主死於肺部疾病,不過周圍的村民都對他的死因沒有絲毫意外。

    “當然了,要是誰像他那麽抽煙,一準也會讓肺部早早被損壞的。塞弗裏德老爺生前總是炫耀他那個像是分叉樹枝的奇怪煙鬥。使用那玩意, 你能插上十隻雪茄同時抽,我一個親戚以前在塞弗裏德家當男仆,他說每次用餐完畢時, 女士退場, 男士留下的那段吸煙時間, 就連很多男賓都受不了塞弗裏德老爺的吞雲吐霧, 要找借口溜掉呢~”一位健談的村民這樣告訴她。

    塞弗裏德家的紋章則是一隻展翅的禿鷲。

    當伊薇特以為最後一個點也會是另一個家族的宅子時, 卻發現自己想當然了。那裏實際上是一個礦場,一些礦工正在礦井上下往返,從土地深處采集黑色的黃金——煤礦。

    似乎這個地方效益應該不錯,伊薇特看到礦區甚至還修建了一條短短的鐵路, 將成車的煤運往不遠處的一條小溪, 由船隻運往別的地方。

    阿爾比恩人崇尚等級與秩序,普通中產階級一時失業落魄, 就算當掉所有東西,也會留下一套體麵的著裝作為身份的依據, 人們發善心施舍給乞丐總會偏好給看起來衣冠楚楚的, 相信他隻是走了背運, 而不是給那些穿著襤褸的人。伊薇特一身貴族階層的服飾表明了她在這個社會擁有良好的地位的信譽度,礦場經理十分樂意為這位高雅禮貌的世家子弟效勞,準確的說,是為自己能與一位有身份的少爺平等交談而受寵若驚。

    “是的,先生,這正是布拉特家族的產業,十幾年前,地質學家在這裏發現了一片優良的煤礦礦床,正好就在布拉特家祖宅下麵,布拉特老爺當即下了他一生當中最英明的決定——立刻著手將祖宅搬遷到另一片土地上,並且開始著手開發這塊煤田。事實證明,他的計劃是如此的正確,誰都不知道這幾年約克郡是這樣如饑似渴地需求煤礦。不僅蘇格蘭南部各郡的羊毛源源不絕運到約克郡加工,所有紡織廠都需要原料,更別提那座大名鼎鼎的鋼鐵之城謝菲爾德,它簡直無時無刻都像一隻巨獸一樣吞噬著海量的黑色食糧,這裏的煤礦品位還十分高,因為含硫少,特別適合用作鋼鐵冶煉,如今這裏已經為布拉特家族獲取了大量的財富。當然,布拉特老爺信得過鄙人,從最開始起,就雇傭我為他經營這座富饒的土地,鄙人也一直忠實地為他服務,沒有辜負布拉特老爺的期望。”礦場經理十分自得地告訴她。

    “一生當中最英明的決定……聽起來好像意味著布拉特老爺其他的想法就不那麽明智了。”伊薇特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說。

    “呃……要我說,他千萬不該去買那座臭名昭著的馮特希爾府,隻有貝克福德那個狂人才能想出如此傲慢、野心勃勃的計劃,我受布拉特老爺邀請去過馮特希爾府參觀,它簡直就是一座瀆神的通天塔,窗戶有足足有50呎高,窗簾則有80呎長,更別提還有一座正在建造中的280呎的塔樓。那個宅子在建造過程中就倒塌過兩次,即使在完工後,它仍然吱嘎吱嘎地發出不祥的響聲,而且在那裏居住絕對談不上什麽舒適,我去的時候是夏天,仆人在屋裏生至少60個火爐,即使如此,高大冰冷的石頭走廊仍然像是陵墓一般寒冷,要是讓我長期住在那裏,我一定會它折磨得發瘋的,就連仆人也私下和我抱怨那座恐怖陰森的建築。”

    馮特希爾府……這可是個有名的建築,倫敦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開始決定建造它的是威廉·貝克福德,整個阿爾比恩最有錢的闊少之一,1760年含著金湯匙出生在倫敦,他家祖輩控製西印度群島糖業貿易將近一個世紀,在牙買加還擁有很多種植園,父親還擔任過倫敦市長。

    貝克福德從小就被父母寵愛備至,僅僅成年生日就花去了四萬鎊,周圍人也對他極盡奉承,他的鋼琴老師是莫紮特,拜倫勳爵還為他寫過詩。正因為如此,貝克福德就成為一名離經叛道、癡迷黑暗空虛美學的哥特青年,在22歲就寫了一本哥特小說《瓦塞克》,講述一位不敬神的君主拋棄信仰追求黑暗的祝福,向天堂發起挑戰,最終墮入永恆痛苦。後來他又決定花大錢把他的宅子建成一座哥特教堂的模樣,這就是馮特希爾府——一座瑰麗幻想與黑暗夢魘結合的產物。

    正像煤礦經理所說的,馮特希爾府建造的過程中有諸多不順利,從1796年開始動工,建造期間倒塌過兩次,花去了24萬鎊,足以建成兩座位於海德公園的世博會建築水晶宮,但花了這麽多錢,它直至1807年才能夠勉強滿足入住要求。後來貝克福德接連發生兩起醜聞:與弟媳通|奸,還被來訪的客人發現他與16歲的德文伯爵繼承人的不正當關係——據說那孩子僅10歲時就被浪蕩成性的貝克福德調|教控製成自己的孌寵。

    醜聞的壓力,加上其他殖民地的蔗糖也被引進阿爾比恩,壓低了糖業利潤,貝克福德隻得變賣了他的黑暗城堡,舉家搬到離倫敦遠一些的地方了此殘生。

    買下馮特希爾府的是一個新興富豪,伊薇特沒有特別關注不是超凡事件的上流社會八卦,沒想到竟然是湊巧是布拉特家族。

    “沒有人勸阻他的決定嗎?”

    “不知多少人和布拉特老爺或是隱晦,或是直白地想要說服他不要做出這麽荒唐的決定,可他不知為何像是著了魔一樣,不惜用所有資金加上煤礦的後幾年收益,都要買下馮特希爾府。我敢肯定,布拉特老爺在看到那座房子怪異雄偉的高塔尖頂時,就被它陰鬱迷人的美感迷惑了,那是一種來自魔鬼的誘惑,就像貝克福德在《瓦塞克》中寫到的異國君主那樣,不惜一切都要建造罪惡的通天塔。先生,在任何警示寓言裏,這種高塔建造的唯一目的就是倒塌,也是為了警醒世人要時刻謙卑,建造過程中的前兩次倒塌同樣也是來自仁慈聖靈的啟示,布拉特老爺沒有聽從任何人的勸誡,也看不到聖靈的一再警告,固執地買下並搬到馮特希爾府居住,結果在第三年就迎來了馮特希爾府的最後一次倒塌,他本人也被壓在沉重的磚石下喪了命。”

    這倒有些奇怪了,伊薇特想,哥特風格用在教堂中很正常,但這個時代的正常人絕不會喜歡自家是一整套原汁原味哥特風格的屋子,這就像後世的地標建築,每個設計都十分有辨識度到了怪異的程度,但要是誰把自家也搞成鳥巢或者大褲衩的模樣,別人隻會覺得他個性古怪。貝克福德是被寵壞了的中二青年,有奇怪的想法很正常,但聽礦產經理描述,布拉特老爺以前都是很沉穩的一個人,不知為什麽突然就對一座尖頂高聳、陰森寒冷、像是陵墓一樣的屋子產生了迷戀。

    聽起來有些不符合這個人的一貫作風。

    “布拉特老爺重金買下的豪宅塌了,那麽他的繼承者現在住哪裏?”

    “順著這條路往東北方向在走走,過了一座山坡,樺樹林附近一間別墅就是。那棟屋子以前原本就建在這裏。”礦產經理比劃著,指向其中一個礦井:“布拉特老爺生前拆了祖宅,但保留了圖紙,他嚴厲要求建築師按照圖紙上的內容,原封不動把他的祖宅複原到另一處,不得有絲毫更改。”

    說到這裏,礦產經理聳聳肩:“我覺得大可不必這樣,他的祖屋有幾百年的曆史了,其中好多設計並不合理,比如專門的仆人通道就沒有,特別邀請賓客時,這個缺陷會讓別人的印象大打折扣的。雖然建築師向他提議稍作修改,可布拉特老爺固執地沒有采納……也許他認為自己馬上搬去馮特希爾府,想把祖宅維持原樣,當做對祖先的敬意吧?”

    “改天我一定去拜訪,約克郡不愧是‘聖靈的居所’,比起阿爾比恩其他地方,更讓我感到有一種中世紀古典純潔的精神,我對這裏的風光和曆史都很感興趣,不過我怕冒昧前去走錯了地方,能告訴我布拉特家族的宅子外麵有什麽特征嗎?”

    伊薇特的恭維讓礦產經理十分受用,約克郡本就是阿爾比恩最大的郡,當地的貴族在玫瑰戰爭落敗,是白玫瑰的一方,時至今日仍然耿耿於懷地使用白玫瑰的旗幟,聽到來自外國貴族的稱讚還是麵上有光的,他爽快地迴答:“哦,布拉特宅並不難認。外麵有一個公牛的盾徽,您一看就知道了。”

    告別了熱情洋溢的地產經理,伊薇特騎在馬上,任憑溫順的夏爾馬緩慢走著,她自己則低頭看著抄寫下的地圖。

    四個點都走了一趟,雖然最後一個點被改造成了礦場,但原本它同樣也是一個家族的祖宅。倘若把相同性質的建築——哈姆林家的宅子也加入進去,這五個地方連起來就形成了一個略有些規則的五邊形。

    五芒星……

    伊薇特心中一凜。

    倘若隻是位置的原因,還有可能是巧合,但這幾家人的家族徽記卻又略微暗合五芒星的特征。伊薇特成為超凡者也有兩年了,這期間她不可能對神秘學一無所知,她在書中看到過,古希臘自然哲學提出了五元素說,分別是固態的土、液態的水、氣態的空氣、高能態的火、以及虛空態的第五元素以太(ether),在煉金術和一些儀式中,公牛象征土、鯨魚象征水、禿鷲象征空氣、蛇象征火,以太的升華則以白鳥指代,前四個完美對應了其他四個家族的紋章,而最後的白鳥卻有些許變動,哈姆林家的紋章是烏鴉,它的意義是與白鳥完全相反的腐化和沉澱。

    代表逆轉的五芒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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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貝克福德和他建造的馮特希爾府都是曆史上真實發生過的,他最後因為醜聞和糖業蕭條家裏財富減少,把馮特希爾府賣給了一個新貴逃離倫敦,然後房子三年後第三次倒塌,幸虧買房的倒黴蛋沒事感謝在2020-02-03 03:11:15~2020-02-04 18:27: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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