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輪在數十年後會贏來它的黃金時代, 為了迎合富豪以及中產階級的愛好, 上麵甚至會設有遊泳池、土耳其浴室等一係列奢華的娛樂設施, 相較之下,現在顯得樸素了很多, 倘若想要打發時間,船上也設有一些酒吧和賭場可以供乘客以及船員使用。

    然而伊薇特不怎麽喝酒,也沒有玩牌的興趣,上了船開始有些新鮮, 但要這麽無所事事在一望無際的海洋上呆兩個周還是有些無聊, 她知道尤利西斯的行李箱中有幾本書,於是跑去船尾的甲板上問他能不能借來看看。

    如果沒有意外,尤利西斯此時應該在那裏釣魚。

    是的,釣魚。

    伊薇特也沒想到,他竟然會選擇這種老年人的消遣活動, 而且他釣魚時候是真的全身心投入地釣魚, 而不是普通人那樣類似於茶樓喝茶聊天那種釣法,不認識的人找他聊天都愛理不理。尤其幾位同船的女士似乎有結識他的意向, 可幾次搭話他都心不在焉地沒有多作理睬, 於是她們又麵帶不悅地撇嘴走開了。

    伊薇特原以為這個時代出門在外的人應該通常都是男性才對,沒想到其實乘客中女性的數量雖然不占優勢, 可也沒有想象中少。

    這是個開拓的時代, 人們對海外新奇的一切十分感興趣, 就連女性也不例外, 她們大多都是一些富有的寡婦或者未婚女性繼承人, 衣食無憂的她們並不想找一個丈夫接管自己的財富,而是想去暢銷的遊記和迴憶錄中寫到那些充滿異域風情的地方去走走看看,大半生都過著自由的飛鳥般來去自如的環球旅行生活。

    在伊薇特原本的位麵,還有一位叫伊莎貝拉·伯德的女性,她直到44歲才成為一名旅行作家,然後在她的後半生中走遍了大半個華夏,還用相機留下了當時很多珍貴的影像資料,她的書在當時的歐洲十分受歡迎。

    此時的歐洲大陸也許是曆史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最為開拓進取的年代,就連那裏的人民也充滿了勃勃的野心,在事業上、在家庭上不惜一切代價向上爬,倫敦金融界就有個笑話是“銀行家們理想的結婚對象是同行的遺孀”,但在各行各業都是如此,一位有錢的獨身女性是這個時代最炙手可熱的結婚對象,比擁有盛世美顏、猶如行走在人間的女神更加讓優秀男性趨之若鶩。

    這些女性大多受過良好的教育,而且最重要的是有不菲的財富,向來追求者不少,沒想到在這裏碰了冷釘子,自然臉上掛不住。

    況且法蘭西以貴婦為主導的沙龍造就了法蘭西男人擅長撩妹的名聲,沙龍就是一個由女王蜂領導的小型社會,貴族夫人們像挑選賽馬一樣,把所有投效她們的青年才俊集中到自己的客廳裏,誰能夠取悅她,誰就有了直達上流社會的階梯。在這種情況下,隻有那些最討女性喜歡的男人能出人頭地。所以幾乎所有的人認為、而且當事人大多也承認,法蘭西男人有一種“禮貌性搭訕”,在麵對異性時,就算對她毫無興趣,法蘭西男人也會擺出一副就像是一見鍾情傾慕已久的樣子,被認為是變相對女性儀容的恭維,是禮貌的表現。

    所以對她們十分冷漠的尤利西斯自然是冷酷無情粗魯沒趣的男人,暗地裏不知道要被怎麽冷嘲熱諷。

    當伊薇特來到後甲板時,果然尤利西斯還在那裏,像是老年人一樣悠閑地專心釣魚。

    他這種釣魚的方式叫放流釣,在行駛的輪船尾部放線,讓魚餌隨波漂流,這樣能夠吸引很多海洋中兇猛的上層食物鏈魚類。

    不過當伊薇特看到他時,他旁邊卻圍了好幾個人,有船上的水手,也有一些搭乘郵輪的旅客,他們都帶著一副激動人心的表情在討論什麽。

    “發生什麽事了?”她好奇地問。

    “這位費雪先生,他剛才釣上一條360磅重的金槍魚,噢,聖靈在上,要不是親眼看見我簡直無法相信!”一名水手既興奮又敬仰地說。

    360磅?那不是有三個自己那麽重……伊薇特也跟著人群去稱量,那條被釣上來的大魚體型宛如一顆魚|雷,圓滾滾的,一看就十分肥美。

    伊薇特想起自己前世在另一個世界看過的美食紀錄片,日本當地最好的壽司店每天早上都去全球最大的金槍魚拍賣市場築地搶購新鮮的金槍魚,那裏雖然早晨才開賣,但從淩晨兩點就會開始排隊,如果三點才趕到就無法入場了,盡管十分辛苦,但排隊的人卻十分自豪地說“金槍魚是值得徹夜等待的美味”。

    那裏拍賣的新鮮金槍魚也是這麽大的,價格六位數稀鬆平常,甚至有條魚王賣了上千萬軟妹幣,伊薇特當時就在屏幕上吞咽著口水看著美食,用它下飯吃著醫院的病號餐,因為十分苦逼所以印象深刻。

    這玩意……應該很好吃吧?

    “這真是奇跡,天哪!先生,我要是你,我就把它做成一個標本掛在客廳裏,這樣會讓所有客人都對你印象深刻的。稀有的獵物是人類征服自然的佐證,也是男子氣概象征,您當時獨自把那條重達360磅的魚拉上甲板時的英姿太令我難忘了!這才是真正的海釣!與這樣的海中霸主比起來,海岸邊垂釣得到的金槍魚充其量隻能算是魚餌。”一位紳士握緊雙拳激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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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做成標本嗎?伊薇特瞬間冷靜,做標本的話防腐劑一泡,就不能吃了呀,而且也不可能割下一塊肉破壞它的完整性。

    尤利西斯看著她直直盯著金槍魚的眼神變得失望,仿佛一隻小貓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食物被人端走,不禁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猶如春季化凍的雪山。

    “我還要旅行一段時間,標本就不必了,做成菜肴吃掉吧,我隻留下我和侄子那份,剩下的算是我邀請你們分享。”

    就算在後世以底拖船進行遠洋捕撈,這個重量的金槍魚也並不常見,更別提此時的捕撈技術還不是像後世那麽發達,雖然大家都覺得這麽完美的一條獵物被破壞了完整性有些可惜,但一想起能夠享用一頓美餐,人人也都展現出期待的表情。

    尤利西斯拿過水手遞來的刀,沿著金槍魚靠前的腹部切下一塊色澤粉紅的腹肉:“我就要這塊。”

    一名水手笑嗬嗬地說:“先生,看來您也是一位真正的美食家,那的確是整條魚身上最美味的部位。”

    伊薇特不禁問:“這個部位有什麽特殊碼?”

    她前世也曾在日料店吃過金槍魚片和壽司,但都是鮮紅色的,從未見過這種充滿少女感的櫻花粉。這也是因為壽司店用的是便宜的“赤|身”,而粉色這段在日本被稱為“大腹”,一般隻有在好一點的店裏能夠吃到。

    由於這個時代沒有製冷技術,很多不靠近漁場的歐洲國家和地區沒有烹飪海鮮的文化,譬如阿爾比恩的“龍蝦凍”就是其中之一,甚至雇主招工的時候勞工還會在合同上提要求,一周必須提供幾次葷(龍蝦不算)。

    “呃……”尤利西斯頓了頓,“我在思索如何用阿爾比恩語描述,但似乎不存在這個單詞,它被古羅馬人稱為‘ventresca’,視為金槍魚腹部最精華的部分,脂肪含量較高,口感豐腴、入口即化,還有一種特殊的香味,稍微用橄欖油煎一下,撒上海鹽和百裏香,再擠上幾滴檸檬汁就很美味了。”

    嘖嘖嘖,不愧是文化人,就是講究。

    按照規定,原本旅客都隻能按照郵輪的安排享用內容限定的餐點,但一來尤利西斯為大家提供了優良的食材,加上付了廚師豐厚的小費,當然大廚也就不介意為他開一下小灶。

    這天的中午,伊薇特就得到了一盤香煎金槍魚腹,它表層煎熟變得潔白如玉,切開則可見內部仍然是淡粉色,就像是半生牛排的做法似的。

    她切下一塊嚐了嚐,眼神頓時閃閃發亮,不愧是最頂級的部位,果然脂香四溢,鮮嫩甘醇。

    “怎麽樣?”尤利西斯問她。

    “真是太好吃了!”

    “那就好,我還有些擔心你吃不慣魚肉,阿爾比恩人沒有吃魚的習慣,神職人員除外。”

    “為什麽神職人員會喜歡吃魚肉呢?”雖然伊薇特已經在這個世界呆了大半年了,但對於這個曆史問題還不是很了解。

    “不是喜歡,是教義規定。因為聖子在星期五遇難,所以在三位一體宗教中,星期五隻要不逢其他節日,都必須遵守小齋的規定,不能吃肉,不過卻可以吃魚。”

    “魚不屬於肉嗎?”

    “魚不屬於‘被殺死而獲得’的肉,如果吃牛羊雞鴨等陸地動物,需要屠夫把它們殺死,而魚不同,捕撈出水麵,它就‘自然死去’了,符合三位一體宗教對於齋戒的要求。”

    還有這種操作?

    “差點忘了,你之前找我好像有事的樣子?”

    伊薇特也想起來,自己本來應該是找他借書的。

    “爵士先生的行李中有幾本書吧?因為在船上有些無聊,可以借我看看嗎?”

    “啊?”尤利西斯顯得有些意外,“我確實帶了幾本,但……也許那不是你想看的書?”他似乎有些猶豫。

    伊薇特和尤利西斯來到他的艙室,尤利西斯拿出了行李中的書本,伊薇特看到書名上寫著《君士坦丁堡的黑死病》《十日談》《大疫年紀事》……剩下的伊薇特沒看清。

    他沒有過多展示自己的書,單單把《十日談》抽出來遞給她。

    “其他都是醫學方麵的文獻,隻有這本算是小說,對於消遣來說,稍微有一點可讀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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