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許多年沒有迴青森了。


    再度踏足這塊土地時,新的大樓、商圈已經拔地而起,取代了昔日那個灰撲撲的青森,也取代了那個像籠子一樣的津島家。


    它與記憶中的陳舊城市截然不同,我心中難免升起一股物是人非之感。


    從車站出來,半個小時後,我抵達了昔日的津島宅邸。去年,我與太宰重逢,曾聽他說起過,當初為了隱瞞共同經營人體實驗的醜聞,青森政府與當地幾個貴族聯合起來,將一切惡行歸因在了津島家上,用大火抹消了它的過去。


    津島家得以金蟬脫殼。


    我後來才知曉,我在實驗室的那一年裏,太宰聯合早川家解決了當初所有的涉案人員,加上這半年來的謹慎處理,如今涉足這裏,我並不需要小心翼翼、隱瞞身份,不會有任何人能認出我是津島家的幼女。


    在大火中化為灰燼的“津島家”早已被新的商街所取代,曾經風頭無限的津島世家,像被野狗分食的涼姐姐的夫家一樣,高高地墜落,如今也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也令人唏噓。


    甜品店、花店、百貨商店……


    我抬眼,一一掃過去。


    曾經種滿櫻樹的土地、我常常徘徊著踏過的長廊、那間無人問津的廢棄宅院、母親的書院……如今變得人流如織。


    行人匆匆踏過。


    站在過去的迴憶與當下的現況交叉的地標上,我生出一種難言的眩暈感。


    我漸漸發覺,這裏,或者說曾經的津島家,其實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麽龐大。


    以為不可打敗的巨物,已經成為了腳下的廢土。


    ——它到底是怎麽困住我的?它是怎樣讓我掙紮、讓我成為籠中被禁錮的折翅鳥雀的?


    ——它是怎麽困住母親的靈魂、讓她日日夜夜地陷入甘願被禁錮的深淵裏,磨損自己的靈魂的?


    ——它又是怎麽困住能夠在橫濱攪動風雲的太宰的?


    我心中懷揣著這種啼笑皆非的荒謬感、釋然感,抬手,拍了一張甜品店的照片發給太宰。


    “哥哥想不想猜一猜,這裏曾經是什麽地方?”


    短信石沉大海,半晌沒有迴音。


    我猜他也許正在工作,無暇顧及消息。


    收起手機,我又走了很久,最終被饑餓打敗。我找了一家咖喱店用晚餐,店內是典型的日式裝潢,溫馨中傾著愜意、慵懶與歡愉,掀開門簾,濃鬱的咖喱香鑽進鼻尖,看樣子就是無比完美的料理。


    ……不幸的是,我失算了。


    因為這家咖喱店做出來的料理實在是,太!辣!了!


    從它們店出來時,我揉了揉被辣得通紅的鼻子,生理性的淚水忍不住地往外湧——我忍不住又給太宰發了短信,控訴老板的“罪行”。


    ——“從來沒有吃到過這麽辣的咖喱料理,老板簡直太可惡了,這和下毒藥有什麽分別嘛!”雖然味道還不錯。


    指腹往上一撥,上一條消息依然沒有迴音。


    ……果然還是要向森先生投訴不要給太宰太多工作和壓力才對吧!


    …


    第二天早上,看守母親墳塚的管理員早早撥通了我的電話,我們約在茶廳裏會麵。迷迷糊糊地掛斷後,我翻了翻短信箱,太宰依然沒有迴消息。


    照理來說,這並非什麽罕見的事情,太宰一直隨心隨性,他從來不是句句話都會迴應、去照顧誰誰細微情緒的性子,但是……我心中就是湧動著莫名的不安。


    拍了拍臉,我嘟囔著告訴自己:想太多了吧。


    說不定,也許因為帶著過去的迴憶,所以情緒會格外敏感一點。


    母親的墳陵修建在一處陵園中,不遠處,佇立著一棵青翠的青梅樹。


    我將買來的百合花束放在了墓碑前。


    這裏很安靜、很空曠,隻有微風輕輕吹拂的聲音,沙沙地,裹著過分暖的陽光,撫摸過石碑。


    像她曾無數次地迴應我的話語時那樣,就像她還在注視著我時那樣。


    我一時間有些無言。


    “母親,”良久,我終於出了聲:“我找到了他,我抓到他了。”


    ——“以後無論遇到怎樣的苦難,請不要像我一樣丟下他。”


    她那樣寫過。


    我聽到自己過分顫抖的嗓音在空寂的陵園裏迴蕩著:“我做到了。”


    “您有看到嗎?”


    迴應我的是青梅樹微微晃動的窸窣聲響。


    “請繼續注視著我們吧,母親。”我又笑了起來,指腹滑過墓碑上的字跡。


    津島美代。


    “請祝願他心想事成、平安順遂。”


    “祝願我能一直在他身邊。”


    “也祝願您,”我說:“在六年後。能夠獲得新的重生,能夠重新擁有您本來的名字。”


    …


    這趟敘舊沒有持續多久,我來這裏的目的終究還是遷移墳塚,然後結束這趟短暫的旅程,迴到橫濱。


    隻是——


    “什麽?”


    微黯的茶館內,我蹙起眉,看向眼前這個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你是說,遷移墳塚需要等到周五?”


    “是的,早川小姐。”他露出歉意的神色:“對您造成的困擾真的很抱歉。但是,負責這一工作的師傅,他的父親……在今天早上去世了,不得已辭去了這一事務。而公司的其他人,也各有要事,所以我們不得不改期。”


    “……”


    眼看計劃被改變,我的焦躁再度上湧,但這個理由實在難以怪罪。我深唿了一口氣,放緩了自己的聲音,問道:“一定要等到後天上午嗎?”


    “對您造成的困擾,我真的很抱歉……”他的頭逐漸埋下,默認了我的話:“請您相信,這絕對不是我們所期願的。”


    我沉吟片刻:“周五之後呢?下個月?下下個月?到那時候遷移,可以嗎?”


    “恐怕並不太合適。”男人定了一瞬,猶豫著說道:“今年最合適的日子,就是這三天了,之後,恐怕要到三年後了。”


    撒謊。


    他在撒謊。


    太宰也在撒謊。


    他們在隱瞞什麽?或者太宰在隱瞞什麽?為什麽一定要到周五?因為想讓我停留在青森嗎?橫濱發生了什麽事?而且他一直沒有迴消息……是太宰出了什麽事嗎?


    我猛地站起身,聲音冷了一個度:“既然周五可以,那麽,麻煩你們,親自將它送往橫濱。這也是你們業務的範疇吧?我支付的報酬絕對分文不少。”


    “早川小姐,這恐怕……”他的額頭上冒出汗珠。


    “也不行嗎?我不知道太宰跟你說了什麽,讓你和我說什麽,但我沒有功夫在這裏陪你玩迂迴的戲碼。”


    他一定有危險。


    我必須立刻迴到橫濱。


    否則……


    我打開手機,翻到某個聯係人的頁麵,就在這時,手機忽然叮鈴響了一聲。


    屏幕上方,正顯示著太宰剛傳來的短信。


    我連忙翻開短信看了一眼。


    ……然後,我又嘩地一聲,坐了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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