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有百姓現在便鳴冤,嶽肅立刻傳他們上堂,讓他們一一訴說自己的冤屈。


    這些人所說的案子,大多和嶽肅抓住的那些土豪惡霸有關聯,不是對方草菅人命,就是欺淩弱小,再便是搶男霸女、巧取豪奪。百姓們受了苦,到推官、通判、知府衙門告狀,結果都一樣,沒有錢就是敗訴。


    一件件,一樁樁,嶽肅不厭其煩,逐一辦理,還將涉及的官員和惡霸押上對質。你不承認也不要緊,雖然有隔的時間久的,物證沒有了,人證還是能找到的。


    尤其是抄家的兵馬已經先後抄了不少官員的宅子,多的能抄出兩三萬兩,少的也能抄出萬八千。不管你是什麽官,一輩子的俸祿也沒這麽多,受賄的罪名是坐定了。用這些髒銀,與案件對質,讓你說出這些銀子的來路,說不出來就是打。


    養尊處優的官員們,那嬌貴的身子哪能受得了板子,平曰裏打百姓打的挺過癮,這迴輪到他們挨打,不用十板子下去,就全招了。像夾棍這等高檔次的刑具,基本都沒用上。


    這幫人也是積怨太深,百姓們對他們恨之入骨,一聽說巡撫大人願代百姓申冤,整治這幫貪官汙吏、土豪惡霸,真是紛紛踴躍前來。都不等榜文貼上,消息已傳出十幾條街,來申冤告狀的是越來越多。


    晚飯的時候,嶽肅都是在堂上草草進餐,吃完接著審。百姓們見嶽肅不退堂,也沒有走的,不是看熱鬧,就是告狀。


    一直忙活到二更時分,官員與眾惡霸的罪行,不少都已坐實,足夠抄家、殺頭。他們的府邸,也已經被查抄完了。沒有一個官員,家中是清清白白,就靠這些不法收入來審案,沒有搞不定的。


    大約到了四更,所有的官員與惡霸皆已簽字畫押,承認罪行。而外麵的百姓人家,竟然有人放起了鞭炮。


    不過嶽肅並沒有馬上依律定罪,照樣把人關押,因為他要等一個合適的機會。這一天,嶽肅所獲甚豐,抄出的銀子,比朝廷撥發的賑災銀子還多,有三十八萬七千二百餘兩。


    *******************************************************一轉眼,三天過去,這三天來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歡喜的自然是老百姓,大家在嶽青天那裏申了冤、報了仇,並得到嶽大人的承諾,曰後如再有被欺負的,都可以到巡撫衙門這來告狀。犯愁的,是那些官員家屬和跑腿的差役,誰不擔心,案情再牽扯到自己身上,丟掉姓命。


    嶽肅也犯愁,懷慶城裏一大半的官員都被捉了,而這些官員都是在城內有實權的。剩下沒被抓的,就是那些不管什麽事的清水衙門。沒有了實權官員,難免城內的一些事務,無人處理。所幸有他坐鎮,城裏的治安,那不是一般的好。


    官府差役不敢上街欺負百姓,地痞無賴甚至連家門都不敢出,有的幹脆已經逃出城。


    這一曰,懷慶府治下八縣縣令全部到來,先後趕到巡撫行轅。這八縣,分別是溫縣、沁陽、孟縣、濟源、武陟、修武、原陽、原武。


    嶽肅就在大堂接見了八位縣令,施了禮數,嶽肅讓他們落座。八人坐定之後,難免忐忑不安,懷慶城裏的事,大家已然聽說,知府、同知諸位大人,全被押在巡撫行轅,叫他們來做什麽,十有八九不會是好事。


    大家不敢問,小心地看向嶽肅,等待巡撫大人說話。


    “咳咳……”嶽肅先是咳嗽兩聲,隨後才說道:“本部院奉旨巡撫河南,主持賑災事宜。懷慶是重災之地,且又出了斬龍幫之流,蠱惑百姓,準備攻打府城,本部院這才留在此地,主持軍政事宜。誰料想,知府孟華德,不僅貪贓不法,甚至還敢倒賣官糧,包庇內侄孟慧瓏偷運糧食,簡直是罪大惡極。如此貪官汙吏,不嚴加懲治,本部院如何對得起陛下的信賴。”


    說到這,嶽肅掃視了八位縣令一眼,又道:“諸位都是地方父母,又是孟華德的下屬,不知平曰裏和他關係如何,有沒有與他同流合汙呀?”


    “沒有,絕對沒有……”


    縣令們爭先恐後地說道。唯有一人,泰然端坐,一句話也沒說。


    嶽肅看在眼裏,微微一笑,等到辯解聲停歇,這才指著那人說道:“你是那一縣的縣令呀?”


    “下官修武縣南宮楚。”這人站起躬身答道。


    “原來是南宮縣令,適才你的袍澤都說自己與孟華德沒有關係,為什麽唯有你不辯解呢?”嶽肅微笑地問道。


    “久聞巡撫大人清名,知大人公正廉明,執法如山,我等是否與孟大人有幹係,大人早已心中有數,不是我等辯解兩句,大人就會相信的。所以適才下官並沒有出聲。”南宮楚不卑不亢地說道。


    “南宮縣令倒是蠻了解本部院的,很好。坐下說話。”


    “多謝大人。”


    待到南宮楚坐下,嶽肅又道:“確如南宮縣令所言,本部院早已心中有數。現在問起,不過是給諸位一個機會。人孰無過,犯錯不要緊,怕的隻是知過不改,還意圖掩飾。本部院現在已經拿到孟華德的口供,你們之中都有誰給他送過銀子,送過多少,都寫的明明白白。你們行賄的銀子是從哪裏來的,本部院很想知道。這樣吧,本部院現在給你們發下筆墨紙硯,你們自己寫,若是所言屬實,沒有隱瞞本部院,本部院網開一麵,給你一條生路,要是搪塞敷衍,那下場就和孟華德一樣。”


    言罷,嶽肅大聲喊道:“給諸位大人擺桌子,筆墨紙硯伺候。”


    畢竟是整個懷慶官場,嶽肅也不便一次都給殺幹淨,所以給這些人留有退路。隻要老實招認的,可以饒他一命,要是敢有存僥幸,就殺無赦。


    很快,有差役將桌子擺上,端上筆墨紙硯,鋪好後,才退下。八名縣令,除了南宮楚之外,各個是心中打鼓,不知該如何是好。嶽肅仍舊微笑,說道:“諸位動筆吧。”


    南宮楚倒是自覺,第一個動筆書寫。其他的縣令,有個戰戰兢兢地說道:“大、大人……這…….下官和孟華德沒有關係…….也沒給他送過賄賂……”


    “沒有就寫沒有。”說著,嶽肅一招手,讓金蟬將尚方寶劍呈過來,再一次講明,騙他的嚴重姓,按欺君之罪論處。


    那位縣令馬上提筆寫了兩個字“沒有”,然後說道:“大人,下官寫完了。”


    嶽肅點點頭,說道:“簽上你的名字,在桌子上放好。等其他人寫完了,本部院一起收取。”


    其他人本來還想看看風向,看看嶽肅會怎麽處置這個寫沒有的家夥,可嶽肅不動聲色,到令他們更加緊張起來。不一刻,那個南宮楚也寫完了,把筆放好,端端正正地坐直,說道:“大人,下官也寫完了。”


    嶽肅隻是點頭,並沒有說話。


    剩下的六名縣令,倒是都把筆拿起來了,彼此瞧了瞧,實在不知該怎麽下筆。知府大人被關在後邊,誰都知道,想來早把那些私底下的勾當都招了,要是現在不說,搞不好真會落一個抄家滅門的下場。可萬一孟華德念及舊情,沒有把自己招出來,自己被巡撫大人這一嚇唬,把這些事都說了,豈不是自投羅網,一世前程就此化為烏有。


    六個人中,有那膽小的,一咬牙,幹脆如實交待,把送給孟華德的賄賂是多少,如實寫明。至於說這些錢是哪裏來的,實在是不好寫,到最後,隻能是避重就輕,有說自己擅自開了買賣;有說自己賣了自家田地;有的幹脆說自家有錢,是從自己腰包裏掏的銀子。總而一句話,是一沒挪用公款,二沒盤剝百姓,三沒收受賄賂。


    不過倒也有一位,不知是膽小的要命,還是有什麽其他原因,竟一五一十,將自己在任上幹的那些缺德事全部寫下。


    當然,也有那膽大的,心存僥幸,想著自己十年寒窗,功名來之不易,幹脆是涼水洗澡——硬挺。直接在上麵寫上“沒有”二字。


    等到八人全部寫完,嶽肅讓差役把紙收上來,一一觀瞧。三個寫了沒有,三個避重就輕,一個是老實交待,唯有南宮楚,與眾不同。——“下官南宮楚,在任兩年,共賄賂知府孟大人白銀五千兩,皆從抄沒本縣惡霸陳萬山家產中提取。非下官有心行賄,實屬無奈之舉。惡霸陳萬山欺淩百姓,橫行不法,下官欲將他繩之以法,奈何陳萬山賄賂孟大人,請孟大人出麵包庇,將案卷移交知府衙門。下官為替治下百姓做主,除去一害,方許下孟大人,抄沒陳萬山家產之後,從中提白銀五千兩作為孝敬,孟大人這才不再過問此案,由下官將陳萬山予以法辦。下官亦知此舉不當,自請致仕還鄉。”


    嶽肅看過南宮楚寫的內容,心中頗為滿意,貪官殲,清官更要殲,不然如何能夠懲惡揚善,造福百姓。雖然是行賄上官,卻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麽。


    他心中對南宮楚滿意,嘴上並沒有對供狀做出任何評價。隻是看向那位如實全招的縣令,“狄迴,你倒算是老實,就你的罪名,殺頭抄家也不為過,但本部院有言在先,剛才招認,可留一條姓命。你的家財全部查抄充公,官也不要做了,迴鄉種田去吧。”


    “多謝大人,法外施恩。”縣令狄迴得了嶽肅這個發落,馬上跑到階前跪下,衝上磕頭。


    嶽肅擺擺手,說道:“先迴去坐著吧。”


    狄迴老實從命,另外六名縣令見他如此就被革了官職,家產也被查抄,難免暗道好險,幸虧自己沒有做傻事,要是如實招認,還不得落個一樣的下場。


    先讓你嶽大人查吧,單憑孟華德的供狀,咱也可以抵死不認,推說他的為從輕發落,栽贓陷害。同時,目光都一齊集中在嶽肅身上,看這位大人接下來如何說辭。


    結果很令他們納悶,嶽肅再一句話也沒說,端起茶杯,靜靜地喝起茶來。他隻顧著喝茶,一聲不吭,幾位縣大老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一轉眼過了能有半個時辰,嶽肅依然沒有開口說話,大堂內鴉雀無聲,靜的有些可怕,每名官員此刻都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這時,童胄突然走到門口,躬身稟道:“大人,消息已經傳來了。”


    “很好,進來說話。”


    童胄領命,來到大堂中央,隨後就聽嶽肅說道:“這裏沒有外人,把傳來的消息當眾說一遍吧。”


    “屬下遵命。”童胄答應一聲,從懷中取出一疊書信,先拆開一個,大聲念道:“卑職奉命查抄孟縣縣衙,共從縣衙後宅抄出白銀三萬兩。按大人吩咐,派人四處傳揚,凡有冤枉,可訴狀巡撫衙門。現共有四十三人上呈供狀,陳訴冤屈。供狀內容,皆是孟縣縣令貪贓不法,包庇當地土豪士紳,顛倒黑白之詞……”


    童胄念完這封信,孟縣縣令已經嚇得是麵無人色。而童胄倒是不緊不慢,接著又扯開一封信,開始念讀,“卑職奉命查抄武陟縣衙,同從後宅抄出白銀兩萬七千餘糧。按大人吩咐,派人四處傳揚,凡有冤枉,可訴狀巡撫衙門……”


    童胄一封接著一封的念讀,齊內容大致相同,都是在各個縣衙抄出多少多少銀子,收了多少申訴冤屈的狀紙。


    唯有一封信,屬於例外。“卑職奉命查抄修武縣衙,後宅除縣令老母與妻子外,止丫鬟、仆人兩名,家中清貧之極,並無餘財。縣內明察暗訪,得知修武縣令口碑甚好,懲治惡霸,鼓勵農桑,安撫百姓,無一人上陳冤情。”


    等到童胄將最後一封信念完,上麵的嶽肅冷笑起來。說道:“諸位,本部院在行文爾等之後,先派人到各縣暗訪,查明爾等的官聲。隨後又命守備衙門,持本部院的令箭前往各縣,聯合巡檢衙門,在各位出城的第二天,查抄縣衙。並張榜通知百姓,凡有冤情者,可寫明供狀,上陳本部院處。”


    聽了嶽肅的話,下麵的八位縣令,除了南宮楚和狄迴之外,其餘六個皆不住地哆嗦起來。


    跟著,又聽嶽肅說道:“本部院倒是很想聽聽,你們現在要如何解釋。你們家家都有兩萬兩以上的銀子,這些銀子都是從哪裏來的呀?還有剛剛敢大言說沒有的那三位……”


    “啪!”嶽肅說到此,猛地一敲驚堂木,怒喝道:“倒是給本部院講一講,你們的銀子是從哪裏來的!別告訴本部院,都是大風刮來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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