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的過程中,元鎮打量著坐在眼前的王妃,見她眼觀鼻、鼻觀心,又挾了塊水煮肉,努力地往嘴裏塞,他不確定自己到底想找什麽,隻覺得不對勁。


    此刻的趙晴卻是暗暗叫苦,每天早上一塊兒吃飯就算了,肅王那兩顆冷冰冰的闐黑眼珠卻老是在自己臉上打轉,害她心裏直發毛,連胃都要痙攣了,卻又不敢要求他別來。


    「千歲怎麽不吃?」她擠出笑臉問。


    就是這個!


    元鎮心中一動,盡管王妃對他依舊畏懼不已,他卻找不到之前那股恨不得要他離得愈遠愈好的厭惡感,對比之前的態度,不禁令人起疑。


    「這幾天身子如何?」他的口氣聽來不慍不火。


    說到寶寶,趙晴一臉笑意晏晏,漸漸有了當媽媽的樣子。


    「孩子很好,既不會讓我吐到吃不下東西,夜裏也不會吵到讓我睡不著覺,真的很聽話……」還以為懷孕會很辛苦,幸虧寶寶貼心,沒有讓她太難受,她很幸運。「這麽乖巧的孩子上哪兒找。」


    瞅著她撫著小腹,笑得滿足的嬌美臉蛋,元鎮更加迷惑了。


    她真的已經接受事實,不會再伺機傷害孩子?


    或者隻是在自己麵前做做樣子?


    若以為能騙得了他,那可就大錯特錯。


    不管這個女人在玩什麽把戲,要是他的兒子有個閃失,準要她一命抵一命,元鎮惡狠狠地思忖。


    趙晴笑到一半,見肅王眼底殺氣騰騰,不禁瑟縮了下,趕緊低頭吃飯,連想好好品嚐的心情也沒有了。


    別說是她,在身旁伺候的婢女、奴才也都緊張到不敢唿吸,生怕千歲一個不高興,拿他們的腦袋出氣。


    她一麵吃著豆腐圓子湯,一麵偷瞄肅王,就算這些皇室子弟自認身分尊貴,殺幾個老百姓不算什麽,但趙晴可不希望寶寶出生之後也有樣學樣,將來承襲爵位,也變成人人唾棄的暴君。


    沒來由的,她又想起向來優雅端莊的母親,每迴到醫院來探望她,母親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卻坐不到十分鍾就離開,不是趕著跟朋友喝下午茶,就是去參加宴會,完全不願多陪陪自己,交談的內容也很空泛,就像陌生人般打著招唿,趙晴知道自己是家人的負擔,不敢有怨言。


    如今她既然已經當了寶寶的媽媽,就會教他、養他、愛他,她深知不是將寶寶丟給別人照顧就好,也知道不是用錢就能夠解決所有問題,更不想給朝廷帶來麻煩,讓他成為大豐王朝的毒瘤,禍害百姓,遺臭萬年。


    元鎮察覺到她窺視的目光,也望了迴去。「有話就說!」


    「沒、沒有……」趙晴垂眸迴道。


    他低喝。「說!」


    趙晴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這可是千歲要我說的,你聽了可不能生氣。」


    聞言,他哼笑一聲。「在世子出生之前,王妃這條命絕不會有事。」


    「多謝千歲。」她清了下喉嚨。「我是想說……為了尚未出生的世子著想,就當作是在替他積德造福,千歲能不能……能不能改一改殺人的壞習慣?」


    聽王妃這麽說,銀屏和金香簡直被她的發言嚇破了膽。


    「王妃是在教訓本藩?」元鎮麵色一冷。


    她再笨也看得出把對方惹毛了,馬上把頭搖得像波浪鼓。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千歲千萬不要誤會,我是為了世子著想,擔心他從小耳濡目染,也視人命如草芥……」


    元鎮像是被人踩到痛處,俊臉難看,拍桌怒斥。


    「你是在指責本藩沒有人性?」這個女人真是好大的膽子!可還沒有人敢當麵數落他。


    完了!她說錯話了!趙晴臉色發白,但是話已出口,也沒辦法收迴了。


    不等她開口,元鎮丟下碗筷,抓起寶劍,跟著拂袖而去,隨侍的奴才也連忙退下,銀屏和金香全身虛脫,差點跪坐在地上。


    「我的心跳差點停了……」趙晴趴在桌上呻吟。


    金香連忙撫著她的背。「娘娘沒事吧?」


    「我的嘴巴真笨,應該說得委婉一點。」趙晴大為自責。


    「奴婢倒很佩服娘娘的勇氣。」銀屏由衷地說。


    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隻能對著肚子裏的寶寶說:「我真的盡力了……」看來以後隻能靠自己,不要讓孩子變壞。


    接下來的日子,肅王都不曾出現在後寢宮,這也讓趙晴頓時鬆了口氣,不過還有另外一個困擾讓她很頭痛。


    當晚,婢女服侍她上床就寢後,便睡在安置在角落的小床上,能平躺比窩在椅子上舒服多了,這還是趙晴堅持非要這麽做不可,對於她的體恤,銀屏和金香都非常感動。


    此時屋內隻剩下兩盞微弱的燭火,不會太刺眼,但又能令人安心。


    趙晴盯著又出現在左前方的「阿飄」,它幾乎每晚都會跑出來嚇人,雖然看不清楚它的五官,但是從身上穿著的服飾,可以肯定是個女的。


    她又把被子拉高,打算來個眼不見為淨,不過轉念又想,每晚被這個阿飄嚇個半死,說不定會影響到寶寶的人格發展,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於是,趙晴深吸了口氣,用力掀開錦被,坐起身來。


    「你到底想怎樣?有話就快說,不要隻會嚇人……」她憑藉著怒氣朝它大吼。「別以為我真的怕你!」


    阿飄定住不動,沒有再靠近。


    金香聽見趙晴的斥喝,差點從小床上滾下來,緊張到連鞋都忘了穿。「娘娘是在跟誰說話?有什麽人闖進來嗎?」


    「你別說話!」趙晴朝她比了個stop的手勢,兩眼依舊瞪著它。「我是不是跟你有仇?你到底想做什麽?」


    「娘娘究竟在跟誰說話?這裏沒有別人……」這下可把金香嚇壞了,跟著東張西望,真怕有什麽東西跑出來。


    趙晴繼續怒斥。「你要是沒有話要跟我說,就不要每晚出來嚇人,我可是個孕婦,要是害我不小心流產,你要怎麽賠償?」


    趙晴才剛說完,就見阿飄慢慢地後退,接著消失了。


    沒想到這一招有用,她真的把阿飄給罵跑了,果然連阿飄都是欺善怕惡的,她隻希望它不要再出現了。


    「娘娘到底看到了什麽?」金香心裏毛毛的。


    瞅了滿臉驚疑不定的婢女一眼,趙晴還是把話咽了迴去,不想嚇到她。「已經沒事了,你迴去睡吧。」


    金香還是覺得怪怪的。「可是……」


    「我隻是作了個夢,夢到妖怪要把我吃掉而已……好了,快睡吧。」她又躺迴寢榻,總算可以睡個好覺。


    可憐的金香迴到小床上,還是不免疑神疑鬼,最後幹脆躲進被窩裏,口中猛念著阿彌陀佛。


    關中府位於一座座相連的山脈中央,冬天少見霜雪,到了六至八月才是真正的夏季,目前還是四月底,尚不見暑氣。


    未時左右,負責看守遵義門的士兵發現幾匹快馬正護送一輛馬車疾馳而來,全都嚴陣以待。


    待查明對方的身分,士兵立刻放行。


    一路上都是馬不停蹄的馬車穿過遵義門,進入肅王府。


    長史和典簿等王府屬官整好衣冠,來到前殿的廳堂迎接前來恭讀聖旨的朝廷使者,並派人向肅王稟報。


    聽說父皇下了一道聖旨,還專程派遣官員送來,這情形頗不尋常,身著四團龍紅色常服的元鎮,立刻來到前殿接旨。


    「聖旨到——跪!」林姓官員見肅王到來,攤開手上的詔令文書。


    元鎮和一幹王府屬官跪下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淑妃病故,朕心中悲痛逾恆,追諡為慶恭淑貴妃……縱然母子親情難舍,更要以天下蒼生為重爾可在肅國遙祭……」


    聞言,元鎮頓時如遭雷擊地抬起頭,目皆盡裂地瞪著宣讀聖旨的林姓官員,什麽都聽不進去了。一想到母妃病逝,父皇居然不許自己迴京奔喪,還特地下了一道聖旨,無非是在警告他,就怕他得知消息之後,會擅離封地。


    「……欽此。」


    元鎮不由得仰頭大笑。「哈哈哈——」


    「肅王快點接旨!」林姓官員傲慢地喝道。


    「接旨?」元鎮一把搶過聖旨往地上扔,還用腳踩。


    「本藩確實接旨了。」林姓官員臉色大變,這可是大不敬的舉動。


    「大膽!莫非肅王想要造反?!」


    「千歲息怒!」長史試圖讓肅王冷靜下來。「淑妃娘娘過世,千歲心裏自然悲傷難過,但人死不能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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