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躍今把謝無淵扔進文選清吏司之前,說的很清楚:“把你要來,就是為了清理陳年名冊的,上吧,小夥子!”


    謝無淵隻能哀嘆自己當年太天真,巴巴的跑去找石躍今,把自己給賣了。


    抱怨歸抱怨,謝無淵手裏出活還是很快的,他總是善於給自己找各種各樣的樂子,清理剩餘人員這個活,幹起來挺輕鬆的,無非就是對著當年考生的卷子核對自我敘述,籍貫等,然後在申請報備的花名冊中,找到相應的人。


    如果花名冊裏有記載,那這人就屬於已經就業狀態,如果花名冊中沒有記載,這人就是待業狀態。


    謝無淵要幹的,就是把所有待業狀態的人,收集起來,然後報給尹玉山。


    至於就業狀態的,那就不歸他們求賢科管咯,得找隔壁的升調科,或者開設科。


    核對信息的時候,謝無淵意外發現竟然有一個叫“蕭連麻”的,自我敘述中,填寫的個人特徵竟然是小臉麻子。


    謝無淵啞然失笑,這父母也太會起名字了,蕭連麻=小臉麻,莫不是這人一生下來,就是滿臉的麻子?


    謝無淵多看了一眼,這個小臉麻子三年前是三年前的進士出身,也就是二甲,三年前被安排到陵縣做縣令去了,屬於已就業狀態,不歸謝無淵管,謝無淵隨手扔到一旁,等開設科或者升調科的主事來拿。


    晌午的時候,尹玉山喊謝無淵出去吃飯。


    謝無淵放下叼在嘴裏的毛筆,打了個哈欠,又拿起另一本名冊:“您先去吧,這兒還有一本就弄完了,我弄完再去。”


    “年輕就是好啊,”尹玉山沒再勸,搖頭晃腦的走了。


    六部其實管飯,在六部的後院有一個特別大的大食堂,如果有官員中午來不及迴家,或者有活沒幹完的,可以在食堂吃,吃完接著幹。


    不過,謝無淵剛來,尹玉山叫他出去吃飯,一來以示親近;二來嘛,尹玉山吃了二十年的食堂,早吃膩了。


    謝無淵既然不去,那就算了,反正文選清吏司的活兒又累不死人。


    又過了一個時辰,謝無淵將最後一份試卷歸位,整理了這麽多天,他可算把待就業狀態的和已就業狀態的分開了,謝無淵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盤算著去哪吃飯。


    這當空,求賢科的門被推開,謝無淵頭也沒迴的說道:“尹大人您迴來了啊!”


    進門的人咳了一聲,謝無淵猛的迴頭,“何賀?!”


    “還沒吃飯吧?”何賀把手裏的籃子遞給他,“我去食堂沒遇見你,特意吩咐下人去春風得意樓給你買的。”


    謝無淵聽了,大清早被拉來幹苦力的心情馬上煙消雲散,笑眯眯的拉著何賀在一旁坐下,“喲,還有核桃蘇?”


    何賀笑道:“嗯,我纏著姐姐要的,你嚐嚐味道怎麽樣?”


    謝無淵吃了半塊,愁眉苦臉的把剩下的半塊核桃蘇遞給何賀。


    “怎麽?不好吃?”何賀接過,咬了一口,還沒來得及嚼吶,謝無淵就笑嗬嗬的撲了上去,兩唇相交,謝無淵模糊不清的說了句,“不,甜到心裏了。”


    何賀趕忙推開他:“青天白日,人來人往的。”


    謝無淵順著何賀推他的力道站起來,起身前在何賀側臉偷了個香,何賀驚慌的打量四周。


    謝無淵笑道:“沒人,尹玉山出去半個時辰是吃飯,一個時辰是喝酒,一個半時辰麽,就是逛窯子去了。一時半會兒迴不來。”


    何賀這才放下心來,和謝無淵繼續說話。


    謝無淵這句沒人,可真是說錯了。


    求賢科門口站著一個人,身份還不低。


    三皇子今年年滿十二,本該封王,可皇上卻壓著遲遲不肯下詔書。


    諸位娘娘並皇子,都以為三皇子不得聖心,皇上不想封他為王,所以才遲遲不肯下旨,朝臣也象徵性的催了皇上幾次,皇上隻說“這事兒我另有安排”。三皇子畢竟在朝中根基不深,除了幾個不怎麽忠心的鹽政使,就隻剩下工部尚書能看在緋賀楓的麵子上,能稍微幫一下。範景輝精明的很,從來不把三皇子的事兒跟範大人說,範大人也很懂的明哲保身,基本不問。這會兒,皇上既然說了另有安排,自然也不會有朝臣再催,這事兒也就這麽擱下了。


    另有安排什麽意思,就是你們別催了,朕不打算封他為王。


    不管後宮還是朝堂,大家都是一致認為,三皇子怕這輩子都要做個富貴人,被拘在京城了。


    隻有三皇子一人滿心疑慮。


    皇上這幾年偶爾來養心殿看他,他自認為和諸位孤魂野鬼配合無間,皇上離開養心殿的時候,也經常獨自感嘆對三皇子不夠好,要補償什麽的,不可能一轉眼,就又因為能看見鬼的事情排斥他。


    另有安排,到底是什麽安排?


    三皇子十二歲生日一過,宮裏的風言風語傳的更厲害了,緋賀楓擼起袖子和別的伴讀幹了好幾架,傳言才消停了些。


    三年的伴讀當下來,緋賀楓是真拿三皇子當自己人,三皇子端架子的時候是主子,不端架子的時候,那就是朋友!不管主子還是朋友,被人說了閑話,都要擼袖子上!打死他們!丫丫的呸,什麽都敢議論!


    範景輝在緋賀楓第三次掛彩迴來的時候,嘆了口氣,遞給緋賀楓一個袋子。


    “什麽?”緋賀楓大大咧咧的坐下,湊過頭去研究袋子裏的白色粉末,範景輝眼疾手快拽住了緋賀楓塞進嘴裏的手,扶額道:“毒藥。”


    “啊?!”緋賀楓驚的一跳,把正在給他纏繃帶的大宮女頂了個正著,“你去哪兒弄的?!”


    大宮女白了緋賀楓一眼,範景輝扭頭偷笑。


    不光緋賀楓在這短短的三年裏和三皇子交心,就連一直嫌棄三皇子和緋賀楓的範景輝,也在不知不覺中被拉入了三皇子的陣營。


    如果不是拿緋賀楓當自己人,範景輝也不可能把自己用來保命的東西,送給緋賀楓。


    最開始的一年半,範景輝還老琢磨著,三皇子去封地後,他就自由了。


    後來的半年,範景輝開始琢磨,如果三皇子去了封地,他和緋賀楓該負責哪部分的事務。


    最近的半年裏,範景輝一直在琢磨,皇上抽的什麽風。


    不光三皇子和範景輝想不透,宮裏的娘娘更想不透,所以她們決定,要加快動作,唯恐遲則生變。


    後宮裏鬥的雞飛狗跳,朝堂裏鬧的瘴氣烏煙,謝無淵過的抓耳撓腮。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昨天學英語學傻了,放下書一看,已經十點半了,碼了半個小時實在困的不行,今早起來現寫的,愛你們麽麽噠,雖然你們從來不和我說話,對手指。謝無淵說你們都不愛他!(悄聲,其實我更喜歡範景輝啊,對,我還說過我特別喜歡錢老漢來著,嘿嘿嘿)


    ☆、猝不及防的噩耗


    那天在求賢科,謝無淵信誓旦旦的說沒人,一迴家就被謝父叫到書房了。


    謝父很淡定,從頭到尾沒說謝無淵和何賀的事兒,一句沒提。


    先是表揚謝無淵爭氣,吏部這麽多年沒進過人,那麽多人擠破了頭都沒擠進去,謝無淵一個倒數第六,撿了天大的便宜。


    謝無淵“嘿嘿”一笑:“主要還是爹的功勞。”


    心道,他爹都不知道“前三後六”的事兒,順風幫的手得有多長?!


    謝父道:“我可沒幫忙。”


    謝無淵“嘿嘿”笑著:“要不是‘謝’家一直中立,隻忠於皇上,皇上哪能把我放吏部?”


    謝父麵色一緊,而後嘆道:“你小子,從小機靈,不過這種話,以後別說。”


    謝無淵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孩兒知道,揣摩聖意可是死罪。”


    謝父瞧著謝無淵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頓了頓拐杖,嘆道:“你今年也有十五了,還有半個月就要行冠禮,怎麽還是一點兒都不穩重?”


    謝無淵馬上斂了笑意,乖乖站好:“穩重,穩重。”


    謝父沒理他嬉皮笑臉的模樣,接著說道:“茶韻跟在你身邊也不少年了,而今也有十八了,找個日子收房吧。”


    謝無淵插了句話:“爹,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謝父接著問道:“怎麽?在南淮,遇見可心的姑娘了?”


    謝無淵搖頭。可心的姑娘沒有,可心的小夥兒倒是有一個。


    謝父嘆了口氣,繼續問他:“那去年花燈節呢?你去轉了大半個晚上,就沒遇見幾個瞧的上的?”


    謝無淵一聽去年花燈節,心都揪起來了,不停的迴憶,去年有人跟著自己嗎?有麽?沒有麽?有麽?沒有麽?


    沒有吧!


    那他爹這是,隨口一問,還是意有所指?


    謝父瞅謝無淵這反應,也不像是有瞧上的姑娘,隻得嘆道:“那我和你娘幫你相看相看,你也差不多該定下來了。”


    謝無淵一開始還摸不著頭腦,謝無江謝無海都還沒成親吶,怎麽著也輪不著他著個麽子,再說了,他爹對他一直是“你愛去哪去哪,愛幹嘛幹嘛”的放養政策,從來不管他,今天怎麽想起來說這個,還提到去年的花燈節?


    謝無淵心亂如麻,隻能“嗯嗯”的先答應了,謝無淵估摸著可能就是成年前隨口那麽一提,


    沒什麽實際意義,不然比照馮文華的待遇,自己這會兒可能被拉去跪祠堂了,哪還能在這兒站著?


    第二天臨出門前,謝父忽然來了一句:“茶盞,把小廚房裏做的核桃蘇給少爺帶上。”


    謝無淵還納悶,謝父怎麽知道他喜歡吃核桃蘇,謝父就拄著拐杖來了句:“比不得宮裏的好吃,也比不上南淮張記的,不過總是聊勝於無啊!”


    謝無淵簡直就是遭遇了晴空霹靂,劈裏啪啦,整個人都焦了。


    宮裏的核桃蘇,是何賀拿給自己的,南淮的張記核桃蘇,還是自己剛到南淮那會兒,石海岩請客,為了支開何賀,自己央何賀去排隊買的。


    謝無淵渾渾噩噩的到了吏部,還在琢磨著這件事。


    自個兒從南淮迴來已經三年了,茶盞當年沒說,也沒有道理現在說;除非是他爹主動問的――


    如果真是他爹主動問的,那事情就大條了。


    他爹這是什麽態度?不管不問?順其自然發展?


    為什麽沒點破?


    是希望自己幡然悔悟,還是希望自己主動交代?


    謝無淵一整天心神不寧,檔案都弄錯好幾次,惹的尹玉山直看他。


    “小謝啊,”尹玉山拉長了語調,“你今兒這是怎麽了?莫不是惦記上哪家姑娘,一顆心給丟路上了?”


    謝無淵熊脾氣上來了,煩的很,不想理他。


    尹玉山撩貓逗狗的,沒戳到謝無淵痛處,也挺不痛快的,腦筋轉了轉,改口道:“莫不是隔壁兵部那小子今兒個沒來,你想他想的慌?”


    謝無淵整理檔案的手一頓,馬上若無其事的繼續,尹玉山是誰,吏部跌摸滾打了這麽多年的人精兒,別說謝無淵的手一頓,就是謝無淵的唿吸一頓,他都能聽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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