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朝每次科舉排名,前三後六,空。”


    前三,便是一甲的狀元、榜眼、探花,空出來給皇上欽定――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識,可這後六空出來,又是什麽說法?


    謝無淵繼續看下去。


    “六位尚書每位可以選一位順眼的,直接入六部。隻要參加會試,並且文章不是一塌糊塗,得了尚書眼緣,都可以。”


    竟還有這種說法?!


    謝無淵皺眉,他在京城也生活了十年,竟從未聽說過,這是真的,還是誑他的?


    係統不屑:“你每天都往賭坊拱,怎麽可能知道這些事情?”


    謝無淵一想,隨即便釋然了。


    倒也是,這十年,他從坊間聽來的傳說不少,也獲益良多,不過,即便真的有這種“空前三後六”的規矩,坊間的人也不可能知道。


    謝無淵繼續看下去。


    信的後麵還細心的附了六部尚書的喜好。


    “禮部尚書沈瑞,喜丹青,尤喜山水丹青。”


    這倒是真的,謝無淵想起陳以柳剛入宮的時候,還飛鴿傳書問自己,怎麽討好太子手下的第一謀士――沈瑞,謝無淵當時還特意搬著馬紮去打聽了一圈,沈瑞別的愛好沒有,就是特別喜歡山水畫,留白的越大,他就越喜歡,也不知道什麽毛病。


    既然有別的選擇,那肯定不選沈瑞啊。謝無淵搖頭,太子妃站到最後的概率,實在是太低了。別看現在風平浪靜,一旦皇後、賢貴妃、太子妃三個聯手扳倒了茅貴妃,這種短暫的平衡馬上就會被打破,皇後未必會直接對上太子妃,賢貴妃卻是一定要先拿太子妃開刀的。


    太子妃手裏的資源不多,對上賢貴妃,完全沒有勝算。


    他還是比較看好何家的那個四皇子,就算不能名正言順的即位,隻要長公主還健在,她的皇室號召力就在,哪怕四皇子再不濟,賢貴妃還能傾何家之力起兵謀反,隻要長公主隨便壓一壓,比如“四皇子皇室血脈最為純正”什麽的,皇室中哪裏還會有反對的聲音,四皇子完完全全可以順順利利的登基為帝。


    何況,目前來看,皇後和賢貴妃的聯盟,牢靠的很。


    “戶部尚書施成白,珍珠翡翠白玉湯,招財進寶最美好。”


    謝無淵笑了,想必這施成白是個愛財如命的。


    也不知道是誰寫的紙條,“招財進寶最美好”這不擺明了施成白和他們順風幫有瓜葛,私下讓了不少買賣給順風幫嗎?


    嗬,珍珠翡翠白玉湯,也真是敢寫。為了買通這個負責全國財政的戶部尚書,沒少塞銀子吧?


    “刑部尚書孔博遠,多年資料顯示,他隻喜歡能破案的,這個不予考慮。”


    嘖,刑部,還不如子承父業,去當禦史吶,禦史好歹隻要承受皇上一個人的怒火,刑部承受的,可是全天下的怒火。


    “吏部尚書,空缺,石躍今暫代,喜好不可捉摸,大約是盯著腳丫子看。”


    石躍今,石躍今啊,謝無淵念叨了兩聲,這個倒是不錯,傳言石躍今和皇上是鐵打的交情,皇上還是王爺那會兒,二人的私交就很不錯,石躍今應當算的上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靠他進了六部,別的不說,肯定是不用被迫站隊的,再者來說,吏部這個地兒不錯,安排別人幹活的,跟組織部似的,他謝無淵喜歡。


    “兵部尚書趙元魁,喜好兵器,精通行軍布陣者更好。”


    喜好兵器,謝無淵至今隻會拉弓射箭。至於精通行軍布陣,謝家大書房裏,倒是有那麽幾本祖先流傳下來的兵書手記什麽的,可謝無淵隻瞧了個大概,根本沒吃透。


    不過,兵部也有兵部的好處。


    對謝無淵來說,兵部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和何賀經常接觸。沒估計錯的話,何賀會被分到兵部,何資在外帶兵作戰,兵部裏放個何家的,以安軍心,也能防止拖欠軍餉、糧糙。


    “工部尚書緋成鶴,喜好各種能工巧匠,心思奇特之人。”


    瞧著寫信人的意思,竟是讓謝無淵去找緋成鶴,嘖嘖,謝無淵表示,他才不去吶,工部忒無聊,水利建設什麽的,天天畫圖紙,真是沒勁透了。


    這樣下來,隻有吏部和兵部,兩個待定的地方,謝無淵想找找門路試試。


    謝無淵先去找的石躍今。


    石躍今聽他說完來意,一雙鷹眼緊緊盯著謝無淵,語氣不善:“我不計較你怎麽知道的這件事,但是,如果你想進吏部,至少要向我證明,你比別的考生更適合這個地方!”


    謝無淵從容不迫的作揖:“我能根據一個人的字跡,推斷他的性格喜好、為人處世。”


    石躍今一甩袖子,怒道:“這種諂媚的伎倆,有何可說!吏部最忌諂媚之徒!送客!”


    謝無淵對石躍今的逐客令無動於衷,再度作揖道:“大人誤會了,學生的意思是,根據一個人的字跡,判斷他們適合去哪裏。今朝會試剛過,想必大人對人員分配,也很是頭疼吧,若是底下的人,能夠擬個名單,大人就隻需過目調整,既能保證進士及第、進士出身、同進士出身的三甲各盡其職,又能大大的提高工作效率,先生何樂而不為呢?”


    “哦?”石躍今頗為意動,他不過是個代理尚書,皇上的意思,今科選出人來,就把他換掉,如果這個少年真的能攬下這個活計,收了也不是不可以,左右不過一個從七品的管事罷了,思及此,石躍今開口問道:“那你仔細說說,六部的人,具體是哪些人?”


    “吏部的人,必須慧眼識英,為人正直,這種人的字跡必定圓滑之中透著筋骨,為人也是暗藏鋒芒;刑部的人,必須清正廉明,嫉惡如仇,這種人的字跡大多稜角分明,間距開闊。”


    石躍今仔細迴憶吏部的人上的摺子,和刑部的人的摺子,發現謝無淵說的竟然十分貼切,他微微頷首,示意謝無淵繼續說下去。


    “戶部的人,必須精於數術,記憶超人,這種人所作文章,必定思維縝密,邏輯嚴謹;禮部的人,必須圓滑世故,周旋莊正,字跡圓滑是為一,模稜兩可是為二,沒有稜角是為三;兵部的人,必須和諸位將軍、元帥分開,可以不會行兵布陣,卻不能心存二誌,字跡雖張揚,卻不傾斜偏移;工部的人,必須心思通透,有千奇百怪的想法,這種人的文章大多觀點新穎,與眾不同,字跡相較旁人,也格外的細。”


    石躍今聽完,點頭道:“不錯。”話鋒一轉,又道,“我卻覺得,你為人圓滑,心思通透,更適合工部,或者禮部。”


    謝無淵來之前,隻知道石躍今難纏,卻不知道石躍今如此難纏,被他如此一詰問,隻是微微一笑:“學生不如沈尚書擅長多國語言,亦不如緋尚書心思精巧利國利民,惟願在大人手下,略效綿薄之力。”


    石躍今聽的一愣,謝無淵這話說的巧,什麽都說的清楚,偏偏又說的模糊。


    沈瑞是太子派的人,扶持的皇長孫;緋成鶴雖說中立,可他唯一的兒子,是三皇子的伴讀,就石躍今所知,皇後並不打算在三皇子身上多下功夫。


    石躍今拿“工部”和“禮部”來試探謝無淵,卻被謝無淵用“沈瑞”和“緋成鶴”堵了迴來。他問的是“六部職責”,謝無淵答的卻是“派係爭鬥”,別的不說,單從這份敏銳上,謝無淵的確適合進吏部。


    不過,不光石躍今“代理尚書”的“代理”尷尬,謝無淵的“謝”也尷尬,成不成,還要看聖上怎麽想。


    石躍今沒再問謝無淵什麽,隻道他:“你的情況我知道了,且迴去聽消息吧。”


    謝無淵心下忐忑,石躍今最後一問來的犀利,他不得不偷梁換柱,避開石躍今話裏對自己的鄙視,改為六部裏的派係,謝無淵自知改的巧,卻不知在石躍今看來效果如何,謝無淵不著痕跡的打量石躍今,暗嘆石躍今不愧是跟了皇上快三十年的老臣,臉上一點兒端倪都沒看不出來。


    嘆了口氣,謝無淵轉頭又去找了趙元魁。


    謝無淵被人引進大廳,過了三盞茶的功夫,一個小童行禮,道“大人請你去校場。”謝無淵跟在小童身後,七轉八轉的進了校場。


    謝無淵遠遠的瞧見校場有兩個人在比劃,心道,難不成第一關竟是要武鬥?勝利的人,才能見趙元魁一麵?


    等謝無淵走近一看,才發現原是何賀和趙元魁。


    趙元魁放下手裏的長刀,朝謝無淵笑道:“何賀剛還跟我說起你吶,沒想到這麽快就見著了。”


    謝無淵笑著抱拳迴禮:“學生久仰大人大名,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趙元魁朝他擺擺手,轉頭瞧何賀:“得,我願賭服輸,你求我的事兒,我應下了。”


    “學生在此謝過老師,”何賀行了個大禮,趙元魁伸手虛扶了一下,受了半禮,嘆道,“我也幫不了你什麽,以後的路,可千萬仔細著走。”


    謝無淵似有所覺,轉頭瞧何賀。


    何賀笑著迴看他,一臉“我終於把事情解決了快表揚我”的表情,完全不像前幾日剛聽到謝無淵落榜時的無措和茫然。


    謝無淵更加堅定了心裏的想法,輕輕一笑:“我怎麽覺著,咱倆來這兒的目的一樣吶?”


    何賀笑的狡詐:“你猜?”


    謝無淵輕輕拉起何賀的手,用拇指摩挲何賀修長的五指,低語:“辛苦了。”


    ☆、瓊林宴


    景仁宮


    太子妃聽沈瑞迴信,說是謝無淵非但沒在判卷前找他,判卷後也沒聯繫過禮部,倒是一轉頭竟去找了石躍今和趙元魁,當下大怒,手裏的帕子撕了個粉碎,嚇的宮女太監烏泱泱跪了一地,半晌,太子妃方緩了臉色,嘆氣道:“也罷,中立也好,總比站到對麵要好上許多。”


    “謝無淵這人,隻要不和他對立,偶爾還是可以用的。”


    祥和宮


    會試那天,何賀從謝無淵處出來,就給賢貴妃遞了消息。何賀還小的時候,闖了禍,第一個找的人,是謝無淵;第二個,就是何賢。


    謝無淵會試落榜的事情,顯然不能找謝無淵,那隻能退而求其次,找宮裏的何賢了。


    賢貴妃本就想拉攏謝無淵,不然也不會特意把科舉題目漏給何賀。憑何賀的本事,便是沒有考題,也跑不出二甲,沒必要犯這個忌諱,冒這麽大的風險。


    賢貴妃千叮嚀萬囑咐隻把考題明明白白的給謝無淵,多餘的事情不要做,可惜的是,何賀還是沒照她的意思做。


    現在這個局麵,賢貴妃嘆了口氣,他何家行伍出身,可不像劉家、沈家,能在判卷子的考官裏安排上人。


    賢貴妃想了想,還是迴了何賀“前三空六”的事兒,這事兒雖說隱秘,可知道的,少說也有十人之數,勉強算是安全。


    何賀接了消息,琢磨半天,擬定了兵部。


    兵部尚書趙元魁原是何賀的授課老師,也比其他五位好說話。定了人選,何賀直接上門拜訪,開門見山的說了來意,趙元魁圍著何賀轉了四五圈,“唔”了一聲,道了句“他的事兒還用你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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