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五嶺鄉政府會守著橋頭市場這個日進鬥金的地方,卻想把賓館承包出去呢?這樣的舉動好比是手持著金碗討打發,看起來是不可思議的行為,可稍稍了解些內情的人,都不以為奇.

    一九八七年,正是"馬承包"上電視,上報紙,四處演講,大出風頭的時候,副省級以下想見他一麵也不可得,承包,仿佛是一種能夠點石成金的仙術,在全國上下掀起了一股承包的狂潮,企業不論是大還是小,也不論是國有還是集體,紛紛承包給個人,似乎隻要承包這劑藥吃下去,就能包治企業的各種疑難雜症,立時就能讓企業起死迴生,枯木逢春,南風也不免俗的刮起了這股風.

    賓館是八六年與橋頭市場一起建成的,五嶺鄉修這個賓館時,一來是看好這裏客商往來的便利位置,二來是為了安置街道上的待業青年,本來想法是不錯,隻要賓館不出大毛病,生意應該是不錯.

    剛開始兩月還好,所謂新開的茅廁三天香,生意也還過得去,不賠本,但賓館的服務員們和所有吃大鍋飯的國營單位職工一樣,反正幹好幹壞一個樣,幹與不幹一個樣,人到了賓館,心思卻還飛在外麵,出工不出力,領導也不管,來了客人,一點歡迎的模樣沒有,倒象是死了親人一樣!

    一進房裏,一股怪味撲麵而來,地沒掃,床沒鋪,床單什麽的都髒兮兮的,不知多久沒換了,房裏的燈也不亮了,水也停了,找服務台,一個大大的"衛生丸"扔過來,一句話"等著",這一等就不知是何年何月,明明聽到邊上就有人談笑風聲的,不是服務員是哪個?

    再找,"你這人煩不煩呀?住就住,不住退房",這樣態度惡劣,十個客人,九個也得嚇跑,邊上私人開的小旅社價錢比這裏要便宜得多,服務比這裏周到,時間一長,鬼還上門.加上人家花一塊錢能買來的東西,這裏非要兩塊錢以上買迴來,成本要比私人高得多多,時間一久,每年賺不了錢不說,還得往裏麵倒貼錢,一個能生金蛋的雞,成了隻吃食不生蛋的賠錢貨,五嶺鄉政府因為這個賓館背上了一個大包袱,,加上一刮承包風,也就有了要把賓館承包出去的舉動。這事本來隻在五嶺鄉政府的領導層中間有點風聲在傳,也不知道鄧江生是怎麽知道的?,

    劉傳陸在家裏住了一晚,和達姐合計了半個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和達姐動身往南平縣城去了,還跟了一個劉淇,沒辦法,他又是撒嬌,又是騙死,非要跟著來不可,達姐看他這段時間聽話,成績也突飛猛進,存了點想獎勵他的意思,也就應了他,反正第二天是星期六,隻要上半天課,托娟兒代請了假.

    一家人走到大石橋,從大石橋坐船沿濁水而下,三個多就時就能直達南平縣城,這時的南平縣城,還是一個不足七萬人的邊陲小城,有人形容它是“三座城門一條路,滿街垃圾汙水流”,其破敗程度可想而知。

    從高空俯視下去,縣城三麵都被一片大水包圍著,每年總有幾個月漲水的時候,城市的位置處在水平麵以下,全靠一道堅固的長堤保護著,城裏的居民才不致於成為魚鱉腹中的美食,最緊張的一次是在九八年的特大洪水時,水嘩嘩的漲了上來,超過了大堤的高度,全城緊急動員,老人小孩全部出城撤往高處,青壯年則分單雙日上堤加固死守,日日有管湧,時時有險情,隻有水位依舊在漲,沙袋越碼越高,超過了一人多,水才慢慢的退去,當市政府解除報警的時候,死裏逃生的人們抱頭失聲痛哭。

    老南平縣城,有三座城門,東門,西門、北門,獨獨沿河一條長堤,並無南門,堤內一條延長數裏的長街,清末民國年間,南平既是濁水沿岸十多個縣的竹、木、油、漆、棉、麻、煙草、藥材等原料的集中站,也是東南沿海的海貨、鹽及輕工業品向上遊轉移的總碼頭,船隻向上可達川東、黔東,向下毗連洞庭、長江,一年有上百十萬擔的“湖蓮”的送到這裏加工轉口,是中南地區極重要的貿易中轉地。

    劉淇曾看過的一些南平的老照片上麵,河堤後的長街聚集了買賣生絲,桐油、朱砂、水銀、豬毛,白蠟、生漆、五倍子的大小莊號,出售水上人家必備的各種竹木圓器,席棚,竹纜,鐵錨,漁網等雜物的各種店鋪,河麵上擠滿了大大小小的烏蓬船,厚白布帆,連綿不斷,慰為壯觀,令人心往神馳。

    後來,老南平縣城因為在經濟上和軍事上的重要意義,在抗日戰爭的後期,中國大地上最激烈的一場“穀倉爭奪戰”中,合城毀於炮火,有形的,無形的都一律毀掉了,再次重建之後,那種美麗古老水城的韻味,已隨烈烈火焰消失殆盡,除了前人留下的一些照片,文字,口述中能找到一些影子,也隻能從沿用下來的舊地名中尋覓了。

    一家人在老碼頭下了船,先到劉傳陸住的房子裏落了腳,然後又返迴老碼頭坐輪渡奔對岸的五嶺鄉去了。

    “同誌,您好,請問謝鄉長在嗎?”劉傳陸遞上一隻“玉沙”給看報紙的青年,今天星期六,人都休息了,鄉政府裏冷冷清清的,轉了一圈下來,隻看到這麽一個人,估計是值班的幹事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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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找謝鄉長有什麽事?”接過劉傳陸遞的煙,青年從報紙上移開了視線。

    “一個朋友介紹我來找謝鄉長的,談談你們鄉裏賓館的事。”

    “那你先在這裏坐一下,我去找他。”劉傳陸在城裏而混得久了,穿著打扮與做田時大不一樣,出手又是好煙,讓人搞不清他是銅是鐵。

    一會兒,有點胖的謝鄉長從家裏趕來了,接了煙一問,是鄧江生介紹來的,爽朗的笑道:“這個老鄧,腦子就是活絡,我酒桌子上說的幾句閑話,他還真記心裏了,即然你來了,那我們現在就去看看,這位是你堂客吧?一起去,一起去,就在橋頭市場對麵,不遠,走兩步就到了!”謝鄉長說的兩步,當然不止,但也就走了七八分鍾就到了橋頭市場,正是一天中人來客往的好時段,貨進貨去的熱鬧得很。

    賓館外的花壇上,幾個打扮得流裏流氣的小青年正圍在一起抽著煙,指手劃腳的聊著什麽,看也沒看謝鄉長一行人一眼,進了大門,裏麵半個人影也看不到,瓷磚地麵上一層浮灰,與剛剛經過的熱鬧喧嘩的市場一比較,更襯托出了冷清,走到服務台前,才看到裏麵坐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妹子,專心地看著一本雜誌,看到人來了,頭也懶得抬一下。

    好一會也沒人招唿一聲,謝鄉長臉上掛不住了,不悅的咳嗽一聲,用手指在台麵上重重的敲了敲。

    “敲什麽茫殼檬裁辭茫俊泵米硬荒頭程起頭來,一臉的不痛快,“呃!謝鄉長呀?什麽風把您給吹到這裏來了,歡迎,歡迎,我還以為是外麵那幾個小痞子呢,您是不曉得,天天到賓館來吊妹子,煩也煩死了!您看看是不是什麽時間跟鄉派出所的人打個招唿,治治他們。”變臉的絕技能讓磏繆菰焙寡眨劉淇眼前一花,能凍得死北極熊的臉孔,一下就春迴大地,風暖籲?

    “什麽風?隻拿錢不幹活的歪風!”這妹子也不會說話,把個堂堂的頂頭上司比做小痞子,換誰也不會痛快得了。“你們領導呢?叫他出來。”謝鄉長也不跟這小嘍羅計較,直接就找賓館的領導。

    等那個妹子跑去找人的當口,謝鄉長扭頭對劉傳達陸道:“賓館的位置你也看到了,很不錯的,本來生意是不用愁,可你看看這些人,拿工資一個比一個跑得快,幹起活來一塌糊塗,賺不了錢不說,鄉裏一年還要往裏麵倒貼個萬把塊發工資,鄉裏也頭疼得很,這才想要承包出去,你如果包下來,絕對有錢賺”“那是,那是!”劉傳陸附合著,又遞上一支煙,他出門袋子裏都帶最少兩種煙,便宜的自己抽,好的敬人,四塊錢一包的“玉沙”,這時還是蠻出得了手的好煙。

    一會兒,前台妹子帶著一個中年人迴來了,隔老遠就聞到一股酒味,臉上還有紅印子,可能剛剛在哪地方睡覺壓的,頭發也亂糟糟的。

    “老領導,歡迎,歡迎,來檢查工作也不打個電話,我們好準備準備嘛,你看現在......”中年人老遠就伸出手來極熱情的和謝鄉長打著招唿,一副老熟人的樣子。

    “我今天休息,帶個朋友過來轉轉,你又喝酒了?”謝鄉長被他身上的酒味熏得直皺眉頭。

    “就幾杯,就幾杯”中年人不好意思傻笑著。

    “你老江這個貪杯的臭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改呀?”

    “領導,你又不是不曉得我這個臭毛病,要是改得了,也不會調到這裏來了”老江打著哈哈。

    “這位是劉老板,過來看看賓館的,你帶我們走走。”謝鄉長搖著頭,對於這個老江,真是無可奈何。

    “老領導,這麽說鄉裏要把賓館承包出去的事,是真的了?”老江小心問道!

    "你老江不是第一天在機關裏上班了吧?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你心裏沒數?上級班子沒定下來的事,你問什麽?少費話,給我們帶路."謝鄉長有點聲色俱厲的作色.

    "我不問,不問,反正咱是革命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老江自嘲著,帶一行人在賓館裏參觀起來.

    賓館五層樓,有客房八十多間,廚房,餐廳,庫房,洗衣間,鍋爐房,一應俱全,才建好一年多的時間,東西什麽還是很新的,可看起來卻入不了目,雪白的牆上不是腳印子就是球印子,也不知是哪個把走廊當做足球場了,牆角結著蜘蛛網,房間裏熱水瓶之類的小些東西,早不冀而飛了,燈大半是不亮的,老江對著開關"叭叭叭"一頓好掀,最後傻笑道:"燈壞了"窗戶的玻璃上積滿了灰塵,地麵上也髒得可以,果皮紙屑,到處都是!

    最離譜的是廚房裏,人一進去,老鼠是四處亂跑,炒菜的鍋裏發出一股臭味,揭開來一看,滿滿一鍋臭油爛菜,刀具,廚具,作料全都胡亂甩著,排氣扇的葉子上的直滴油,沾滿了蒼蠅蚊子的屍體,地麵上結了一層硬殼的油泥垢.

    這樣的髒亂差,比人家養豬場還要惡劣一些,豬都不會住,何況是人,也難怪守著金飯碗要餓死了.

    "六兒,你不是喜歡看書麽,到下麵大廳裏找前台的姐姐借本書看,我們有事要和你謝伯伯談談."談判的場麵,小孩是不能參與的,達姐把劉淇打發得遠遠.

    "知道了!"劉淇二話沒說,往樓下去了,這種場合,自己一句話也插不上,也不會讓自己插,不走幹什麽?再說他也正好有事要做,當然不是找什麽前台的妹子借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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